“纵使岁月消磨下,此刻的虎穆已经虚弱到极点,但是对我来说依旧是需要小心应对的存在。”
景楠眼中光芒内敛,愈发谨慎。他有想过是否虎穆的目的只是为了找个传人,把衣钵传承下去。但综合现实来看,明显不可能,从这点也就不难看出虎穆另有所图。如若是再想的深一些,对一个肉身腐朽的存在,真正渴望的是什么?是活着的感觉。是重生的喜悦。也就是...虎穆在馋他的身子。“来吧!来吧!”
“富贵险中求,看究竟是你化作我前行的食粮,还是我变成你的肉身。”
景楠心中冷笑。“外来者,阴宅从上倒下,共有九层,吾与汝如今的未知是在第二层,只差一层就能找到出口。”
虎穆叹息“可惜,古籍上只记载了前三层的机关陷阱,没有剩下几层的资料,否则吾也不会与师兄...折戟于此。”
见景楠默不作声,虎穆也没有多想,只当他在认真思考消化刚才所说的话。“我明白前辈的意思,你们追求的仙缘就在最深处。”
景楠疑惑问道“他们挖空心思,在地底建造阴宅,就是为了埋葬这件仙缘?”
“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
虎穆盘膝坐在石殿中央,听着景楠的话,讥笑:“井底之蛙,岂知有仙人临世的古秦是何等的强盛...”提及仙缘~古秦~仙人,虎穆眼中火光雀跃,语气隐隐透着透着狂热和向往。这让景楠也禁不止对古秦生些许好奇。不过,他并没有在这个节点打断虎穆,而是任由它说下去。“古秦,是仙人的时代,是修仙者的时代!”
“翻江搅海~点石成金~驱火浴日...那等手段,乃是非后世能够想象到的强横!”
虎穆话锋一收,叹息“根据残篇记载,他们拥有近似神魔的力量,甚至疑似掌握长生的秘密!”
“而仙缘...就是他们留下的后手,也可以说是撬开长生门的钥匙。”
说到这里,虎穆暗自观察着景楠的反应,见他神色冷淡,没有接话的意思,不由好奇询问:“纵然晓得其中的凶险,可面对仙缘的诱惑,又有几个人能把持心智呢?”
话音落,景楠双眸微眯,耸了耸肩,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面对这等机缘,确实没有几个人能控制自己内心作祟的贪欲,不得不承认,你刚才确实说的我都心动了...”虎穆又叹了口气:“我可看不出汝有半点心动的样子。”
景楠看着苦笑出声的虎穆,呵呵一笑:“追求不同罢了,长生非我所求,况且这你说话从阴宅到仙缘,无非是想拖延时间。”
“那么此刻,你的后手准备好了么?”
说完,虎穆嘴角一动,语声阴森:“那么,汝准备怎么办呢?”
从一开始,虎穆就没打算告知景楠如何离开阴宅,只是为了后手拖延时间。“可惜啊可惜,吾本来打算陪汝再玩一会的。”
“如果你不揭穿,还能多活一会...现在你是打算拼死一战,还是逃呢?”
虎穆不再有丝毫掩饰,看向景楠的眼神,宛如猎人看着垂死挣扎的猎物,眼神满是戏谑。它刚说完,景楠就打了个哈欠,摇了摇头,道:“我不会逃。”
说完,还欲再嘲讽几句,就脑海中响起一道嘶哑声音:“如若不是【魔种】的力量过于微弱,要多花些时间才能成事,吾岂会与汝多费口舌。”
赤色火光暴涨。虎穆不复先前的虚弱,姿态傲然~冷酷,它伸出干瘦的手指,指尖朝着景楠,轻轻一点,霎时心神之力顺着隐秘联系,直冲入景楠的脑海,唤醒【魔种】。另一边,景楠右手刚握拳抬起,就感到一股磅礴巨力,自眉间爆发,如山岳,压得身躯动弹不得。变故看似缓慢,实则在瞬息间,景楠的身子就僵在原地,失去了对肉身的掌控。但他只是愣了一下,就迅速冷静,结合现状和之前感觉到的异样,在脑海中推演出事件的来龙去脉。“先前我在踏入通道时,感应到的神秘呼唤...想必就是那个时候在我的脑海中埋下的【魔种】。”
“现在我的肉身无法动弹,也是因为【魔种】在压制。”
瞬息间,景楠就已分析出源头,明白对方从一开始就布下陷阱,等他入网。“先静观其变。”
景楠心中想着,就见到虎穆神色毫不掩饰的透着贪婪,从地上缓缓站起,一步一步向他走近。每走一步,它那原本干瘦至极的肉身,就会缩小一圈,仅是数步,虎穆本还算合身的袍子,陡然间就变得甚是宽大,领口从肩部滑落,露出仅仅贴着骨架的皮肉。它走到景楠身前,伸开双手,重重的抱住景楠,狠狠的吸了一大口,神色迷醉:“澎湃的气血,鲜活的肉身,好久没有感觉到了!”
