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莫老二家每个重复单调却平静的早晨，莫家祖宅里每一天的早晨都显得格外热闹。“哎呦，吓死个人了！”

住在莫家祖宅隔壁人家的媳妇，拎着倒完脏水的洗漱盆子拍着胸口直安慰自己，“这啥人家啊，没有一天早上不吵！”

她嘴里话虽这么说，却还是把耳朵贴到了墙上，努力想听清这莫家一家又在吵些啥内容。直听见透着墙，莫家阿爷扯着嗓子直骂道：“她不吃就不吃！饿死还省粮食！”

原来昨晚村长媳妇来说过一通之后，莫阿婆自己也觉得丢人，把这事和莫阿爷一说，莫阿爷那脾气比莫阿婆还火爆，立马就逮着小姑姑一顿毒打，把小姑姑那干燥细瘦的胳膊上打得是一道一道的红印。挨过那一顿毒打，小姑姑嚎了半宿，今儿一早就把自己的屋门从里面关上装死了，任凭谁叫都不愿开门。“他爹，你在这吵吵有啥用！”

莫阿婆把碗筷全扔进水盆里，递给莫老大媳妇又回来劝莫阿爷道。这眼下最要紧的是她那念书的三儿子的亲事，那定了娃娃亲的人家来闹过一次之后再也没登门，他们又不敢去人家的村子里闹，本来他家的名声就臭了，没人敢提亲，这娃娃亲的人家既不来退了，也不来成亲，就这么干晾着她家，这可怎么成？“我说他爹，咱家三儿过年又长一岁了，你看着咋办？”

莫阿婆试探着问道。莫阿爷抬头瞅了莫阿婆一眼，哼了一声：“你不早就有主意了吗，还问我干啥，有话就说！”

见莫阿爷正在气头上，莫阿婆软着声音打着商量的语气说：“我看，咱家把地买了两亩吧，和家里剩下来的钱凑凑，给三儿聘个媳妇儿，总该有那吃不上饭的人家愿意做，”未了还加了一句算作退路的话，“实在不行，咱们就和那家娃娃亲耗！”

“得了吧，”莫阿爷皱着眉，“先就这么着吧，我和老大下地去了，你在家看好闺女啊，别又让她去外头丢脸！”

莫阿爷和莫阿婆还在这儿商量小叔子的事，小姑姑却早就趁着他们吃饭的功夫溜到了村头。她知道，莫大丫每天早上都会搭着大柱的驴车去镇子上，就是不知道大柱啥时候能回来。小姑姑躲在张大夫的屋后也不嫌累，往墙角一蹲就再也没了动静，那架势就和等着天上下金雨一样。过了一阵子，小姑姑果不其然看见路头出现了大柱家的驴车，她盯着驴车一步步的进了，渐渐看清了坐在驴车上赶车的大柱，以及背对着他坐着的莫大丫。看来大柱哥也不是很喜欢大丫头嘛……小姑姑默默安慰自己道，要是大柱哥喜欢莫大丫，怎么一路上都背着她坐着，俩人还一句话都不说呢？事实上，那是因为莫大丫今儿起的太早，在路车上颠颠地不自觉就睡着了。过了桥头，大柱便把驴车停了下来。“大丫？”

大柱回头试探地问道，听不到回答，他干脆回身碰了碰莫大丫的胳膊。“啊？哦！我在！”

莫大丫猛地惊醒，见着大柱正望着她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大丫，你怎么这么困？”

大柱嘴里问着，却没有想得到答案的意思，将身上的外套直接递给了莫大丫。莫大丫看大柱穿得厚实，也没推辞，接过来就包住了自己，“大柱哥，谢谢你啊，今天不上工还送我去镇子上。”

莫大丫和大柱走了，小姑姑却还蹲在张大夫家屋后的墙角。她是偷溜着出来的，就怕乱跑会被家里人给着逮回去，那就白费她昨晚大半宿没睡想的招了！既然村长一家上下都同意让莫大丫嫁到他家做媳妇儿，那她小姑姑就来了先下手为强！她就不信，要是她和大柱在别人嘴里落下了口实，村长一家还能继续和莫大丫说媒。“大丫，那我先走了，你晚上别自己走，太晚了，我晚上来接你。”

到了杂货店门口，大柱把莫大丫放下了车交代道。莫大丫和大柱也很熟了，原本还想着村长老娘的话用不用她和大柱避避嫌，后来转念一想，与其避嫌伤了她和大柱的友情，不如就当这事她和大柱都没听过，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他俩又不是真的有些什么。“大柱，”梁斌在店里望见驴车，想着先前他和大柱交代的事儿也就出来了，“大丫，你先进去吧，你梁婉姐在后头等你呢。”

知道梁斌要和大柱说话，莫大丫应了一声，刚准备进去，却突然想起了小姑姑来。按着莫阿爷和莫阿婆的尿性，不达到目的他们是不会罢休的，难保小姑姑今天会不会又去缠着大柱哥闹麻烦，莫大丫怕大柱从未见识过莫家人的厉害，又回身对大柱认真说道：“大柱哥，你今天在村子里可小心，我怕昨儿下午的事还会再发生。”

大柱过了遍脑子便知道莫大丫是在担心什么，也认真应了声，又和梁斌说了会话就赶车回了青柳村。小姑姑原本藏在张大夫家屋后以为到等到天色见暗才能逮着大柱回来，没想到这一炷香的功夫就见着大柱赶着驴车从路尽头又出现了，赶忙就往前跑了一小段，到了一个哪家都挨不上的路口，站在那儿长大了双臂。大柱赶着车还想着赶紧回家帮着家里的地再仔细弄弄，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人好像站在前头拦路似的，便勒了驴让它走得慢一点儿，等近了一看，居然是莫家的小姑姑，大柱立马就想起刚刚在杂货店前莫大丫是怎么对他说的，拽着驴头就想跑。“诶！我是来道歉的！”

小姑姑一见大柱就要跑的样子，赶忙跑上前扒着车喊道。大柱见小姑姑确实没有要闹的意思，也怕驴子乱动伤了她，就跳下驴车拉着说：“道歉？”

“嗯！”

小姑姑点了点头，把衣袖捋了上去，露出满是红痕的胳膊，“昨天伯母来我家了，我阿爹把我打了一顿，让我来找你道歉，你和我回去一趟吧，就一会儿，不然我回家还会挨打的！”

见大柱明显动容了却还犹豫的样子，小姑姑一狠心，为了自己能嫁给大柱，直接就在石子路上跪了下来。“你这是做什么！”

大柱哪受过一个女孩子的跪，赶忙伸手就欲把她扶起来。不成想上次还死皮赖脸的小姑姑，这回一被他碰，立马向后躲了一下，自己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