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电话给苏青,电话通了,他没有说话。说话呀。……你要做什么?……再不说我就挂了。别……别挂。他急急开了口,两个字说得支离破碎。说吧,你想要做什么?告诉我她在哪?我去找她。你不觉得太迟了么?她为你做了那么多,等了那么久,你无动于衷。苏青的语气冷漠,他知道她在为念乔抱委屈。苏青,求你了,我要见她,不见她,我会死。那你就去死吧!苏青说完,恨恨地撂了电话。2009年,念乔爱上林白的那年,二十岁。而林白,已三十二了。十二年,一个属相的轮回。这个差距说来有些大,大到念乔用了五年,都追赶不上。他们说,林白是个浪子。这话不假。那时候,林白在武陵街的小巷子里开了间不死不活的酒吧。酒吧一天到晚出入的都是一些穷鬼,没钱喝酒,没钱泡妞,却言称自己是有一颗高尚灵魂的精神贵族。林白听了不屑,灌一口黑啤骂一句:操,穷得就剩一张牛皮了,可得仔细着用。穷鬼们听了,哈哈一阵笑,笑完了继续喝,继续贫。这世上,如果说真有样东西不花钱,大抵也就剩下吹牛皮了。那天,一帮穷鬼又在穷聊。林白抱着他的斑点猫窝在吊椅里听歌,时不时用厌恶的眼神瞥几眼穷鬼们,自己念叨:操,把爷这点家底造没了,看你们去哪里吹牛皮。林白念叨完,腾出一只手去拿啤酒,眼角的余光看到了玻璃窗上起了一层水雾。窗外,是一场雨。念乔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喂!姑娘,我们这里不是书店。林白抬头这么说了一句,他也是好意,这样有些不明媚的地方,好姑娘真不该来。我,我是想避一下雨,等雨停了马上走。念乔怯生生地回答,声音尤其好听。正在神侃的穷鬼们听见有女人的声音,立马停住了话题,一个个满眼贼光地齐刷刷地看向门口。哟,大美女啊!来来来,进来坐。穷鬼瓶子第一个跳了起来,就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满眼精光。是啊是啊,进来坐吧,瞧你,衣服都湿了。犀牛说着也站了起来,还不忘拿袖子擦擦嘴上的油。念乔被一群不相识的人这么一招呼,不禁往后缩了缩,身子贴在木头门上,别提有多可怜了。去去去,滚一边去,别把人家孩子给吓着了。看不过眼的林白从吊椅上跳下来,手里拿着酒瓶子对着穷鬼们一阵轰,就像赶鸡崽子似的。哥,不带你这样的吧,咱们哥几个闷了一整天,乐呵乐呵你不至于的吧。犀牛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在林白面前来回晃了晃。犀牛,你可别惹我。你们玩归玩,闹归闹,但规矩还是要拎明白的。哥哥哥,别呀,别生气,我们也就是耍耍嘴,哪能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呢?黑格站出来打起了圆场。瓶子和犀牛一看林白的神色,也小心赔开了不是。穷鬼们虽然贫,到底也就是耍耍嘴皮子,但心地还是善良的。受挫的穷鬼耷拉着脑袋又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几秒钟没过,他们又鼓捣起他们的牛皮来,继续吹。念乔眼神惊惧地从穷鬼退走的地方收回来,站在门口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进来吧,到这边坐,等雨停了再走吧。念乔心里有些小欢喜,抬头刚要说谢谢,却看见林白已经戴上耳机又窝进了吊椅里。于是,念乔的“谢谢”又生生咽了回去。她小心翼翼地迈着轻巧的步子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上,动作轻得就像林白怀里的那只猫。起初,念乔坐得很拘谨。一双眼睛也不知道放在哪里合适。窗外的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反正等念乔有所反应时,飘在她耳边的那段好听的旋律就那么怅然地结束了。咦?怎么没有了呢?念乔想着茫然地转过头去寻找,依稀,她认定是从背后的什么地方传来的。给,喝杯热茶暖暖吧。尔后,林白就这样落进了念乔的眼睛里。一张颓败的脸上有着那么明显的桀骜,就像一匹无法驯服的野马。他的头发有些长,边缘起了波浪。他的眼睛很深,斜斜的眼角有些玩世不恭的意味。他不白净,不明朗,但在念乔眼里,他却成了不折不扣的帅男人。喂,傻姑娘,发什么愣呢?林白提高了嗓门,把念乔吓了一跳。我,我,……谢谢。那两个字,在百转千回之后终于说给了他听,念乔的心,通通跳个不停。那天之后,一切突然变得不一样了。