“吾已经在这个鬼地方困了太久太久,现在终于可以脱困了。”
看虎穆俨然胜券在握的模样,景楠不禁想笑。就在方才,他想通了关键的一点。虎穆之所以要先压制景楠,而不是直接抹去心神~记忆~灵魂,再占据肉身离开阴宅,这只怕是因为虎穆并非是不想做,而是做不到。“是被阴宅内的神秘规则束缚?还是虚弱到仅仅是压制的我的肉身就近乎极限,夺取肉身更是豪赌?”
景楠相信,危局的破解之法,要在危局本身寻找。如若他的猜测成真,此次何尝不是难得一次的机缘?虎穆不知景楠心中所想,松开双手,后退两步,森然笑道:“吾能感知到汝的潜力是何等的深部可测,肉身也是不凡,这等机缘落在你的身上,还真是浪费...”说完,虎穆头颅忽然垂落,眼中赤色火焰蓦然熄灭,与心神之力融为一体,凝于脑内。同一时刻,【魔种】爆发,诡邪力量横扫开来,撕咬景楠的心神意志。景楠龇着牙,只觉脑海中似顷刻间扎入万千钢刀,狠狠搅动,头痛欲裂,像是随时都会爆开。“【魔种】竟恐怖如斯,如猛兽,在吞食我的心神意志。”
景楠神智渐渐陷入模糊,有点难以维持清醒。此刻,在他的感知中,他的心神力量,面对逞凶的【魔种】,就像是暴风雪中一朵生生不息的火苗,脆弱而坚韧。景楠眉心颤动,面上青筋鼓起,狰狞可怖,口中不断发出沉闷低吼。其心中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求生本能,驱使着他将心神之力凝成一体,猛地撞向【魔种】不停翻涌的心神之力。那一瞬间,两股力量相撞,以他的身体为战场,掀起无形风暴,肆虐五脏六腑。纵然身体没有伤痕浮现,可景楠身子微微颤抖,霎时间沉闷如雷的轰鸣声在耳旁炸响,体内如钢刀层层刮过,似要把肉身粉碎成末的剧痛,令其眼前发黑,险些昏死当场。“啊!!!”
他嘶吼着,向后退一步,而后张嘴喷出一大口鲜血,染红地面。“不错,不错。”
身旁,虎穆先是轻咦一声,然后发出低沉笑声,既像是嘲讽景楠的挣扎,又像是没想到剧烈的痛感,竟让景楠短暂的挣脱了【魔种】对肉身的压制。“徒劳的挣扎罢了。”
虎穆讥笑,它看出刚才那一撞虽抵御了【魔种】的侵蚀,但同时也抽空了景楠不少的心神。景楠弓着身子,不发一语,鲜血从口鼻溢出,滴答滴答落在地上。虎穆的嘲讽落入耳中,下意识的,景楠低吼一声,右手高举,竭力想要朝着那让人厌烦的脸上砸出一拳。不过就在拳头举起的刹那,【魔种】再度爆发,心神之力化作无形锁链,死死捆住手臂,使其无法落下。景楠面色苍白,他能清晰的感知到,无形锁链的捆缚正在自手臂急速蔓延至全身,仅数息时间,就弥漫周身,肉身再度动弹不得。“刚拿回的肉身,转眼间又被夺走,感觉如何?”
虎穆嘶声笑着,笑容戏谑。猩红血丝充斥眼眸,景楠闷哼一声,“不甘”的定定看着虎穆,配合着它的情绪。眼前,虎穆头颅轰然炸开,露出一团熊熊燃烧的赤色火焰。火焰中,隐约能看到一道看不清面容的身影,闪烁间,笑声嘶哑傲慢。咻的一声,火焰化作虹光,钻入景楠眉心,与魔种相融。那赤火,乃是虎穆依照一门邪异功法,融合残魂~记忆~意志修成的命火,此时命火和【魔种】相融,不分彼此。同时,无形锁链崩碎,景楠又取回了肉身控制权,其体内阵阵灼烫热浪席卷开来,痛的他双手捂住胸膛,跪坐在地。如今,他的肉身~心神虚弱,对虎穆来说,亦是最好的时机。虎穆驾驭的【魔种】,威力相较之前,大了百十倍,心神之力彷如洪水汹涌,化成浪潮,向着景楠的心神意志席卷而去。景楠咬着牙,承受着千刀万剐的痛感,咯咯响声回荡在石殿中。空荡荡的石殿内,景楠面容狰狞,一手撑着身子,一手捂住胸膛,狼狈的半跪在地上。此刻,殷红的血,止不住的从口鼻中流淌而出,染红地面。鲜血落在地上,在噗嗤声响中,化作猩红雾丝,萦绕在景楠周身。“呵...看看汝徒劳挣扎的样子,狼狈的像条狗!”
