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不接,全凭章严灵一厢意思。白穆清料准了他不会放过这一次机会。若燕贺瑾败了,他章严灵又凭什么取胜?就算有太子保护又如何,守不住城还不是难逃一死。“白公子请随我到书房。”
章严灵微微思忖,邀请白穆清去商量正事儿的地方。又侧身对管家道:“莫要怠慢了府里的客人,赶紧带各位将士前去休整。”
语气之温和敦厚,拿捏得让人十分舒适,不愧是混迹官场几十年的老手。白穆清给了乌朗一个稍安勿躁的示意眼神,让他先带疲惫的军士填填肚子、解解乏。书房在内院一角,环境清幽、无人打扰,是个谈话的好去处。门一关,便隔离了外面的视线。“章大人,这是燕将军的亲笔信。”
白穆清双手呈上信封,神情严肃。她并未看到燕贺瑾在信中写了什么,却可以猜出五六分。果然,章严灵端坐于梨花木书桌后,举信看得十分认真,面色由紧张慢慢变得舒缓下来。果然没猜错。燕贺瑾实在聪明,不仅将牧云三城如今的困境原原本本告知章严灵,更将兵败的后果逐条列举加重他的负担,最后才写出解决之法。天底下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章严灵想安枕无忧,只要付出一点相对来说更简单的代价——酬粮。“酬粮?”
章严灵放下信件,复又眉心紧锁,“府库中的屯粮不到危急之刻,万万不可随意挪用啊!”
除非他不想要头上这顶乌纱帽了。白穆清又气又好笑,直言不讳:“青夏国危急存亡之际,燕林军生死一线之间,大人竟觉得还不够紧急吗?那白某倒要问问大人,何事才能谓之‘急’?”
“你——”章严灵久居高位惯了,此时被个年纪可以做自己儿子的人顶撞训斥,当下脸色就变得不好看,“黄口小儿胆敢在我面前口出狂言!难道我青夏唯有燕贺瑾一位将军不成?”
在这豫州府地界,章严灵可以说只手遮天;他若不想让谁活着出去,除非那人插上翅膀,否则便真要命丧与此。白穆清何尝不清楚章严灵想杀自己简直易如反掌,但她仍毫无畏惧之色道:“青夏国将军数不胜数,能击退狼犸的将军只有燕将军一个!”
说这话时,白穆清无比感激燕贺瑾治下神勇无比的燕林军,让她能够掷地有声、半点不心虚。“你——”指着她的鼻子,章严灵倒吸一口凉气。这种话……这种话他怎么敢说出口!到底担心行事太狂会给燕贺瑾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白穆清稍稍放软气势,好言相劝:“大人才智无双,怎么会看不出白某如此说的缘由呢?”
章严灵眼神微闪,本以为这俊秀的小后生是个绣花枕头,却不想颇有几分口才,倒小瞧了他。“那你说说,本官心中作如何想法?”
他收回手,往后靠着椅背,威严的目光盯住面前年轻人不放。“小人又不会读心术,如何会知道大人心中想什么呢?”
若自己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才是摊上大事了呢,白穆清微笑,“只不过是分析利弊罢了。”
“牧云三城有灵龙江作为护城河,是易守难攻的要地,不知为青夏抵挡了多少次侵犯。一旦牧云城破,往下三千里一片平坦广袤,乃是青夏最为繁荣富庶的鱼米之乡,再无屏障阻碍蛮夷铁蹄践踏,可不正合了狼犸王染指青夏国土的狼子野心?”
食指轻轻往下一指,“而豫州紧邻牧云,自然首当其冲。”
“白某敢言只有燕将军能击退蛮夷并非大话。”
她一拱手,声音铿锵悲凉,“试问大人,十年前沙场点兵、叱咤风云的虎威大将军、濂溪大将军、镇国大将军与里溪大将军,青夏国四大战神,如今是何处境?”
骤然听闻十多年前这能止小儿夜啼、吓退四方蛮夷五百里外的四个大名,章严灵不自觉握紧拳头,心有余悸,似乎又回想起年轻时的自己站在镇国大将军赫连昭面前卑微胆颤的感觉。他张了张口,发出自己都没想到的木讷的声音:“前三位将军皆被流徙千里,只剩里溪大将军终年镇守峒关,不得回京……”白穆清可不是为了陪他忆昔年的,紧接又问:“如今朝堂上可有武将及四位大将军十之一二?”
章严灵想也不想的摇头:“如今朝廷文强武弱,除了抚远将军、定西将军,似乎并没有特别出色的武将。”
文强武弱,凡是文官无一不喜闻乐见的场面,能得到陛下更多一分的重视与宠信,意味着他们有更多的机会平步青云、成为京中权贵!没想到的是,会有苦于无人抵挡外敌的一天。“将军此言差矣。”
珍珠在前你竟当成鱼目,怪不得跟了太子多年才爬到府尹,白穆清心中暗自摇头,娓娓说道,“燕将军颇有当年四大战神的遗风。我观燕林军军纪严整、上下一心,镇守牧云之后立即制止了倾颓败势,实在是一支良军。”
白穆清从前不识燕林军,领教几天后就深知他们的厉害之处了。若章严灵知晓在自己面前夸夸其谈、风度翩翩的公子其实是位女儿身,怕早就叱咤开来。正是他不知道,才细细回忆起与自己无甚关系的燕贺瑾来。要说起燕贺瑾,那可就大有来头——皇帝的皇侄子,醇清王的嫡长子,现如今的邑阳王。邑阳王自小深受先帝喜爱,长年被带在宫中教养,一身气度俊逸不凡,有如麟趾,在当时身份无比显赫贵重,连皇太孙也难与之相比。不过先帝逝世后,今皇继位,醇清王府的身份地位一落千丈,于是在京城中行事越发低调,王府大门总是紧闭。起初还有朝臣不时登门拜访,吃了几次闭门羹,那些人便也识趣地不再上门了。等“醇清王府”几字再次进入众人耳中,竟是因为醇清王甍了……那时燕贺瑾刚及弱冠之年,便独自一人扛起整个醇清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