当然,这只是对于念乔来讲。而对于林白,一切如初。其实从前的很多日子,念乔常常路经这里,只是每每经过这里的时候,她总是逃似的躲过去。她曾看到过从里面出来一些不太良好的人,他们有时候骂骂咧咧,有时候男女相互搂抱着,满嘴的酒气。她记得苏青皱着眉头说过这样一句话,她说:进出这种酒吧的人,大多都是不三不四的。那时候,她不了解苏青所谓的“这种酒吧”到底是哪种酒吧。她只是凭感觉认为苏青说的是对的。那些醉得东倒西歪的人,那些一张口就大骂大喊的人,那些穿着奇装异服的人,看上去,真的不良善。可是,那个说话好听,长相帅气的男人也是这样吗?为什么她觉得怎么看,那人都不像不三不四的人啊。何况,他还养猫呢,一个养猫的人,怎么能没爱心,不温暖呢?所以,念乔开始盘算一些事情了。第三天,念乔一下课,就匆匆跑进了“青鱼”。她想再去看看那个抱着猫的男人。和念乔那天看到的一样,林白抱着他的斑点猫照旧窝在吊椅里。见有人进来,他放下手里的猫,说:里面坐吧。念乔轻车熟路地直奔那天她坐的那个位置,她以为,他会认出她来。你好,请问喝点什么?林白来到念乔面前,距离她大约半米多地方。念乔抬起头来看着林白,没有说话。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对她没有丝毫的印象,那天他明明还对她笑,还叫她“傻姑娘”呢。嗨,姑娘,想喝点什么?林白又问。哦,咖啡吧。你这里有咖啡的是吧?有是有,不过都是平时自己喝的,味道会重些。我喜欢味道重点儿的,那就炭烧吧。林白没说什么,转身走了。他心里想,真是个奇怪的姑娘,来“青鱼”竟然要喝咖啡,要知道咖啡都是我个人私藏的呢。那天,窗外的阳光很好。武陵街上来往的人不多,三三两两的,在窗前来去。对面路边卖烤白薯的大爷坐在藤椅子上打盹儿,太阳落在他青灰色的中山装上,竟让念乔有些穿越的感觉。念乔想,如果倒退到那个有洋车,有旗袍,有长袍大褂的年代,该多好。那天,念乔喝了三杯咖啡,靠在藤椅上小睡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对面烤白薯的大爷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将亮未亮的路灯一闪一闪的。念乔晃晃脑袋,又眨巴眨巴眼睛,最后转过身。林白正在吧台里调酒,吧台旁边站了几个人,小声耳语着。念乔看到灯光下的林白一会儿皱皱眉头,一会儿咬咬嘴唇,像是有什么苦恼的样子。闭嘴,都给我闭嘴。这是林白的声音,紧接着是酒瓶酒杯碎掉的声音。这个傻娘们,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作死,这下好了,这下好了吧。林哥,你别急啊,事情还没弄清楚呢?还要怎么清楚,还要怎么清楚,你们不是都看见了吗?可是,可……别说了,滚蛋。都给我马上滚。操,让她作去吧。……后面还有些什么话,念乔没听清。她是被吓坏了,那个大声骂着脏话,摔摔打打的男人,怎么会是那天那个抱着猫用好听的声音说她是“傻姑娘”的男人呢?之后,过了两天,没忍住,念乔又去了“青鱼”。那天“青鱼”很热闹,几乎是座无虚席。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有活动,好像是一些搞地下音乐的在这里演出。那些人看上去怪里怪气的,秃头的,长发的,皮衣牛仔,就和电视里看到的那些落魄的歌手一样。念乔觉得很新奇。她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然后静静地等待台上的演出。她看到,敲鼓的瓶子,键盘手犀牛,弹吉他的竟然是那个抱着猫的男人。立马,念乔对林白的好感又进了好几层。第一首歌是崔健的《一无所有》,主唱是个干干瘦瘦的男人。男人留着长胡子,乌黑的头发扎成一束马尾,随着他的一摇一摆来回甩着。男人的声音嘶哑、低沉,情绪被渲染的特别到位,听得念乔心里怪是难过。念乔想,其实他们都是一群很有才气的人呢,虽然他们落魄,但却真实。被气氛感染的念乔起先只是喝了一点儿酒,随着歌者情绪的高涨,她面前的酒瓶也越来越多,快要醉了的时候,她看见林白拿起了麦克风。就那么一眼,念乔又来了精神,一双眼睛睁了又睁,似乎要把林白装进去才肯罢休。那天是你用一块红布蒙住我双眼也蒙住了天你问我看见了什么我说我看见了幸福……念乔觉得自己一定是醉了,不然怎么就那么不管不顾地站起来,怎么就那么无遮无拦地喊起来。她说:真好听,真是好听呢。身边的人开始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她,他们或许搞不懂,这个看上去文弱弱的姑娘怎么还能这样一颗火热的心。