雾气缭绕,笼罩景楠面庞,将其分成两半,一半眸光森冷,透着彻骨寒意,一半眼神傲然,泛着贪婪笑意。忽地,“景楠”接着开口讥讽,声音嘶哑:“汝所承受的痛苦,已经快要肉身能忍耐的极限,既然没有反抗吾的能力,就乖乖放弃,还能少些痛苦。”
此时说话的,正是意图抢占景楠肉身的虎穆,它出言蛊惑,试图打乱景楠心神,露出空隙。话音落下,紧接着“景楠”面色一变,傲色收敛,冷冷笑道:“这些小把戏对我是没用的,你想湮灭我的心神,但我也想让你心神俱灭...这很公平。”
这句话刚说完,景楠右臂就猛地失去控制,握紧成拳,狠狠朝着面门砸来。拳风凛冽,刮起刺耳的呼啸风声,就在距离面门仅有一寸时,景楠另一只手五指张开,捏紧右拳,而后五指间生出一股气力,收紧一扭。景楠喉间吐出一声闷哼,只听喀嚓声起,右臂筋骨撕裂,一眼看去,如同麻花拧在一起。鲜血沿着指间滑落,浸透衣衫,把半个身子染得通红。之后,景楠身子再无支撑,重重摔在地上。景楠咳着血,大笑着,虎穆刚才的急态,让他看清了很多之前没想清楚的谜团。“你最初是想等【魔种】彻底抹去我的意识记忆,只剩下一具空空的躯壳,在入主其中,就像很久以前,你对你师兄所做的那般!”
景楠抬起头,拭去嘴角血迹,挑衅笑道“从你的角度看,这是最优解,可你没有这么做,不对···应该说你是没有能力这么做。”
就在景楠说完的瞬间,虎穆心神波动,如潮水疯狂汹涌,要湮灭他的心神意志。虎穆沉默着,就如景楠所说,它并非是不愿意,而是此时的状态,根本无法做到。在很久以前,它跟师兄依照古籍上的线索来到此地,意图夺取仙缘,却不料在第四层遇到了未知的恐怖存在,仅是远远看上一眼,就被其气息侵蚀,致使肉身和灵魂大受损伤。后来,在逃出第四层后,虎穆毫不犹疑的引爆了埋藏许久的【魔种】,成功置换师兄的肉身,勉强算是侥幸逃过一劫。可始料未及的是,其师兄肉身蕴藏的阴气,同样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吞噬着肉身精气,无奈之下,虎穆为了继续苟活,只能选择假死沉眠,以修为镇压阴气,减缓阴气侵蚀肉身的速度。“长久镇压阴气,让你的修为十不存一,更要命的是,如果没有肉身庇护,你的心神意志也会在须臾间崩散。”
景楠徐徐说道。听到景楠那句“你也会在须臾间崩溃”,虎穆迅速抢过肉身主导,讥讽回道:“你看破又能如何?现在你的不过是案板上的肉,又能改变什么?”
如果景楠不出现,过不了多久,师兄肉身也会报废,虎穆剩余的心神意志片刻间,就会消散一空。但当虎穆游离在外的念头发现景楠,并将其视之为最后的希望时,二者之间,就注定是一场无解的死局。在虎穆的感知中,此时此刻的景楠鲜血在急速流逝,与之一同消逝的,还有如风中残烛的心神意志。在这一刻,景楠没有多言,只是缓缓闭上双眸,凝练起剩余的心神之力,循着方才的感觉,与虎穆的意志厮杀。一声又一声,沉闷的雷声,在他的体内炸响,回荡在石殿内。在想明白关键之后,景楠不再有犹豫,秉持着“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心思,在心神层面和虎穆的搏杀愈发激烈。于外侧看去,景楠身外血色雾气弥漫,衣衫下隐隐有赤色火光闪烁。景楠的心神和虎穆的意志以肉身为战场,激烈的碰撞着,伤势映射到肉身之上,撕开一道又一道血口,鲜血涓涓流出。虎穆敏锐的注意到这点,赤色火光流转于筋脉中,散遍全身,止住恶化的伤势。“你疯了!”
