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茹走近洪家集，已是平常日子吃晌午饭的时辰了。打老远往集上看去，灰蒙蒙的，无一丝暖色。老槐树干巴巴的枝丫在灰暗的空中摇头晃脑，像一根根伸张着的黑色手指。树冠上空一串乌鸦，冷不丁呱呱地叫几声，叫得人心里怵怵发麻。玉茹翻开菜叶子，瞅实了筐底的几把挂面，这才拢拢发鬓，抹掉了脸上的忧悒，做出一副宽心遂意的样子，向自个儿家里走去。孟成文的瞎眼娘裹了件黑糊糊的大襟棉袄，正靠在堂屋旮旯里，偎着火塘烤火。堂屋里很空落，没啥摆设。后墙根下横了一条老式供桌，斑驳的紫漆被火塘一闪一烁地映着，释放出一些暖意。一进冬天，成文娘的时光便多是在火塘边熬过，两手拢在袖筒里，扎了棉裤的小脚撂在火塘的木框上，身子一动不动，任时暗时明的火苗在苍老的脸上跳动。听见脚步声，便支起耳朵，渐渐地脸上有了喜色。“茹哇，回来啦！”

“回来了，娘。”

玉茹应道，放下筐子，急急地走进里屋，问：“娘，棒棒可闹了？”

“没闹，乖呢，一声不吭。他爹回来把了一泡尿，放到摇窝子里又睡了。俺这孙头子，包憨哩。”

玉茹抱起半岁的儿子，坐到火塘边解开怀喂奶。棒棒醒了，使劲往娘的怀里拱，小腮帮子铆足了劲，噙住奶头，使劲地吮。吮不出啥名堂，便动用橘瓣样的牙模，吧吧嗒嗒地咀嚼。终于失望了，嘹亮地哭了几声，渐渐地底气不足，便又昏昏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