这个感觉真让我舒服它让我忘掉我没地儿住你问我还要去何方我说要上你的路看不见你也看不见路我的手也被你攥住你问我在想什么我说我要你做主……我感觉这不是荒野却看不见这地已经干裂我感觉我要喝点水可你的嘴将我的嘴堵住我不能走我也不能哭因为我身体已经干枯我要永远这样陪伴着你因为我最知道你的痛苦嘟……听完最后一个字,念乔的眼泪已经成了小溪水,哗啦啦地流个不停。念乔叨念着:因为我最知道你的痛苦。那晚,念乔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知道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先是毛毛细雨,尔后是淅淅沥沥,最后竟像是瓢泼似的叫人无从抵挡。念乔打电话给苏青:来接我吧,成落汤鸡了。死丫头,这都几点了,还在外面混。别念了,我在武陵街,你快点儿。苏青开着她哥的车来到武陵街口的时候,念乔已经靠在报亭边上抖成一团儿了。第二天,念乔重感冒,鼻子呜呜哝哝的,话也说不利落了。死丫头,你老实告诉我,昨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失恋了,还是受什么打击了,竟然大半夜地喝个烂醉。我,我失什么恋啊我,我还没恋呢好不好?我就是,我就是没事去听听歌,结果鬼迷心窍就喝了点儿酒,这不,一个不留神就喝多了。编,继续编,你有多大本事我还不知道啊,就你,还听歌,还喝酒。平时看个鬼片就鬼哭狼嚎的,大半夜你不怕撞见鬼啊?念乔拿眼睛瞥了一眼苏青,手里不停地扯着面巾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擦。想到昨晚的事情,念乔自己也不明白,平白地怎么就那么哭了个稀里哗啦呢,想想还真是丢人。这可这事现在还不能和苏青说,难为情不说,主要是这事儿弄得太无厘头了。那天之后,大概又过了半个月的样子。念乔去市话剧团排话剧,剧情大概讲的是一个浪荡子和叛逆女的无厘头爱情故事。不知怎地,念乔就想起了林白,想起了那个扯着嗓子唱《一块红布》的林白,她觉得林白一定是个有故事的男人,而且那些故事肯定和爱情有关。所以,从剧场一出来,念乔就直接招呼了一辆计程车直奔武陵街而去。本来念乔想直接去“青鱼”的,可是到了街口心里又犯起了嘀咕:这样去好像不太好吧,之前莽撞了两次,结果人家压根儿就没认出来,这次再去,真是有些抹不开脸了。打定主意后,念乔提早下了车,然后给苏青拨了个电话,并说自己在武陵街口等她。远远地,念乔就看见一头毛寸的苏青迈着她那惯有的吊儿郎当的步子往这边走,念乔想,这个丫头,真是投胎投错了。这么着急忙慌地找我干嘛?苏青嚼着口香糖痞痞地问。念乔拉着苏青的手说:没事,就想和你一起去喝杯咖啡。喝咖啡?苏青斜着眼睛上下瞄着念乔,她觉得这个丫头的行迹很是可疑,于是接着问:你很闲啊,怎么就突然就想到去喝咖啡了。哎哟,你管呢,说吧,你是去还是不去?好吧好吧,我去。是去“街角”,还是去“五月花”?苏青耸耸肩,有一搭无一搭地问。去“青鱼”。念乔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很自然,仿佛,她们就应该去那个地方似的。青鱼!?念乔,你没事吧。你是说我们要去那个地方,而且还是去喝咖啡。那里的咖啡很好喝。姐姐,那里明明白白地写着“酒吧”二字,你哪只眼睛看到有咖啡了,再者说了要喝咖啡你能不能去个专喝咖啡的地儿。哎哟,是真的好喝,而且是手工的,炭烧味很正的。说完这句话,念乔突然觉得自己成了一个不太善良的人,要知道,她可是从来没有说过谎的,可现在,她竟然这样做了,而且还脸不红心不跳。我看你是中邪了。我不去。那我,我自己去了。念乔的后半句话说得有些没底气了。她心里想,万一苏青不去,自己就这样贸然地跑到酒吧去找林白,是不是太不矜持了。如果有客人还好,或者只有林白一个人也行,万一,万一那天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也在,该怎么办呢?苏青看着念乔的黑眼睛来回转个不停,心里当然明白这个鬼丫头一定是在打什么算盘呢,便问:你老实说,你去那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哎哟,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喜欢林白。念乔说着,一双花痴般的眼睛望向了马路对面的“青鱼”。