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紫呈在酒店准备X的面试资料，收到了夏目君的“催债通知”，问她为什么更新F站越来越慢，为什么和他持续断联，为什么不告诉他什么是投资人，为什么没回他F站的站内私信？并迫不及待分享了他非常有可能接到人生第一个商务代言的消息。　　喵老师反应淡淡，说现在正六指琴魔附身，准备换工作，看他倒是闲得很，有空问很多，感觉他是面试官。　　夏目君回复刚录完节目，正准备拐入地下车库回家，饿的时候人会话多而好奇。　　喵老师发了正在准备的清单给他：　　“1.硬件：学历（学校）、工作履历（公司排名、主管合伙人）、外部形象、沟通表达能力。2.项目：项目、募投管退经验、与创始人关系、团队经验、困难与收获、赛道认知、行研能力、数据优势、信息优势、pr、gr。3.业绩：source、角色、总投资额、irr、cash back、明星项目。4.软件：价值观（对行业、对个人、好恶）、成就动机（职业与梦想）。5.其他：学习能力、社交能力、复盘能力、压力挑战、自我情绪管理能力、适应能力。”

夏目君说明明都是中国字，为什么他看不懂她在写些什么。　　喵老师又发了一份：　　“1.职业路径和发展因素，对赛道变迁的认知，如何进行学习和更替，是否有内部天花板。2.优势项目的timing把控复盘，失败项目的内外部因素复盘。3.项目当中的角色、角色转变动因。4.怎样看待投资这份职业：杠杆因素、企业价值、社会价值。5.除投资职能以外的角色拓展：基于体系化组织的思考。6.怎样认知新体系，与个人契合度的关系。7.未来3-5年的规划。8.未来的赛道逻辑、项目逻辑。8.经济环境和投资机会分析。9.世界格局和双币资本的选择。10.一二级市场的联动和变化。11.其他：讲述逻辑、框架、细节的平衡，对体系评价的客观度，数字问题，不做任何竞对恶意评价，避免披露任何机构隐私，表述方式确认等。”

夏目君说原来这就叫投资人啊，你为了一个面试要准备的是这么复杂的东西么？　　喵老师说没什么，这只是冰山一角，她会做得更充分，问他：这就是我的工作，你觉得有意思么？　　夏目君说承蒙老天厚爱，还好他会唱歌，果然一个人生来会有自己的角色，他山之石难攻，然后随手拍给她自己的歌谱，说你看这个，多简单。　　喵老师看他发过来的歌谱，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标注细节，包括咬字、音调、情感表达、编曲修改等等等等。于是哈哈笑说，咱俩干的简直就是同一件事——强体力技术活！　　你准备得也太太太细了，震惊我简直。　　我只是不想有失误，任何失误都不想，精确是我的生命。金紫呈回他。　　夏目笑，我不拒绝失误，只是想做到极致，越极致越好，音效是我的生命。　　又发过来一张图，夏目刚刚准备好的热气袅袅的小餐桌，放着他刚刚煮好的番茄汤，朝南的方向，正是她家楼北侧的地方，那里隔着墙，也隔着窗。　　我喜欢番茄，喵老师说。　　有人给你煮汤吗？　　有啊，煮的很好。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你爱的还是你恨的？　　此时此刻看，喵老师说，都有一点。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完全相反的感情呢？怎么可能爱的同时还会恨呢？　　呵呵，喵老师冷笑，无非就是“得到”和“失去”不平衡呗，哪会有比我感受更深的呢？是不是啊夏目。可人没法永远回避风险，也没法放弃找到答案的诱惑。你也没什么不一样，等着瞧吧。　　为什么不等一个，你完全爱，或者完全爱你的，我就相信一定有啊。　　哼，世界上没有这种人，即使完美如我，凭什么让命运另眼相待，喵老师说，自己都觉得滑稽。　　快下雪了吧？好喜欢下雪，夏目君听出她心气不顺，便岔开话题，因为南方很少看到雪，对了，你喜欢我十八岁的时候唱的《雪之花》，还是现在唱的《雪之花》。　　有什么不同么？可能是早期的吧。　　为什么？现在匠气了么？　　那不会，现在很完美。　　我讨厌完美，但是个无可救药的完美主义，怎么办？又当又立就是我。　　接受自己呗，管它有没有道理。　　夏目君问，你还没告诉我，未来会不会投资我呢？　　当然不会了，我投资的都是特别微不足道的东西，是每天都看到的东西，吃喝玩乐。都是标品，你是非标品。　　“你投资标准是什么？”

