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枫与茯苓一路说一路走,等她们到达临溪阁的时候,李昭已经开始主持抽签了。 这也是今天早上最叫人激动的环节。 柳泉居分赛场赢了比赛的六十三人,加上一个牛和生,再加山庄这边,经过三天对战剩下的八十八人,一共是一百五十四人。 参赛的闺秀则来了一百二十五位,有些人戴着面纱,有些人没戴。等会所有的棋盘上方都垂着一道聊胜于无的纱帘。 为了最大程度达到相亲的目的,会先由闺秀们抽取跟自己的对弈的人。 山庄这边已经有好些公子们知道,这个抽签是有猫腻的,有些闺秀提前跟主办方打过招呼想要跟谁对弈的,所以大家纷纷伸长了脖子期待起来。 “与黄四姑娘对弈的是,于少锋!”
于少峰是大理寺卿于大人的嫡孙,老爹外放中,是个知县,他自己倒是走了武将的路子,在五城兵马司当差,小伙子长得人高马大,一表人才,就是平日几乎都在军营里,没什么机会接触到各家闺秀,最近他娘急着要给他相看人家,他自己却不想掀了盖头才知道妻子长什么样。 正巧,肃王府办了那么一场棋赛,他就请假来了,想不到还真被姑娘给瞧上了! 嘿! 周围一圈公子哥都在吹口哨拍手起哄呢! 于少峰那张被晒得黝黑的脸瞬间就红了,变得红黑红黑的,大伙笑声更大了,看他竟然害羞,纷纷把他往比赛的座位上推。 于少峰坐下,隔着薄薄的纱帘看到对面的姑娘一双圆圆的眼睛,冲他甜甜地笑呢,他心脏怦怦乱跳,想了半天憋出一句:“黄四姑娘,在下于少峰,这厢有礼了。”
对面的姑娘羞涩一笑:“于小将军好,小女有礼了。”
“称,称不上小将军,就,就是个千户而已。”
“那也挺厉害的。”
“不,不敢当,不敢当。”
对面的姑娘笑起来,眉眼弯弯,把于少峰看得脑子都晕了。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跟于少峰这般腼腆羞涩的,也有那种常年混迹青楼楚馆,对撩妹十分在行的,比方说:宁远。 可惜这家伙伸着脖子等了半天,人姑娘都快抽完了,还没等到自己的名字,他真是气死了!他长得这么英俊潇洒,居然没人瞧上他,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有猫腻! 果然,一百二十五位闺秀都抽完了也没轮上他,剩下的只有男男对战了,最后因为人数是单数,他发现自己居然成了那个落单的! “最后,镇北侯府,宁四公子!这边请。”
有小黄门笑眯眯地请他到一个棋盘前坐下。 “我说,你们什么意思?”
宁远坐下就张狂地把一只脚翘在桌上,问道:“我不是自动进入下一轮么?谁跟我下?”
“本世子。”
李昭在他对面坐下。 “嘿!你个有媳妇儿的来凑什么热闹,一边去!”
宁远不乐意了。 “下,咱俩好久不下了。”
李昭好脾气把他的脚推下桌,看一眼小黄门,小黄门麻溜地上前来擦桌子。 “谁要跟你下?”
宁远都要气炸了,他就知道他是“被安排”了。 “那你认输?”
“凭什么?”
“不认输就下。”
“下就下,谁怕你似的!”
宁远咬牙。 李昭笑呵呵地问:“黑子白子?”
“黑子!”
“需要让你几个子?”
“滚!”
李昭啧了一声,摇摇头:“虚张声势。”
果然,半个时辰后,宁远输了。 另一边,还有一位大兄弟也落单了,他的对手没来。 “是谁没来?”
李昭问过来报信的小黄门。 小黄门答:“一位叫牛和生的书生,柳泉居那边的。”
李昭皱眉:“去问问门房,看到牛公子的请帖没有。”
说着,他站起身,走到那位因为对手没来而落单的杜公子跟前坐下。 那杜公子略微有些慌张地想要跪下,给李昭扶住了:“兄台莫要慌张,本世子恰巧也是个爱棋之人罢了。”
杜公子脑门微汗,拱手道:“世子殿下,草民姓杜,草民失礼了!”
“不失礼,哈哈,牛公子没能来得了,本世子陪你下一局,如何?”
“啊!那草民恭敬不如从命。”
“杜公子请坐,黑子还是白子?”
“额……随……随意。”
“嗯,本世子下白子。”
李昭说着,抓了一把棋子在手里,盯着棋盘,开始等着对方落子了。 杜文甫搜肠刮肚地想说点什么,这还是他头一次近距离接触地位这么高的人,亲王府的世子爷啊!他是北直隶河间府人,家里条件还行,有两百亩田,算是个耕读世家,祖上出过一个举人。 “草民是河间府的。”
他道。 李昭笑了笑:“来参加今年的秋闱还是明年的春闱?”