她继续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反正就是想见他。上课想见他,吃饭想见他,和你在一起也想见他。苏青,我想我是爱上他了。苏青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念乔,这哪还是她认识的念乔呢。念乔,那他呢,他知道么?不知道。其实,从那天之后,我只去过两次,可两次,他好像都没认出我来。说完,念乔低下头,玩弄着白衬衫的衣角。她觉得自己很委屈,傻傻地站在他面前,等了那么久,他却没认出她来。又是一个下雨天,穷鬼们又凑到“青鱼”神侃。林白破天荒地拿出两瓶芝华士请穷鬼们喝,要知道,平时他最慷慨的时候,也就请他们喝过一打雪花,而且还被他挂在嘴上念叨了一个星期。林白把芝华士往穷鬼们的桌子上一放,转脸对犀牛说:去,到吧台里把酒杯拿来。就拿里层木柜里的。犀牛瞪着眼睛看看林白,又扫了一通穷鬼们的惊诧神情,最后咽了口唾沫说:哥,你确定要拿里层木柜里的,你确定要喝芝华士。操。让你拿你便拿,啰嗦个什么?那些,那些酒杯可是你给莫……莫,莫你个头啊,你是不是皮痒找揍呢。林白眼睛一挑,大黑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我……我嘴欠。我找打找骂。哥,你别生气,我这就去。犀牛把酒和酒杯拿来,放在林白面前。林白先是拿起酒,抽了一把纸巾来回擦拭了好多遍,然后放下酒,又把酒杯反复擦拭了几遍。桌子上,皱巴巴的纸张堆了一堆。来吧,哥儿几个,咱们今天奢侈一回,把这个喝了。林白说着把酒打开,一杯杯给穷鬼们倒满。刚要开口说话,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朝门口走去。他先是把木门按上,然后把“正在营业”的木牌拿进来,随手把门掩上。犀牛问瓶子:林哥今儿是怎么了?好奇怪。你问我,我问谁去?犀牛撇撇嘴,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便不再多话了,天晓得,如果自己不知死活地惹怒林白,下场有多惨。哥,你……你没事吧?黑格边说着便把酒杯往一旁移了移。林白没说话,自己先端起酒杯一口喝了个底朝天,然后他环顾了一下酒吧的角角落落,最后叹了口长长的气,说:这间酒吧跟了我七年了。人生能有几个七年呢,算下来,它比我娘陪我的时间都长。哥,你……你今天这是……怎么了?黑格先喝了一大口酒,咂摸咂摸两下壮了壮胆子,终于问出了一句支离破碎的话。不,你们今天怎么这么多话,好好喝酒不行啊。红着脸的林白把酒被猛地往桌子上一放,半杯酒溅了出来。这下,没人再敢言语半句。有那么一刻钟的时间,大家谁都没有再说话,除了窝在吊篮里的斑点猫时不时地“喵”上几声,就剩下一群人喝酒时喉咙里咕咚咕咚咽酒的声音了。空气安静得有些伤感,犀牛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偷瞄了一眼林白,他发现今天的林白和以往很是不同。他刚想不知死活地再说些什么时,林白说话了。我决定了,要去南疆找莫莉。所以,“青鱼”就交给你们了。林白说着,一口干完了剩下的半杯酒,使劲儿抹了一把脸,接着说,这酒吧虽然不挣什么钱,但到底是我七年的心血,也是我和莫莉三年爱情的见证,所以,你们可得给我长长心,好好看着,不指着你们给我挣钱,唯一的要求,别让它荒掉了就行。哥,你这……别说话,听我说。犀牛向来是个暴脾气,也就是他,敢顶着枪口往上撞,所以,不知死活的他开了口:哥,当初你对莫莉那份心,我们几个都看着呢,可她呢,还不是看上个有钱有貌的,把你一脚给蹬了。像她这种见钱眼开的娘们儿,你还去找她做什么?闭嘴。我偏要说。当初,咱们一起做摇滚,好歹也是这一带叫得上名的乐队。要不是因为莫莉,你能和山野掰了,咱们一干兄弟能就那么散了。哥,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是啊,哥,兄弟们都是看着“青鱼”一点点儿起来的,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呢,而且还是为了那么个骚娘们儿……黑格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白突来的一个耳光给打懵了,好半天都没有缓过来。我再说一遍,这事你们别管,“青鱼”你们想替我照应着,我感激不尽,若是不愿意,就只当我没说。林白说完,双手在脸上搓了几个来回,又一一看了看一帮还在愣神的兄弟,转身走了。