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蕊收拾好了桌面,轻轻唤了杜云萝一声。 杜云萝转身走回桌后,提笔时偏过头来问了一句:“你去了安丰院?听谁说的?”
锦蕊道:“奴婢是去寻浅禾说话的,正巧遇见四姑娘失魂落魄地从四太太屋里出来,浅禾跟过去伺候,就听见一句‘庶出的永远是庶出的’,浅禾唬了一跳。奴婢也听见了,琢磨着大抵是四姑娘又在四太太跟前听了什么话,心里不畅快了,就在安丰院里打听了两句,就知道是这个事体了。”
杜云萝缓缓点了点头。 锦蕊、锦灵两个在府中各房各院里人缘都不错,有心打听来的消息,基本错不了。 这会儿虽不知道国公府后院是个什么情境,但安丰院里,已经有一个伤心的了。 杜云诺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可见她也是想明白了的,想到安冉县主,越发觉得自家可怜可悲了。 这些都是景国公府上的事体,杜云萝也没有一直挂在心上,便继续抄写经文。 腊月北风急。 又接连落了两日的雪,甄氏就越发挂念起了杜云荻。 直到杜云荻回到京中,她才算放下心来,待儿子磕了头,她细细打量了一番,便又仔细问了施仕人、施莲儿兄妹的情况。 前回在书院里出了那等事,杜云荻听见母亲问起施莲儿,一张脸就有些红了,连连摆手道:“我躲着她呢。”
杜云萝闻言眨巴眨巴看着杜云荻。 躲着,那就是施莲儿还一直缠着杜云荻了。 即便知道施莲儿就是如此厚颜无耻、不会轻易放弃的一个人,杜云萝还是觉得胸闷。 甄氏亦是,她本想再叮嘱几番,可见杜云荻的脸都红透了,到底也没好意思再说,暗暗道,反正要过年了,等年后杜云荻启程时再说也不迟。 腊月里的准备有条不紊。 各家铺子庄子都来奉帐,不仅苗氏忙得脚不沾地,甄氏也是一样,三房名下的产业也不少。 而等长房的年礼送达之后,已经是腊月初六了。 依着往年,明日开始,王、公、侯、伯府的棚子就要开始施粥,城门外少不得人山人海的。 莲福苑里,自然又把腊八那日谁去婆驼山取粥的事儿摆上了台面。 甄氏并不搭腔,只是平静地看着廖氏。 廖氏的身子是好了,但精神一直恍恍惚惚的,整个人都很低落。 夏老太太当前,苗氏也不去做那个恶人,只喝茶不说话。 廖氏抬眸见夏老太太看着她,犹豫了一番,还是叹息道:“老太太,媳妇这些日子身子还是不爽利,这幅模样去菩萨跟前也不好,后日取粥还是让三嫂代劳吧。”
正主儿发了话,夏老太太不置可否,苗氏才笑盈盈地体贴了廖氏几句,又关照起了甄氏。 廖氏坐在摆了厚厚垫子的八仙椅上,她心里不舒服,也就觉得这屁股硌得慌,怎么坐都不舒服,苗氏说的什么“身子要紧”、“趁着冬日好好进补”、“三弟妹是牢靠人,去取粥大伙儿都放心”,这些话连番落在耳朵里,她愈发烦闷不已,借口身子不适,早早就回去了。 杜云诺赶忙跟上,乖巧随在廖氏后头。 进了安丰院,廖氏也不要杜云诺在跟前转悠,随口打发了她,自个儿回了屋子里。 杜云诺站在庑廊下,待面前的帘子不再晃动了,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西次间的窗户微微开着,杜云诺就在窗下,听见里头廖氏抱怨苗氏的声音,她缓缓往后退了两步,蹑手蹑脚去了西跨院。 莫姨娘的屋子里,自不如夏老太太与廖氏那儿暖和,但杜云诺一进去就觉得安心,不顾莫姨娘惊愕神情,径直扑在了她的怀抱里。 “姨娘……”杜云诺埋在莫姨娘胸前,哑声唤道。 莫姨娘搂着她,柔声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太太为难你了?这些日子太太性子不好,叫姑娘委屈了吧?”
听着莫姨娘的安慰,杜云诺的嗓子发酸,眼睛也红了起来,咬着下唇咽呜了许久,才吐出一句话来:“姨娘,我这么努力地讨好她,有用吗?”
“姑娘,这往后不都在太太手里吗?除了讨好她……”莫姨娘哀哀叹气。 “安冉县主讨好她祖父,不一样是有苦说不出?”
杜云诺抱紧了莫姨娘,低声道,“我就是怕,我再讨好她,也不是她亲生的,以后,她也会那样对我的。说到底,也是我不够有能耐,祖母前回就说过,不想被人欺负,不想被人压得抬不起头来,就要自己厉害,可我思前想后,不知道我要怎么变得厉害,变得高人一等。”
这些事体,以莫姨娘的立场,除了安抚,也想不出什么主意来的。 一个庶女要过得比家中嫡女风光,要一步步往上爬,实在是太难了。 莫姨娘和廖氏打了快二十年的交道了,她很知道廖氏的性格,杜云诺乖巧跟在廖氏身边,往后在婚配上不至于说吃大亏,但想鲤鱼跃龙门,也是不可能的。 并非廖氏为了打压庶女不肯叫杜云诺嫁得好,而是廖氏根本没有那样的人脉关系去支撑杜云诺,杜家里头即便有,也是捏在夏老太太那儿的。 可杜云瑛说亲就大费周章了,可见夏老太太亦是爱莫能助。 杜云诺往后如何,全看一个造化。 莫姨娘苦笑地摇了摇头,她能做的也就是多烧香多拜菩萨了。 清晖园里,既然定下了要去婆驼山,甄氏少不得做一番准备。 杜云萝坐在甄氏身边,看着甄氏吩咐身边人做事,她娇娇唤了一声:“母亲,我也想去。”
甄氏睨了她一眼:“腊八节,人山人海的,你一个姑娘家去凑什么热闹。”
“以前四姐姐不也是去的吗?”
杜云萝不依。 “还撒娇呢?从前也没见你这么爱往外跑呀?怎么现在反倒是闲不住了?”
甄氏笑着刮了刮女儿的鼻尖,道,“总之你不许去,就待在家里。”
甄氏油米不进,杜云萝求了几回,甄氏都不松口,她也就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