虎穆愤声怒骂。景楠仍旧是闭着眼,不为所动。虎穆感知着景楠愈发接近报废的肉身,倒吸了口凉气,急切诱惑道:“你想清楚,再这样争夺下去,就算能抹灭我,你也会死。”
“与其同归于尽,不如我们合作。”
虎穆接着说道“我可以留下你的意识,等日后寻到机缘,再助你重新打造一具新的肉身。”
闻言,景楠先是一怔,旋即眼眸睁开些许缝隙,冷笑回应:“你也可以全力与我厮杀,看是你先赢,还是肉身先报废。”
至于虎穆刚才说的提议,景楠没有半点相信的想法,他甚至能够想象到,一旦答应虎穆让出肉身,必然会被镇压在意识最深处,再被一点点炼化干净。见景楠不愿合作,虎穆怒吼着,心神之力再度爆发,较之前更加凶猛数倍,恍如风暴,在景楠的脑海中肆虐。景楠面色苍白,心念动,心神之力聚拢,化作坚壁抵御心神风暴。耳边回响刺耳嗡鸣,这一击震得景楠眼前发黑,差点昏厥过去。好在景楠已经逐渐习惯心神上的交锋,苦苦抗衡一段时间过后,风暴渐渐减弱,让他有了丁点喘息的机会。但这也只争取到数息时间,虎穆的意识忽然化作无数混乱的呓语,充斥在脑海中,拆解着景楠的心神意志,让他无暇再去争夺肉身。同时,它的意念化整为零,一小部分悄然隐于景楠肉身深处,对虎穆来说,这是一道保险,哪怕今日景楠吞噬虎穆的大部分心神,日后残留的部分也会似入骨之毒,有等待时机爆发的一天。虎穆知晓此时此刻,必须要快,它的力量已经在逐步消退,再过一段时间,还是不能夺取肉身,就只有陨灭一途,纵使留下后手,可是否徒做景楠嫁衣,还是未知。就在虎穆心念流转时,躺在一大摊血泊中的景楠,其体内发出阵阵咯吱响声,紧接着鲜血再度浸湿衣衫,二者厮杀愈发凶猛,竟是生出磅礴巨力,折断周身骨骼。鲜红的血,从唇齿间溢出。常人身受这种伤势,早已毙命,然而虎穆不希望这具肉身废掉,自然不敢用尽全力,让肉身毁掉,如此一来,他也能借机不会轻易死去。这是景楠敢跟虎穆拼命的底气。景楠心神急速涌动,拼杀间,循着本能疯狂吞噬虎穆的意志。轰然爆响过后,又是一次交锋,景楠初次占据一点上风,轰的虎穆心神震颤,凝零为整,收缩回脑内。“你再算计我,想夺取我的肉身复活,殊不知我也在算计你,以肉身作饵,化作樊笼困住你。”
景楠幽幽说道“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打破樊笼,我们同归于尽,另一条便是彻底抹杀我的心神,占据肉身。”
当前二者心神搏杀,景楠大肆吞噬它的心神,此消彼长下,纵使依旧身处弱势,也不能再任由揉捏。现今在清楚景楠用意后,虎穆疯狂嚎叫着,宣泄心中的憋屈愤怒。其意志骤然化成无数细小的雪花,心神刮起狂风呼啸,卷起雪花翻涌,凝成一场雪崩,自脑海中冲出,要将景楠心神碾成碎末。也就就在这时,景楠的心神凝成一豆灯火,摇曳在风雪当中。雪寒刺骨,吹的景楠身子僵硬,体温急速骤降,宛如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没有先前响彻石殿的轰鸣,体内滚滚而来的风雪下,景楠骨骼寸寸碎裂,火光缓慢消逝,仿佛随时都会熄灭。脑海中泛起的剧烈疼痛,让景楠的肉身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虎穆见此情形,突然加力,心神雪崩越发激烈,朝着景楠的心神碾杀而去,想要一击吹熄灯火。景楠眼底闪过一抹讥笑。同一时刻,景楠痉挛不停的身子骤停,心神火光暴涨,瀑散而开,化为漩涡旋转不休,迎上奔涌而出的雪崩。火光~雪花交缠,而后咚的一声炸裂,感到体内涌出的恐怖力量,景楠只觉气血狂涌,张开嘴呕出一口鲜血。胸膛崩裂开一道大口,鲜血狂飙,隐隐可透过血口,窥见剧烈跃动的脏器。“疯子,你是个疯子!”
这一幕,落在虎穆眼中,忍不住骇然出声。心中不觉升起一道念头,觉得夺取景楠肉身,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愚蠢决定。可偏偏,它没得选。“呼哧···呼哧···”景楠胸膛上下起伏,呼声仿若风箱鼓动,呼吸愈加粗重。“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散溢的心神之力凝成一束,汇聚在脑内,虎穆语声中毫不掩饰的透着贪婪狂喜“如刚才那般的心神暴起,你又能打出几次呢?”
“你大可以试试。”
景楠接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