念乔,你看到了吧,这个男人简直就是个神经病。苏青趴在念乔的耳边恶狠狠地说。念乔也是吓坏了,一只脚在半掩着的门后,怎么拽也拽不出来,像是被钉住了一般。是谁,谁在那里?林白看到那扇半掩着的门开合了几下,沉声问道。是,是我。我,我来喝咖啡。念乔说着索性推开门走了进来,背后的苏青拿食指顶了顶念乔的后背,小声骂着:死丫头,你就作吧,不弄出点儿事来我看你是不会罢休的。小姐,我这里是酒吧,不是咖啡馆。我知道。知道你还进来。我就是喜欢你这里的炭烧。喜欢也不行,我这里不卖咖啡。那我,那我喜欢你总可以了吧。你……你说什么?我说我喜欢你。嘎——这下林白没话说了,换他愣在那里,一动也动不了了。那天到底是怎么散的场,林白不记得,念乔也不记得。记得那天情形的除了苏青,就是穷鬼们了。穷鬼们又有了谈资,一天到晚又开始穷聊开了。犀牛说:那丫头我见过,有一天下雨来避雨的那个,那天林哥还跟咱们急眼了呢。嗯,你这么一说是有印象了。不过还真没看出来,那么柔柔弱弱的一个姑娘,胆子还挺大。不是一般人,配得上林哥。我也觉得是,那丫头可比莫莉好看多了,你看莫莉,天生一双狐媚眼,能勾魂似的,林哥那么的一个人都被她骗得溜溜转。说到莫莉,穷鬼们总是一肚子气。想当初,若不是莫莉,林白也不会和山野闹掰,如果不闹掰,他们就可以去参加亚洲新摇滚邀请赛,那可是人家指名邀请的,分量很不一般。可就在他们要去参赛的一个星期前,山野看到莫莉跟着一个男人上了一辆豪车。作为兄弟,山野可不想看着自己的哥们儿被人戴了绿帽子。人常说,陷入爱情的女人智商为零,却没说,陷入爱情的男人也是不聪明。林白那时正爱得死去活来,山野的话他根本就听不进去,听不进去也就罢了,他还小心眼儿的以为是山野用的伎俩,毕竟,曾经两人是情敌关系。之后,两人大打出手。心灰意冷的山野背着他的手鼓离开了“青鱼”,离开了武陵街,从此没了消息,而新摇滚邀请赛也就没了下文。山野离开的半个月后,“青鱼”来了一个男人,男人五大三粗,脖子上戴着个大翡翠,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他的怀里搂着一脸妖娆的莫莉。莫莉说:林白,我们分手吧,我要的你永远都给不起。傻了眼的林白望着莫莉喊:爱情也是明码标价的吗?爱情不是,可生活是。林白,我爱你。三年,我认认真真爱了你三年,现在也爱,可是爱,代替不了生活。爱情不是面包,也不是床,当我饿了要吃东西,倦了想要休息的时候,爱情什么也解决不了,这就是现实。这是莫莉最后留给林白的话,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莫莉走的那天,正好是她二十六岁的生日,林白买了她爱喝的芝华士,狠心咬牙下血本买了一套她心仪许久的酒具,结果,却再也送不出去了。莫莉走后,林白整个人都废了。他开始酗酒,每天都喝得烂醉如泥,“青鱼”一度歇业半年,穷鬼们不再耍贫,不再胡闹,日日沉默着陪在他身边。犀牛说:哥,世界没有末日,你还会有你的爱情。林白说:我的爱情已经末日了,天崩地裂,碎成粉末。念乔知道这段故事,是在两个月后。那时,她已经是“青鱼”的“小老大”了。“小老大,快说说,你是怎么拿下林哥的?”
瓶子眯着小眼睛小声问念乔。不告诉你。说嘛说嘛,林哥可是轻易不改主意的人,你是怎么做到的?你们是好兄弟,你去问他好了。你这丫头,过河拆桥,不想当初是谁出的力了。哈,都记着呢,等我飞黄腾达了,给你们开世界巡回演唱会。念乔说着,蹦蹦跳跳地跑到前面腻歪林白去了。又跟他们臭贫什么了?臭贫怎么把你拿下的。你这丫头,说话没遮没拦的。你不喜欢?当然喜欢,就喜欢你这个劲儿。那,你还去南疆么?林白抬头,皱了皱眉,随即缓和下来:不去了,有你在,哪儿都不去了。念乔笑,一双手环在林白的脖子上,笑得一脸灿烂。2010年,九月,念乔和林白恋爱一年。武陵街拆迁,“青鱼”停业。穷鬼们决定正式成立一个摇滚乐队,名字就叫“青鱼”。林白从拆迁款里拿出一部分钱,买了一辆北京吉普,又给乐队置办了一些行头,他们决定一路歌唱走天涯。乐队正式成立的那天,他们喝完了“青鱼”所有的酒。斑点猫懒洋洋地趴在吊篮里,眯着眼睛看着一帮穷鬼歇斯底里地大声唱着《新长征路上的摇滚》。念乔蹲在木头桌子上,和苏青背靠背拿筷子打着节奏。念乔,你想好了,要跟他们一起流浪?嗯,想好了。这才是青春该有的飞扬姿态。不读研了?不读了,人是要在社会里摔打的,学校里太安逸。你外婆那边你怎么说?外婆会支持我的,只是,以后要麻烦你多去看看她。我会的。苏青,谢谢你。傻丫头,发神经了又。我们是姐妹呀,姐妹是什么,是要相互挺的嘛。苏青,我是真的爱他,无可救药了。