“有两个标准，如果是以基金的立场，会有超复杂的评估体系，很具象，如果是以我个人的立场就很简单，我愿意就行。”

“那你就以个人立场来投我，多简单！”

夏目君说：“这是个听起来很高大上的职业，离我很远。”

“正相反，投资是一个希望和绝望天天打架的行业，追求的东西永远没有尽头，和你的工作差不多。”

“我忽然感觉很奇怪，觉得从未了解过真实的你。”

“一切你知道的，都是真实的我，你不知道的，也是。”

“喵老师，最近会常常想起那个女孩，但记忆很匮乏。两次见面都和F站有关，我觉得我应该经常去F站，她可能是平台的合作伙伴，甚至是个up主也说不定。总之我非常想见到她，异乎寻常的想，无论以任何方式，都迫切的想真正的见到。”

“她对你就那么重要么？”

“不知道，但要见到，这个很重要。你知道么，每次唱起《残影》的时候，我都会不自觉地想起。”

“真不一定，时间不够长而已，时间长了你感受就没那么强烈了。谁说记忆就不是相聚的方式呢？放下更自由，见到了未必如你所愿。”

“我不同意。”

“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对我无解。”

“你这么智慧都没有答案吗？”

“如果那个女孩也是一个歌手，她和你抢夺资源，比如拿走了你的代言，你会怎么办？你选择人还是选择机会？这种难题你怎么处理？”

“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就是消灭问题，我有能力接到其他代言，比如竞品代言，还是你教我的呀，人比事重要多了。”

“看来以后我要叫你老师了。”

************　　一周后，金紫呈和赵孟周秘而不宣地悄悄回家，还是在小区门口，各自拎了一个箱子，从不同的车上下来。　　赵孟周看着风尘仆仆的老婆，不知从何说起，一直看着她。　　经过小区保安身边，两个人默默无语，拉开了好长一段距离。　　到家后还未安定，金紫呈迫不及开口。　　“我不去X了。”

“我决定离开X。”

两个人不约而同开口的第一句话，即是如此。　　又是很长的一段沉默。　　“这是个决定，还是和我商量？”

赵孟周问。　　金紫呈说是商量，她在过去的一周想了很多，她承认从赵孟周这里受到了伤害，从各个方面，但转念想想，刀子都是两面开刃，他受到的伤又少多少呢。所以她决定，直视伤口，看着它裂开，再看着它愈合。没错，是个人都对X有执念，特别是自己，对不确定性的需求远高于确定性，可能风险投资对她来讲，吸引力最大的是风险。所以她相对赵孟周说句抱歉，为了避嫌，她准备接受刘肖田的邀请加入丘原资本（Q Fund），如果没有意见，很快就可以推进，李遇那边会找时机沟通。但是，金紫呈补充，即使她不去，她仍然不认为赵孟周坚持留在X是最正确的选择。　　赵孟周没有回答，内心受到了相当大的触动，他可以让金紫呈不那么在乎他，但如果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会伤心。如果没有她在，一切都成功都不会有意义。赵孟周说，我决定离开X，不是冲动，也不是商量，我深刻反思了下，对X的执念实属没有必要。更何况时局并不待我，如果我仍把X给我的“预期”当做“承诺”，只会证明自己的愚蠢。当然也可以像Andy那样和Eric谈判，但我不是Andy，血槽没有那么厚，更没法用他人的经验解决自己的问题。　　所以，赵孟周说打算先帮陈光做起来，如果募资顺利，会主动找Eric谈MD，拿到时间表，然后去运途基金。在高光的时刻离开，比在原有体系等待更值得，虽然X很好，但正因为够好了，所以你很难再为X做什么。你看当初我们聊的时候觉得很绝望，在MD之前都是死循环，突破了死循环就能晋升，反过来想，又特别科学。没有选择的人就会被死循环吞噬，有选择的人就不会。但规则是人定的。　　金紫呈听着松了一口气，说讲真，动荡和选择是好事，离开是好事，你要去开拓真正属于你的地方，而不是在一个完整的体系内分享嗟来之食，体验一条全新的路最重要。这句送给你，也送给我自己。　　赵孟周抱着她，不停地说对不起，这辈子做的最差劲的事就是让她难过，做投资总说人比事重要，轮到自己怎么就忘了呢，一切没有你又有什么意义。他承诺不会灰溜溜地离开X，仍然会探求MD的可能性，只是为了荣誉感，但全力撬动运途资源，中间会考虑合适的竞业期，金紫呈可以充分准备，利用过渡期进入X。他已经想得非常周全。　　金紫呈想到他们第一次分开的时候，是搬家后的首次出差，赵孟周不停地发消息是她去的地方，拍的照片是她同样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机场，或者高铁，或者那些他们常去见公司的地方，甚至是酒店里的牙刷，窗户外施工的工地，露天吃饭被咬的蚊子包，她都觉得好有意思，只是因为是赵孟周发给她的。她不喜欢主动联系人，赵孟周特别喜欢主动联系人，他总想一起做任何事。到现在为止，他们都很贪恋这种依赖，如果你需要帮助，我必须是第一个到达的人。　　内心终于松弛下来，才发现可以在自己的家里稍作休息。还好亮了明牌，还好各退一步，还好为彼此着想，还好一切都不算晚。　　金紫呈内心没有多少欢愉，更多的是不安，像水面被砸散，映出了另一个破碎的自己。　　“全世界，我只有你。”

