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报!!!!!!”
一道道军报开始向帅帐汇集,但都被刘大虎和郑蛮拦截了下来,而后即刻送到了帅帐一侧原本剑圣所住的帐篷内。 陈仙霸坐在那里,就着烛火,阅读着这一封封军报。 刘大虎和郑蛮很是紧张地蹲在陈仙霸身边,军报,基本都是在后半夜送来的,但这意味着在前半夜其实就已经有实际接触了,这里面,必然会有一个时间差在,所以说,当他们收到这些军报时,敌军,其实已经距离自己这边更近了。 剑圣抱着龙渊,坐在旁边,手里拿着凉茶喝着,看着自己儿子和郑蛮,一封一封地向这里送,事态无比紧急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乾军,很多么?”
陈仙霸虽然有种身为“将领”瞧不起单纯武夫的思维,但还不至于蠢笨到当面不给剑圣面子,当即开口道: “很多,非常多,大虎,地图。”
“好。”
刘大虎将自己怀中的那张简易一些的地图取出,摊开,更为详细的地图,在帅帐内,但王爷在睡觉,事先吩咐了不能打扰。 “我军帅帐,现在在这个位置。 自东边,西山大营,少说有个六七万兵马正在向咱们这里开来,西山大营还是稍微能打一点的,不至于一触即溃。 而自西边,是乾人的骑兵,不下两万的骑兵。”
“骑兵?”
郑蛮马上疑惑道,“乾人的骑兵不是在梁地么?”
乾国因马政腐败废弛的原因,其实骑兵一直不多,虽然哪儿哪儿看似都有骑兵,平日里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府也不缺马的样子,但想要组建大型骑兵军团维持住规模,这就需要一个持续不断的单项方面的后勤补给。 乾国现在唯一的一支骑兵军团,在钟天朗这位驸马爷手中,前身是西军的骑兵,后又融入了三边各路骑兵,再加上近些年补充进去的,这才得以成型,可以在正面战场上投入使用。 可他眼下,哪怕已经转移不在梁地了,也不可能忽然神兵天降地到这里来。 “东边,有四个校尉都传来了军报,彼此应和,规模上差距应该不会太大,我推测,乾人应该是借兵了。”
顿了顿, 陈仙霸道:“很可能,是北羌骑兵,也就只有那里,才能让乾人在短时间内调出这么多的骑兵出来。 乾人一直有调客兵的传统,土兵他们以前也经常调动。 调动北羌骑兵,其实就和咱们王府之前从雪原上调动仆从兵一样。”
刘大虎问道:“那北羌骑兵是什么水准?”
郑蛮不屑道:“能被乾国打压得收仆从兵的,能有什么鬼样子?”
陈仙霸则开口道:“不能这么算,北羌在当年曾一度建国,后来是被刺面相公给平定的,制约一个族群发展的因素,不单单仅仅是战力,还有其他很多。 且绝大部分时候,乾人对北羌也是以招安分化为主,如果可以一劳永逸地荡而灭之,当初的西军早就这般做了。 姑且来算,北羌骑兵的战力,应该在蛮族之下,在没有野人王的野人之上吧。 当然,肯定是比不过我们晋东铁骑和大燕的镇北靖南两军的。”
剑圣有些好奇地问道:“这些你都知道?”
这就像是一个家长,看到了另一个学习成绩好的孩子,总是习惯性地想问问一些学习方法。 陈仙霸回答道:“小时候,我身边一直有一个夫子负责教导我,不是父亲,胜似父亲。”
剑圣点点头,合着责任在于,自己这个当爹的没教好? 唉,不该问的。 “至于北面,就是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和咱们对峙的韩相公那一支,其规模,在六万到七万之间,多数是由地方厢兵、郡兵和守军组成,战斗力不强,但我觉得,对面应该有所依仗,甚至可能,军营内部,还藏着某支精兵。 南面,按照传回来的这些军报来看,不出意外,应该是乾国的禁军出动了。 当年乾国禁军号称八十万,但真正活着的,还得再打两次对折。 王爷当年攻乾时,乾国禁军先拉出了十万,松松垮垮的,上战场一触即溃。 后续乾国想要再拉出一支禁军北上,凑了个几万兵马,出了京还没出汴洲郡时,就逃散了大半。 那之后,乾人应该重新编练了禁军,按照南面这几个校尉传回的军报来看,怕是也得有六万之众。”
郑蛮掐着指头算了算,道; “好家伙,这就是二十万大军不止了?这乾国,还真是人多得很。”
无怪乎郑蛮会惊叹,因为乾国在三边还有重兵,且是真正的重兵,在梁地,还有乾国的一支野战军团。 眼下,乾国居然还能再在腹心之地,短时间内,就又聚集出这般多的兵马。 最要命的是,乾国江南的兵马,应该还没来得及调动,同时,偏远一些地方的勤王之师,也还没过来呢。 “这就是乾国。”
陈仙霸说道,“当你熟悉乾国后,你会为它的强大而感到匪夷所思,然后,你会为它一度是四国最弱之国,被我大燕压制得这般厉害而感到,更匪夷所思。”
刘大虎问道:“王爷那边……” “王爷既然吩咐了,咱们就必须按照王爷的吩咐做,乾人一个晚上,完成不了包围,就算堪堪形成了四方呼应,明日也来不及发起攻势,王爷这个好觉,是能睡得安稳的。 再者,不要听到对方兵马规模就感到震惊,当年李豹李富胜两位将军只带了六七万兵马就能直接打穿乾国,可见乾国军队战斗力之差。 就是在雪原上,我一万晋东铁骑都能撵着五万野人跑,这点阵仗,又算得了什么?”
