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红砾城某处庭院内。“怎么回事啊老约翰,你看看这都几点了,太阳都打西边落下了。是马尿喝糊涂还是眼睛叫屎糊住了?夯货。叫我从一清早等到现在。狗改不了吃屎。再好差事都能给你搅和坏了,白瞎了主家的一片好意。也不看看换了别家谁还愿意用你这个糟老头子。”
管家在院子里一顿抢白。红鼻子白头发的老约翰还没进来院子,一听这话,一骨碌从牛车上跳下,局促地站着,脸上一片尴尬和讨好之色,也顾不上送菜牛车横在门口,好像被施了定身法术。管家一脸嫌弃:“杵在哪儿干啥,还不进来。”
老约翰如蒙大赦,傻笑着把装得满满当当,咯吱作响的牛车赶进院子里。“彼得,杰克,萨莎,人呢,见鬼,又在偷懒,还不快过来卸货。彼得。杰克。萨莎。”
管家叉腰喊道。这时,一个高大男子自外间走来。“怎么了?”
他问。管家一瞧大主家回来了,屁颠颠跟过去,解释事情经过。高大男子边听边走到牛车前,随手翻检送来的菜。“菜很新鲜。”
他说,“咦,还送来了山核桃,好大一筐。有心了。”
说完,伸出手臂比划了一下尺寸大小。“老约翰,这山核桃耽误你送菜了?”
高大男子笑着问。老头傻笑,摇摇头说:“不是的,是,是二主……”管家狐疑地看着他。“一会儿是,一会儿不是。到底是不是。”
高大男子打断他说,“还是酒瘾上头犯糊涂了,忘了我的交代了?”
他语气虽轻却有威严。“没有,没有。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老约翰讷讷回答。“算了。”
高大男子说:“老娘最爱这一口山核桃。你的心意我领了。天也不早了,留下来和仆人们吃过便饭再走。”
说完,他按住一旁正准备搬运山核桃的,母亲贴身女仆萨莎的胳膊:“我来吧,萨莎。儿子送的山核桃老娘吃起来更香。”
“是的,大主家。”
萨莎恭敬回答,退到一旁。恰在此时,装山核桃的大筐发生轻微晃动。“看好你的牛,别让它瞎动弹。”
管家狠狠瞪了老约翰一眼。“对了。”
高大男子走上前,若无其事地抱起筐子,朝管家和女仆问道,“二家主没回来?”
“啊,呃,是的。二家主还没回来。”
萨莎回答说,似乎分了神。高大男子若有所思地说:“这家伙跑哪里混去了,人不齐老娘不肯开晚饭的。”
“管事,待会儿要辛苦你一趟,和我出门找找。我先把山核桃送进去让老娘尝尝。萨莎你们先开饭。”
“遵命,大家主。”
两人出门有片刻的功夫,仆人们用完了餐,老约翰在后院收拾牛车。“老娘还好吗,我大哥人呢?”
二家主风风火火回来了,冲萨莎问道。“二家主,刚才大家主找你不在,就和管家一起出门找去了。”
女仆回答说,“家主母安好,正吃着山核桃呢,老约翰送来的。”
“哦?老约翰送来的,他人还在吗,我得谢他一谢。老娘最爱吃山核桃。”
“老约翰在后院收拾牛车呢,二家主。”
“那正好,顺便把箩筐给他带回去。”
天黑了,屋里燃起了烛火,映照出两个人影。二家主从房里出来,捧着竹编的空箩筐朝后院走去。屋里传出哔哔啵啵声,人影微微动着,像是在敲核桃。“老娘上瘾着呢,把两个儿子都忘到一边了。”
二家主从后院中走过来对女仆说,身旁跟着老约翰,“你知道她脾气的萨莎,现在就别去打搅她了。”
“是的,二家主。”
“大哥准要经过俱乐部那条路,我守他去,免得让他浪费时间瞎找。正好,老约翰你也顺路,我俩一起去吧。”
说完他就和老约翰一道出了门。有一会儿功夫,大家主、二家主和管事回来了。“今天邪了门了,你找我我找你。”
细瘦人影方进大门就嚷开了,“一来一回耽误了不少时间,我们看看老娘去。还没吃饭呢,饿了。”
高大男子说:“这算啥,明天还得一起找幸运符呢。好日子啊,咱们兄弟俩几年的辛苦总算有着落了。”
“管事辛苦了,吃过饭就休息吧。萨莎你也是。”
细瘦人影说。“放心,老娘那边我们兄弟俩照顾就行了。”
高大男子说,送走两人。脚步声渐渐走远,而屋内哔啵声依旧。一夜过去。天才蒙蒙亮,兄弟俩照例出了门。仆人们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他们此时也刚起床不久,惺忪着睡眼开始忙碌一天的杂务。“去看看家主母起来了吗。”
管家对趿拉着走去洗漱的女仆说。萨莎感到有些奇怪:“管家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辰光老太太还没起床呢。起码到日头升上去一会儿。”
“让你去你就去。”
管家沉声说。“哦,好吧。”
萨莎朝屋里走去,回头时发现管家仍望着她,嘴里嘟哝道,“管家咋了嘛。”
一走近里屋,女仆就听到核桃壳剥落,还有咀嚼核桃仁的声音。“家主母这么早就吃上了?瘾头比先前还大。”
她瞧着屋内模模糊糊的身影,念叨说。“干嘛不进去?”
管家对去而复返的女仆问道。萨莎回答说:“在吃山核桃呢,家主母吃东西时不爱被打扰。”
“没用的家伙。”
管家狠狠瞪了她一眼,亲自去敲门。“家主母。家主母。”
回应他的是一片哔啵声。“家主母?”
“家主母!”
管家越喊越大声,萨莎害怕地望着他,一众仆人也好奇地围拢过来。终于,管家忍耐不住,猛地推开房门。他呆住了。屋内核桃壳狼藉一片,位居中间的,是一只大马金刀蹲坐的肥胖大猕猴,它也呆住了,手里捏着核桃仁犹豫,似乎正考虑此刻是否适宜下嘴。家主母人呢?“家主母”歪着头靠在床沿上,油彩涂抹的五官显得比例失调,一只软面条似的胳膊垂在地上,弯成七八段,有些地方被抓破了,露出内里的棉花填料。“家主母?家主母?!”
管家恶狠狠地吼道。大猕猴受惊吓,扔下核桃仁,蹦到床上搂紧了那只假人。假人的脸转了过来,恰好正对屋门。管家望着咧到耳根的红艳艳的大嘴,愤怒之余不由得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