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靳宛曾对绵绵说过,每七天里,她会抽出一天带绵绵出城散步。尽管忙碌如斯,靳宛依旧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因此这日用过早膳她就和绵绵出门了。岳阳城的百姓又看到了那头趾高气扬的公绵羊,而且在绵羊旁边,还陪着一位落落大方的俏姑娘,这景象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可惜俏姑娘一心放在绵羊身上,一人一羊携伴出了城,偏生守城门的衙差还对俏姑娘客客气气。——容不得他们不客气,早前他们可是被靳宛领人教训了一通。人家到现在都没出事,只能说明她身后有靠山,不悠着点儿不成。原本这世界的空气便十分清新,山林中更是如此。靳宛走在前面,绵绵乖巧地跟在后头,娘亲不开口绝不胡乱吃东西。行至以前和敖千待过的地方,靳宛方才停下脚步。“绵绵,过来。”
听见声音,绵绵识趣儿地走到少女身边。靳宛拍拍它的脑袋,面带笑意:“在这里你就不必拘束了,记住别跑太远,去吧。”
自从那次在旺福镇乱吃东西闹肚子,被留在家里又遇到靳泰安、靳泰然和赵典三人上门偷东西,中了靳泰安一刀后,绵绵胆子就小多了。所以在靳宛不允许的情况下,纵使是看到满地青草,绵绵也不敢吃。这山坡的环境倒不错,虽然秋日将近,却还有不少青翠欲滴的鲜草。这对绵绵来说,无疑是一顿饕餮盛宴,靳宛自然不会拘着它。目送绵绵欢快地撒开蹄子四处奔跑,靳宛不自觉地勾起嘴角。仰头望了会儿湛蓝天空,想起那晚与敖千回来迟了,他背着疲惫的自己,漫步于漫天星空下。当晚的月色,比这蓝天白云、黄花绿树的景色更加美丽,她一辈子都忘不了……渐渐的,靳宛的眼角有些湿润。待靳宛反应过来,察觉自己竟然想念那个人到了黯然落泪的地步,便耐不住暗骂自己没出息。“‘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姑娘这般神伤,可是思念情郎了?”
蓦然,一道调笑声闯进靳宛耳里。这声音里没多少敬意,调戏玩味的意思居多,靳宛不由得心神一凛。转头望去,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正站在自己身侧不远处的山路。青年身后,是牵着马的小厮,此刻主仆二人都盯着靳宛瞧。见坐在山坡垂泪的少女侧首,露出一张精致的俏脸,青年只觉眼前骤然一亮。他还没有开口,身旁的仆人倒是不客气地对少女喝道:“兀那丫头,我们家公子有事问你,还不快快上前来!”
话音刚落,只见前一秒还摆着惹人怜爱表情的少女,脸上即刻变得阴霾遍布。风祁羽来不及阻止随从,正想放下身段道歉,便听少女阴森森地说:“我若这时上前,恐怕你这好奴才的性命就堪忧了。”
阿齐立时被吓住了,连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大、大胆,你可知在你面前的,是乌国……”“阿齐,不许对姑娘无礼。”
风祁羽难得严厉了一回。阿齐瘪瘪嘴,不敢再插话。风祁羽笑了笑,虽然是初次与眼前的少女相见,但他莫名觉得对方不会真做出伤人之举。话虽如此,风祁羽依旧是露出一个阳光的笑,抱拳道:“请姑娘恕罪,阿齐并无恶意,我代他向你致歉。”
“公子……”阿齐嘴巴刚刚张开,便被风祁羽按住脑袋,对准山坡上的少女俯首认错。靳宛哼了一声。“我不知你们从哪儿来往哪儿去,可是出门在外,行事还是低调些好。虽说我国在乌王的治理下,近年鲜少有强盗山贼出没,却也架不住你们这般嚣张招摇。”
青年及时道歉,勉强算识相,好歹消了靳宛一大半的火气。风祁羽不住点头,面上笑容更灿烂。“姑娘说的极是,我们以后会多加注意。如若姑娘不介意,可否告知芳名?”
阿齐撇了撇嘴。公子这是怎么了,干嘛对一个来路不明的丫头百般客气?一大早便出现在这样人烟稀少的地方,说不定那丫头是山中修炼成人的精怪呢……靳宛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那人一番,良久才面无表情地回答。“你我萍水相逢,没有交换名字的必要。没什么事的话,我这便告辞了。”
晦气。靳宛可不希望自己刚才的样子被人看见,更不想与陌生人扯上关系,尤其是对方仿佛是个难缠的角色。“姑娘留步!”
眼看少女转身欲离开,风祁羽不禁出声挽留,“我与阿齐初来贵地,却不知县城往哪儿去,可否请姑娘为我二人带路?”
闻言,靳宛扭头看了看那个小厮,眉毛微挑,嘴唇微扬。风祁羽赶忙摆出诚挚的笑脸,以示真心。半晌,少女伸出纤纤玉指,指了个方向。“想去县城,就往那儿走吧。如果脚程够快,那么,你们今夜兴许能在城中客栈宿下。”
说罢,靳宛头也不回地走了。注视着那抹婀娜的丽影渐行渐远,风祁羽目光深邃。忽然,他看到一头绵羊踩着优雅的步伐,行至少女身边。而刚刚还对他们疾言厉色的少女,竟温柔又亲昵地抚摸那头绵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