从第一眼开始,你相信一见钟情么?不知道。……那晚,念乔和苏青聊了很多,很多秘密的话,很多灼热的眼泪。在一旁叫嚣的林白看了,心里有些凉凉的,他对自己说,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能辜负了这个陪着自己走天涯的丫头。2011年,三月。云南玉龙雪山。念乔第一次看见五色经幡。她说,林白,不要停下来,我们一起走,一直爱。林白点头。犀牛对瓶子说:四年前,莫莉对林哥说,我们守着“青鱼”,一直爱,一辈子。如今,“青鱼”没了,莫莉走了,“小老大”还在,真好。一个男人,总有一次不回头的爱,但愿“小老大”就是林哥的“不回头”。这些话,散在三月冷冷的风里,就像路上被风吹散的雪粒。2011年,十一月。普姆雍措湖畔。离开武陵街整整一年,他们站在海拔近五千米的地方,唱响他们的梦。念乔说:这个湖,是我对远方最初的梦。对这个地方的最初向往,是在一个纪录片里,念乔记得,那是个冬天,画面上的湖面已经结冰,在耀眼的阳光下,那冰面显得冷冽而孤独,成群的白色羊群从湖面上走过,一个牧人褐色的身影在晨光下拉得很长。从玉龙雪山下来之后,念乔曾对林白说:如果有机会,陪我去看看普姆雍措的湖吧,冬天的湖。结果,他们的第二站就来到了这里。车子开向洛扎县时,一路碎石子路颠簸,天空无云,道旁满是裸露的山体和枯枝,这样荒凉到不见人烟的地方,让犀牛和瓶子好一通埋怨。转过一道梁又是一座山,这样的天,这样的路,人的心里总是有些惊惧的,毕竟,从前,他们都是没有离开过武陵街的人,而这一走,确实千山万水的路程。如果走不出去,怎么办?念乔小声问林白,苍白的小脸上落了一层细白的灰。至少,我还在你身边呀。如果我不那么固执多好。傻丫头,我们不都是好好的吗,或许转过这座山就到了呢。你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在车上过了一夜,几个人抱着烧酒喝了一通,然后又是一鬼哭狼嚎地唱,唱《死了都要爱》,直唱的念乔眼泪扑嗒扑嗒地往下落。犀牛说:小老大你别哭,明天我们还要看“美女湖”去呢。大家一宿没睡。他们似乎从来没有像那夜那样,有那么多的话要说。那是第一次,林白跟念乔谈起莫莉。他说莫莉是个独行客,喜欢到处跑。他第一次见莫莉,就是在“青鱼”,那天,宿醉的他起得很晚,刚开门就被靠在门前打瞌睡的莫莉吓了一跳。莫莉说,嗨,你怎么才起来。她好像生来就跟所有人都熟悉,打着熟悉的招呼,一点儿也不显得突兀。她那么说着就进来了,然后对我说,弄点儿喝的吧,渴死了。你喜欢她,应该是一见钟情的那种吧。念乔说。林白没有马上回答,他先是看了看念乔,有点微熏的念乔也正看着他,一双晶亮的眼睛,纯粹如露。好像是吧。林白说,这样的女孩子应该是很容易让人心动的吧。我很喜欢她,所以任由她留在“青鱼”。其实我知道她有很多坏习惯,抽烟、喝酒、说脏话,和很多人玩暧昧。可是没办法,我喜欢她,喜欢到连她的坏习惯也一并接纳。我们在一起三年,三年中我们吵骂过,也动过手,她耳后面有一块拇指大小的疤,就是我失手用酒杯划的。我跟她说,只要你愿意,这辈子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娶你。后来,她还是走了。嗯,她走了。她说我没出息,她说不走出武陵街的男人怎么还算是男人。她没等到我走出武陵街,自己跟着一个来武陵街的男人走了。操,这傻娘们,看上去精明得很,实际上傻到家了,人家有家有室的,怎么可能好好待她。你想她,担心她。我……我看的出来,林白,这正常,三年,一千多个日子呢,数数还要数很久呢,何况要一天一天过。之后,没人再说话,架起的火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四周全是荒野,天上的星星格外亮,照在地上的碎石子上,折射着刺眼的冷光。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大家的酒也醒了许多。驱车上路,半个钟头的工夫,美丽的湖水就在眼前伸展而去。念乔说:这就是我的远方,一片美丽的湖,还有我的爱人。2012年,除夕夜。拉萨城。五色风马青旅,一行人坐在院子里,看夜空。林白的电话响了。喂。是我,莫莉。嗯,什么事?我在武陵街,“青鱼”没了。嗯,都没了,一年多了。我想你,想见你。我们离得太远了。我等你,等你回武陵街。林白,你说过,只要我愿意,无论我变成什么样,你都娶我。林白弹了弹烟灰,挂了电话。念乔说:我们出来太久,是时候回武陵街了。2012年,三月,一身斑驳的老吉普载着风尘仆仆的人们,回到武陵街。