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连诚被她看得心头发紧,哑声道:“阿暖,我必须去打鞑子。”
“是鞑子?还是爵位?”
蒋玉暖的眸中闪过一丝阴郁,“是不是侯夫人,我不在乎。”
“我在乎。”
穆连诚打断了蒋玉暖的话,捧着她的脸颊,道,“我在乎,我想给你最好的。 阿暖,想承爵必须要有付出。 像父亲那样,兄弟们都战死了又能如何?世子之位一样是阿潇的,父亲什么都没有。 我唯有上阵杀敌,才有可能搏到爵位。”
蒋玉暖抬手握住了穆连诚的手腕,颤着声,道:“那三叔呢? 北疆危险,时刻都有战事,三叔有可能会出意外,但他去了岭东。 我不懂打仗,但我也知道,岭东一年四季都打不起来,他在那儿别说是受伤了,连摔个跟头都难。 等三弟妹生个儿子,再过几年,爵位名正言顺就是他的。 而你,你身上的伤口已经够多的了,若有什么意外,你让我怎么办?让娢姐儿怎么办?”
蒋玉暖说着说着,眼中泪水再也含不住了,簌簌落了下来,她咽呜着哭出了声。 她害怕,她彷徨,她不想一个人。 带着薄茧的手抚过双颊,穆连诚一字一字道:“若山峪关真的没有凶险,圣上又怎么会调兵? 黄大将军可不是去那里养老的。 战场上的事情谁都说不准,只要我能活着回来,这爵位迟早是我的。”
“若回不来呢?”
蒋玉暖冲口而出,话音未落,她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她明明是盼着穆连诚回来的,可她真的怕他回不来。 这个定远侯府中,回不来的人还少吗? 那人,不也是没有回来吗? 尸骨难寻,了无音讯,死了还是活着,她都不知道。 蒋玉暖眸中的动摇和痛楚刺到了穆连诚,他重重把蒋玉暖箍在了怀中,力气大到她几乎要喊痛。 “若我回不来,那就是我没有那个命!”
穆连诚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如雷一般震得蒋玉暖说不出话来。 直到穆连诚放开她,蒋玉暖依旧怔在原地,泪水花了她的脸,她全然不知。 一夜无眠。 第二日一早,送了穆连诚离开,回到尚欣院里的蒋玉暖呆呆坐了一上午,才慢慢醒过神来,躲在内室里痛哭了一场。 如此动静被传到了柏节堂里,吴老太君跪在小佛堂里诵经,抬眸看了眼观音像,什么话都没有说。 徐氏陪着吴老太君,老太君在穆元婧死后并了一场,虽然很快就好起来了,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底子较之前是亏了些。 为了让吴老太君舒心些,徐氏和陆氏没少过来陪伴。 听闻了蒋玉暖的消息,徐氏的唇角微微一抿。 吴老太君敏锐,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徐氏犹豫着,半晌,道:“我只是羡慕她,想哭就哭,想诉苦就诉苦。连潇媳妇刚嫁进来的时候,她没少诉苦。”
“哦?”
吴老太君不置可否。 “您知道的,我平素没什么能打发时间的,就绣些佛蟠佛像,连潇媳妇身边那个锦蕊,画的花样很是出色,我就隔一两月就让人去问她要一幅,”徐氏淡淡道,“有一回去了很久才回来,我就问了一声,才知道她过去时正好碰到连诚媳妇在韶熙园,锦蕊在屋里头伺候着走不开,后来屋里还打水了,连诚媳妇出来的时候眼睛通红,哭过了。”
吴老太君捻着佛珠,低低应了一声。 蒋玉暖去韶熙园里哭的事体,吴老太君没有听杜云萝提过。 这也难怪,换作是吴老太君,妯娌哭诉的事体,也不会四处去宣扬。 至于眼泪,哪个没流过?都是闭着门躲在被子里哭一场,连身边的丫鬟婆子们,都不敢叫她们看出端倪来,更别说是其他人。 “连潇媳妇快生了吧?”
徐氏浅浅笑了,“要是个哥儿就好了。”
吴老太君叹道:“是啊,要是个哥儿,那真是太好了。”
桂树胡同里,洪金宝家的去耳室里看了看。 这里已经改作了产房。 怕杜云萝随时会发作,耳室里的地火龙也是日夜烧着。 杨氏隔一日便过来一趟,杜云萝虽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期待。 她夜里总是睡不好,隔一两个时辰就要醒过来,不得不在白日里多睡一会儿。 天刚亮时,杜云萝又醒了。 身边空空的,穆连潇已经起床练功了。 杜云萝想唤锦蕊进来,还未开口,肚子突然就痛了起来。 她躺在床上徐徐匀气,这几日一直如此,时不时会阵痛,一日比一日厉害些,裘婆子说,这是离生产不远了。 原本以为这次会同之前一样,痛一阵就过去了,哪知杜云萝梳洗更衣之后,又痛得她脸色发白。 穆连潇练完功回来,见杜云萝歪在榻子上喘气,赶忙过来安抚她。 杜云萝挤出笑容:“还好,我还能受得住。”
穆连潇低头在她眉间啄了啄:“要不要去请稳婆来?”
“不用,哎?”
话说到一半,杜云萝猛得就瞪大了眼睛,下身湿漉漉一片,惊喜盖过了慌乱,她紧紧攥住了穆连潇的衣袖,“好像要生了。”
穆连潇愣了愣,抬声唤了洪金宝家的。 洪金宝家的快步进来,手往杜云萝身下一探,底下的那条金心绿闪缎的大坐褥已经湿了。 “夫人这是破水了,世子,奴婢把夫人挪产房里去。”
洪金宝家的道。 穆连潇担心洪金宝家的抱不动杜云萝,不顾她劝,打横把妻子抱到了产房里。 整个小院一下子忙碌了起来。 烧水的烧水,报信的报信,锦蕊和洪金宝家的帮杜云萝换了身中衣,穆连潇叫裘婆子赶到了院子里,不许他在产房里待着。 杜云萝痛过了,这会儿还算舒坦。 裘婆子笑着道:“娘子莫担心,水破了,离生下来还要几个时辰的,您趁着这会儿,赶紧用些东西填填肚子,等下好使劲。”
正好是用早饭的时候,厨房里蒸着红枣糕,锦岚提着食盒回来,走到半途却叫穆连潇接了过去。 穆连潇大大方方往产房里走。 裘婆子急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穆连潇咧嘴一笑,道:“妈妈,这不是还没生吗?我陪她吃个早饭。”
俊朗少年笑容粲然,裘婆子叫他晃了眼,一时愣怔,等穆连潇迈进了耳室,她才回过神来,拍着大腿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