说着, 陈仙霸看向刘大虎,问道; “各处校尉都回营了么?”
刘大虎回答道:“根据传信兵的转述,应该是都按照之前的吩咐,一旦和乾军有接触就即刻撤退回营,现在应该在路上吧,天亮前,应该能回来个七七八八。”
陈仙霸点点头,道:“这就可以了,大家也休息吧,别等王爷醒了咱们没精神了。”
…… 赵牧勾走入帅帐时,碰见了刚出来的祖昕悦。 祖昕悦向赵牧勾行礼,不管瑞王府在大乾到底是怎样尴尬的地位,但作为外将,礼数是不可能少的。 赵牧勾也很认真地回礼; 随后,祖昕悦出去了,赵牧勾走入了帅帐。 年迈的韩亗这次没有在看书,而是站在火盆旁,烤着火。 “官家亲率大军来了。”
“天子御驾亲征?”
“嗯。”
韩亗点了点头,“和咱们之间,差不离就隔了那座燕军的军寨吧。”
自从知道韩亗的真实身份后,赵牧勾就更不需要忍了。 他不知道的是,先前他其实也莫名其妙地没做什么隐藏,而这些,在韩亗眼里,则是冥冥之中的血脉象征。 隔辈亲,隔辈亲,差不离就是这个感觉了。 小孙子在自己面前“童言无忌”,本就是一种对自己的好感和信任,对此,韩亗怎可能会生气? “上一次我大乾官家御驾亲征,还是太宗皇帝时期,呵呵。”
赵牧勾言辞里,满满的不屑。 太宗皇帝一次御驾亲征,葬送五十万大乾开国精锐,自那之后,天子御驾亲征被视为大凶。 韩亗则摇摇头,开口道:“其实,我大乾的祖制军制,是由太祖皇帝定下的,而太祖皇帝又是位马上皇帝。 他在制定制度时,也吸收了当初古夏之地军头林立割据复杂的教训,强调的,是集权于中枢。 以中枢之力,驾驭四方。 但太祖皇帝失误的地方就在于,他算错了一件事,他是马上皇帝,靠征伐取得的天下,但他的后代子孙,很可能没他这般的魄力和格局,更没这般的能力。”
赵牧勾则道:“更没想到的是,也没他后代子孙什么事儿了。”
韩亗叹了口气,道:“想那燕国先皇帝,为了集权于中枢,不惜马踏门阀,将兵权分割完全下放于南北二王之手; 而我乾国官家,其实早早地就已经完成了这一切,早早地就拥有了燕国先皇帝梦寐以求的局面。 可惜的是,我大乾的制度,需要一个强势的皇帝,才能真正地运转起来,深宫皇帝,只会让这套太祖皇帝留下的制度,逐渐变得畸形和糜烂。 正如前些日子你对老夫所言,但你只看到了我大乾在重文抑武,实则,在我大乾,在武将被我文人打压得如此凄惨的时候,真正的武将之首,应是官家。 我大乾之所以一路失衡下去,一部分原因,是我文人鄙视武夫,刻意地压制武夫,另有一半的原因在于自太宗皇帝之后,我大乾就没再出过有武夫样子的官家了。 这位官家,是老夫我看着长大的,绝非好大喜功的皇帝,当得上明君之称,这次之所以御驾亲征; 一是此战要是能打下来,在梁地大捷之后再吃掉一支燕人的主力,甚至吃掉燕人的这位王爷,那乾燕之格局,就将彻底被扭转过来; 二则是,官家看清楚了我大乾制度之所在,靠着这场御驾亲征,他将正式接手我大乾各路军头的效忠。 自此之后,他能像燕国先皇帝那般,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一国之九五至尊。 勾儿, 你很聪慧,在你这个年纪,可以称得上是天赋神童,但神童总容易犯一个错误,就是自以为聪明的同时看别人,仿佛都像是在看傻子。 这个毛病,要改。”
赵牧勾马上跪伏下来, 道; “爷爷,孙儿知道了。”
有些默契,心照不宣。 但韩亗到底愿意放纵到什么程度,爷孙二人,到底能走到哪儿,都还是未知。 韩亗会愿意为一个忽然冒出来的孙子,倾尽韩家一切么? 赵牧勾不敢往这个可能上去想,因为韩家,本就是一大族,韩亗的孙子辈,也是极多。 但至少, 他有一个机会了, 而这个机会,是他爷爷给自己创造出来的。 哪怕知道自己是韩亗的亲孙子,但赵牧勾依旧认为,自己是瑞王府的人,是瑞王府的世子。 “现在,老夫就担心一件事。”
“您在担心何事?”