商业区还在建设中,到处都是沙子石灰和钢筋。念乔打电话给苏青,让她先帮忙安排好落脚的地方,然后一群人去“五月花”。一年多不见,“五月花”已经不是以前的“五月花”。“五月花”已经被苏青兑下来,成了一个慢摇吧,不仅卖咖啡,还卖酒,各色的酒。一年多不见,苏青还是老样子,短发劲爽,五官凛冽。死丫头,真够狠心的,一年多都不联系,还以为你埋骨他乡了呢?够毒的你,这么咒我,我有那么讨人嫌么?当然有,亏我还天天求菩萨保佑你,真是重色轻友的人。……两人一见面,就先打了一场嘴上官司。林白在一旁看得正起劲儿,电话突然响了。哪位?无人应答,只听见断断续续的呜咽。说话。我喝多了,在锦云巷,你第一次给我唱歌的地方。林白张张嘴,刚要说些什么,那边的电话挂断了。锦云巷,是一条乐器街。莫莉最喜欢的那把白色吉他,就是林白在这里买的。之后,林白唱了一首歌——《花房姑娘》,从此,他们就成了恋人。那一年,是2005年。如今,一晃眼,过了七年,这日子真的是经不起思量。爱一个人,很难说清到底是爱她哪里。莫莉长得并没有多美,也不符合传统好女孩的标准,她行事乖张,反叛颓废,可是这丝毫不影响林白爱她爱到去交付一切。三年,整整三年,林白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了莫莉。他爱她,爱得迷了心窍。他看着她和夜色中的男人贴着身子玩暧昧,他看着她大口喝酒大口抽烟大声骂脏话。他身边的朋友不喜欢她,他和朋友决裂,父母看不上她,他便不回家。谁说恋爱中的人只有女人傻,男人傻起来更要命。他为她放弃了音乐,放弃了梦想,就想一心一意地和她厮守在武陵街。到了最后,一腔痴换来了一身伤。如今,物非人非了,她又来找他。他心里说不出是怎样的感觉,可听到“锦云巷”三个字的时候,他还是一阵心动。她是他的第一个姑娘,日日夜夜的纠缠太多,数不清的夜晚,他们拥抱着彼此,似乎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血肉里。是呢,那样刻骨铭心的爱,那样痛彻心扉的爱,怎么能说忘就忘了呢。他看了念乔一眼,深情、愧疚的一眼,之后,默然离开。他不知道,其实这一切,念乔都看在眼里。莫莉离开后,林白想过无数次再相逢的画面,却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落魄成这个样子。深陷的眼窝,干枯的嘴唇没有血色,那一头炫紫色的短发看不出一点儿的光泽。林白,我想你了。她说。然后她开始吻他,灼热的气息让林白喘不上气来。她的手在他身上游移,就像是一条蛇。别这样,莫莉,你放开手。你要我,要我好不好?这几年,我太寂寞了。放开——林白大吼一声,一把推开近乎神志不清的莫莉。你吼我,你怎么可以吼我,从前,你对我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的。那是从前,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我已经不记得了。你骗人。你爱我,你只爱我。以前是,现在也是。莫莉说着又扑了过来,双手环住林白的颈项,一个个的热吻从林白的下巴一直吻到胸前。念乔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呆呆地看着。清凉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她成了一尊冰冷的石像。念……念乔……林白头脑一冷,迅速从莫莉的双手间逃离。他喊着,向念乔跑去。林白,你要是离开,我就去死。莫莉歇斯底里地喊。林白停住脚步,眼睛转向莫莉,停了那么十几秒,他又看向念乔。林白,你知道的,我说到做到。林白的脚步向莫莉那边移了移,然后又停住看向念乔。哄哄她吧,她需要你。念乔笑着说,说完,她向莫莉走过去,脱下身上的棉衣给衣着单薄的她披上,说,天冷,你得学会照顾自己。后来,林白一想到这个场景,心里总是觉得酸酸的,他不知道,这样一个娇小的女孩子,哪里来的这样的坚忍。其实很多事念乔都明了,她不去说,是怕林白难过。她想着爱一个人,就该是这样的吧,不为难他,亦不束缚他。第二天,念乔走了。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只是留言给苏青说想出去走走。苏青问犀牛:林白和念乔怎么了?莫莉回来了。苏青去找林白。一进院子,便看到林白正给在院中晒太阳的莫莉披衣服。