赵孟周没头脑地说了一句。　　“其实，我心里挺怕的。”

金紫呈说。　　*****************　　瞿欣鼓励金紫呈就此定论，“变”比“不变”好，这是她多年创业的经验之谈。而人和人的关系，也是在各种变化中加固得更牢靠，而绝不会在一成不变中交融。　　金紫呈问这种变化是好的变化还是差的变化。　　当然都有咯，没学过政治哲学么，万物发展都是螺旋式上升或者波折式前进。更何况是同行加夫妻加利益共同体，复杂程度可想一般，可能唯一的好处就是关系够封闭，只要你们有自己的规则，万事规则都无法影响。　　金紫呈问是去年的兵荒马乱让瞿欣又“深刻”了么。　　瞿欣嗤笑，不变则变，变则万变，不得已而为之，为之则先。开局各种变化，收尾又扔不确定，每个棋子的位置都改变了，一些已经过了河，一些还在犹豫，但位置总之都是改变了。　　在直播中探索挣扎的星际传媒，是同类传媒公司中率先转型的，在友军都左右不知所措大多尝试和自己相关产业的广告、视频、甚至影视的时候，星际是相对痛苦的。一旦迈出前几步，跌几个跟头，再站起来，也仿佛没那么难，回头看，反倒是自己走在了最前面。　　星际已经正式将电商直播业务作为自己的主要业务，直播间事故基本不再发生，助播进行了排班制，选品和坑位已经梳理出来了一套规则，在时间控制和议价权方面也更灵活有序。已经成为一家比较成熟公司的星际，从未像过去的一年这样，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创业的时候。　　在业务转型破冰会上，一个股东当场问瞿欣，你觉得你还能再次创业吗？作为一个明星创业者和知名传媒公司。瞿欣毫不犹豫的说我当然可以。股东说我觉得你不能，创业成功的大多都是首次创业，因为对风险的无痛感和拼搏的不屈性，而且你应该功成名就过了，怎么可能回去过低处的生活。瞿欣非常不赞同，她说她就是可以，因为她是瞿欣，她仍然能再经历创业，仍然能从地下室住起，仍然能重新面对股东和投资人。　　她预计新的一年中，直播间的粉丝量会得到持续稳定增长，品类将有日常消费品拓展至旅游服务、健康体检等服务项类别。那个时候是大浪淘沙尽的第一阶段完成，玩票的主播都将歇菜，只有专注且懂得敬畏这个行业的人才能活下来。那个时候的她准备与最大的电商直播公司进行合作，把星际的同类业务进行反包，捆绑大渠道。　　在金紫呈看过的众多公司和项目，太多的人和企业谈到情怀，他们要让这家公司变成一家伟大的公司，然后去尽心描述这种伟大。但当时间点发生改变，当友好的环境终结，创始人会拒绝在恰当的时候转型和突破，那时候的借口，也是情怀。在她看来，瞿欣是真正的有情怀，她怀抱的初心就是活下来，让星际仍然能够成为星际，而非口中毫无内容的伟大。　　金紫呈做好面试准备后，反而迟迟没回李遇消息，总是在心里权衡利弊。瞿欣说此前选择逐浪踏入这个行业，需要“无惧”，现在给你机会去X是否成行，要对自己“无悔”。　　李遇就简单多了，他只会问，你想，还是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