“还记得那日,老夫带着你和那位平西王爷会晤时,那位平西王爷,曾说过什么话么? 他说, 官家, 不就在这儿么? 老夫当时以为,他是在指你打趣儿,现在想想,有没有可能,他是另有所指,亦或者,早有猜测?”
…… “呵,我当时就是拿那瑞王世子嘲讽调侃一下韩亗,哪里有什么意有所指。 再说了,我他娘的怎么可能知道那位乾国的官家这一次居然会这么猛敢玩儿御驾亲征,我是神仙呐?”
睡了一个很长的好觉的平西王,坐在床榻上拿到刚收到的军报忍不住对坐在自己身边询问自己的剑圣笑骂道。 “真的不知道?”
剑圣还有些不信。 因为最新的军报,清晰无误地指出,南面的禁军之中,立着金吾龙纛。 “唉,老虞啊,你常在我身边,下面人给我神话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但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难道还没有数么? 怎么现在学的跟个文人似的,在这儿咬文嚼字。”
郑凡伸了个懒腰, 他这一觉,是从昨天黄昏睡到了今儿个差不离快正午时分。 可谓入睡前,意气风发,醒来后,直接四面楚歌。 “仙霸,本王饿了。”
陈仙霸送进来了吃食,伙食很好,四个菜一个汤,单独为王爷做的。 其余人,都早早地吃了。 王爷一个人坐在帅桌后头,拿着筷子,吃得那叫一个慢条斯理。 帅帐外头,赵元年带着除了自己母亲以外的一家子,也早早地在候着了,显然,他们也知道了外面的情况。 吃好了饭, 王爷挥挥手,示意将碗筷撤下,而后,走出了帅帐。 赵元年带着自己的王妃们,向王爷行礼。 吃饱喝足的平西王爷,目光稍稍在那位磨盘侧妃的身上多停留了一小会儿, 随即指了指赵元年, 道: “你母亲呢?”
“回王爷的话,母亲在帐里,着华装。”
“你母亲是个懂事儿的,去,让你媳妇儿们,也把华装穿上,把气派给抖落出来。”
“是,王爷。”
赵元年马上带着自己的三个王妃回去了。 脚下步履不停,却一步三回头,到底是心里害怕到了极致。 二狗子,最怕的就是被清算的时候,因为他明白,真到那时,他的下场到底得有多惨。 相较而言, 已经被二十余万大军围困的平西王爷,却显得很是从容。 帅帐外围,不少燕军士卒,除了巡逻的,其余的要么在刷马,要么干脆在眯觉。 老卒们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干什么才对自己最有利也最实际,同时,他们的这种经验和情绪,也会传染给身边的一些新卒。 郑凡右手抓着自己的下颚,左手环抱住脖颈,晃了晃,再“咔嚓”一声; 呼, 舒服。 阿铭则摸了摸自己的酒嚢,如果不是中途曾出去猎杀过北面乾军的哨骑,他可能早就断粮了。 现在的他,反而显得有些兴奋。 他是享受战争的,因为只有在战场上,才能挑选那些战死强者的血液,和普通人的血液完全不一样的口感。 徐闯则默默地在磨刀擦剑。 平西王爷看了看今儿个的大好天气,笑道:“二十多万大军,可以,乾人很给咱面子啊。 又是四方围阵,这是想要再复一次梁地对李富胜的大捷,想把本王,像虎威伯那般,给硬生生地吞掉! 这样看来,北面那个韩亗所在的军寨里,必然有问题!”
陈仙霸马上上前道:“王爷英明,围困之法,所看的,不是最强一环,而是最弱一环,因为只有……” “下次就直接说木桶效应。”
“嗯?”
“木桶装水的多少,取决于它最短的一块板。”
陈仙霸用力地点头,道:“王爷英明!”
郑凡不以为意地摇摇头, 道; “他想要给本王编织一座铁笼,但也得防着本王跳出来,东南西北,本就该北面那支杂军最弱,且还偏偏是北面,是本王撤归之方向。 怪不得韩亗那老东西和本王配合着演双簧呢,人家压根儿就不怕本王打上去,他有底气,能让本王很难短时间内冲垮它。 嘿嘿,本王发现呐,这乾人真的和本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什么招式好用,什么招式赢了,就懒得再换唱本了。 可以,咱们现在,可真的就是孤军被包了饺子,本王的靴子,这次是真的湿透透的了。 那位乾国官家,也是个小心眼儿的,本王当年不就是指着他鼻子说了他一句不知兵么,这次居然亲自上阵来找回场子了。 本王也是嫌麻烦得很呐, 一样的话, 对一样的人, 得说两遍,何必呢?”
平西王招了招手, 对陈仙霸问道: “行了,既然人家已经四面压上了,仙霸,眼下咱军寨里,还有多少兵马啊?”
陈仙霸回禀道: “加上昨晚后半夜到今早这段时间从外围撤回来的各路校尉, 军寨内, 现可调用的所有兵马, 将将一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