她走过去,站在林白的对面,看了他许久,许久之后,苏青狠狠地甩了林白一记耳光,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林白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眼里的泪水在火辣辣的脸上流着。离开林白后,莫莉跟着那个男人过了两年的奢侈生活。豪车、别墅,出门有人接送,居家有人伺候,扫货不看价格,总之,现实生活里她想要的东西,总能轻而易举地获得。两年后,男人锒铛入狱,亿万家财一夜间化为虚有。莫莉的豪门梦破碎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后来,她变卖了首饰,一路浑浑噩噩生活。后来,她去了南疆边境,在极寒之地痛定思痛,开始想念有林白的武陵街。她给林白留言,说:我在南疆,十分想念你。收到留言的第二天,林白便打算离开“青鱼”去找莫莉,之后被一干兄弟劝阻,并被念乔表白。这世间总有一些说不明白道不清楚的事情。正如林白为了念乔的一句“我喜欢你”而放弃走南疆一样。莫莉,我想问你,你在南疆给我留言时,心里在想什么?林白坐在莫莉的对面,幽幽地问。孤独了,想让你陪着。其他的呢?我知道你还爱我。那你呢,那时还爱我吗?你知道的,我向往自由。所以,我从来没有束缚过你。你来的时候自由,走的时候也是自由。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给你这么多的自由,不去恨你,不去留你。我知道,……你……你爱我。莫莉说着,眼泪从眼眶中缓缓流出来。这是第一次,林白看到莫莉的眼泪。林白,我很自私。我想要的太多,爱情,自由,金钱,我都想要。离开你的时候,我没有后悔,因为,物质的生活也是一种生活,我需要,所以走了。那个男人,能满足我很多渴望的东西,当然,我也知道我们之间没有爱情。他看上我的美貌,我看上他的富有,人跟人之间,有时候总需要交换些什么才能去生活。我和你不同,你有你的梦想,你的朋友,你的家。而我,只有自己。我是山里的孩子,父母去世早,跟着姐姐和姐夫生活,姐夫是个屠夫,好色又酗酒,我的第一次在我十四岁那年就没了。可笑吧,我的第一个男人是我的姐夫。姐姐生来懦弱胆小,知道了也不敢声张。我恨姐夫,但更恨姐姐。后来,我跟着村里的一个在城里打工的嫂子跑了出来,最开始在小饭店做服务员,之后经人介绍去歌厅陪酒。其实,我也是有过梦的。梦想做一个能站在舞台唱歌的人,后来,我认识了一个所谓的地下歌手,我和他同居了,那年我十八岁。那时我很爱他,为了他什么都肯做。一年后,有家经纪公司想签他,一起K歌的时候,那个负责人的手在我身上来回地摸索,他跟我说,如果我跟他一夜,我男朋友的路就能越走越顺。女人哪,就是那么傻那么容易骗。我跟了他,男友也腾达了,结果却是把我甩了。莫莉说到这里,看着林白笑,笑得一脸眼泪簌簌直落。我问他,为什么不爱我了。他说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他说没有哪个男人肯让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睡。他说,他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操,都是扯蛋,当时别人摸我的时候他怎么不说,别人抱着我开房的时候他怎么不说。最后他飞上高枝儿了,才觉得泥土脏脚了。从那之后,我不再相信男人,不再相信爱情,爱情,哈哈,都是给那些吃喝不愁的人消遣用的东西。……莫莉说了很多,都是林白从前不知道的。他心疼那样一个千疮百孔的莫莉,但是,那种心疼已经不是爱了。因为,他的心里已经完全地确定,他爱的那个人是念乔,从他决定陪着念乔去看普姆雍措湖的那天起,他就爱上那个一脸阳光的丫头了。莫莉,对不起,我已经不爱你了。林白看着莫莉,认真地说。我知道,那天晚上我就知道了。她是个好姑娘,她才是真正爱你的人。你都知道?是的。还记得念乔披在我身上的衣服么?记得。里面有张纸条。“爱他,就不要再伤害他了。”
上面只有这一句话。林白,从前,我不懂得什么是爱情,总是一味索取,现在我懂了,可是我知道,太晚了。你去找她吧,这么好的姑娘错过了,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了。林白颤抖着接过那张纸条,鼻子一酸,红了眼眶。疯找了一个月,不死心的林白再次拨通了苏青的电话。求求你,告诉我她到底在哪里。普姆雍措湖,她说那是你带给她的第一个远方,她在那里等着你带她去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