杜文甫道:“明年的春闱。”
这意思就说他也已经是个举人了。 “在京城可有地方住?”
李昭问。 “草民是国子监的监生,原本想在国子监附近租的屋子,不过现在租住在大觉寺附近。”
李昭道:“那儿离国子监可有点远。”
杜文甫道:“没法子,京城屋子租金太贵了,我原本租的国子监边上的屋子,一年的租金就要四十两。”
李昭啧了一声:“那可真是够贵的,改天我上个折子跟皇爷爷说说这事儿,看看能否让国子监给学生们盖个校舍。”
“啊,这可,这可叫草民如何感激……” “哈哈,我也就只能写个折子了,皇爷爷准不准另说,还要看户部那边能不能匀出银子来。”
“殿下这份心意,草民回去后必当告知同窗!”
“这就不必了,下棋下棋。”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地说着话,杜文甫被世子殿下的平易近人感动得有些激动,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就要输了! 挣扎了两刻钟,杜文甫扔了手里的棋子,朝李昭拱手:“殿下棋艺精湛,草民实在佩服。”
李昭哈哈一笑:“杜兄平日忙于读书,无暇顾及此道也是正常的,祝杜兄今年旗开得胜,一举中第。”
他下完两局也没直接走开,跑到二楼去跟来观赛的宾客们一个个打招呼。 今日来了这么多宾客,还什么人都有,林万福还以为自家殿下会不耐烦,随便说两句就找个地方躲闲呢,可李昭今日竟然十分有耐心,态度格外亲切,以至于一直在旁观的孟晚枫都觉得有些不认识李昭了。 她分得清李昭笑的时候,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是真亲切还是假亲切,她观察了半晌竟也觉得李昭今日还真是心情好得出奇。 这样的李昭,自己前世见过么? 林万福跟在主子身边,远远瞧见单氏走过来,他使了个眼色给穿着便服混在人群中的暗卫们。于是单秀娟还没等靠近李昭,就被人拦下,带走了。 自家殿下好容易有个好心情,怎么能随便叫人破坏了?! 林万福虽然看不惯世子妃总霸着殿下不叫他碰别人的行为,但是世子妃能叫殿下开心的本事,别人比不了。做奴才的,说到底最重要的不就是要伺候好主子,叫主子舒心么? 自从昨日宁越瑶当着面喊世子妃小贱人之后,林万福就在心里默默给宁表妹画了一个叉叉。此等母大虫,如何能伺候好自家殿下? 怎么现在的世家贵女就没有一个是贤良淑德的? ~ 宋清月窝在床上,肚子疼得她头晕,睡又睡不着,留墨竹和墨扇在屋里,让她读话本子给自己听。她这肚子痛也是一阵一阵的,不那么痛的时候,就做点不用动脑子的针线活,比方说给李昭做点新内裤之类的。 没过多久,黎秋水来了。 “你怎么来了?好容易来一趟山庄,不出去转一转。”
宋清月拉她在床边坐下,“今天有卤鸡爪,你大概没吃过,要不要吃吃看?”
墨屏端了一大盘卤鸡爪上来,黎秋水一瞧就怕得往后缩,连连摆手:“不不,还是算了。”
宋清月用筷子夹起一个直接放嘴里:“剪了指甲还去了骨的呢,尝试一下?很好吃的!”
黎秋水还是一个劲儿地摇头:“还是,不尝试了。”
她害怕的样子惹得屋里众人都笑起来。 宋清月朝屋里众人挥挥手道:“来吧,想吃的一个人一个,咱们把这盘分了。”
墨竹、墨梅几个过来不客气地一人一个分了,后面又送来好些小食,像是豆干、盐水煮花生、梅干菜小烧饼之类的,也是宋清月先吃一口,剩下的大家分了。 黎秋水笑道:“每次来世子妃这儿总能蹭到好些好吃的。”
宋清月道:“那是,想吃就常过来坐坐。”
“我怕你在忙。”
“那你就努力多花些时间学习,等你大考过了,就来帮我做事。到时候给你发工钱。”
“还有工钱呢。”
黎秋水笑起来。 “嗯,跟学跳舞一样啊,我不是给你学费了么?”
“学费……”黎秋水咀嚼着这个词,笑起来,不是赏钱啊,竟然是学费。 早上的比赛过后,放置参赛者人名的长展板上,还剩下了一百三十八人。 这边结果一出来,就有人快马加鞭地往京城跑,柳泉局那边的展板同步更新,下注的百姓们还指望着看到比赛结果呢。 原本宋清月以为那些公子们会对女孩子们手下留情呢,结果一百二十五个女孩子,只有十九个人晋级了。 宋清月皱眉啧了一声:“这些人都不懂要让让女孩子的么?一个个的,下手这么狠呢?”
回来报信的小秦公公道:“大约是输给女子比较没面子?”
墨竹在一旁点头,也赞同这个说法。 但还有一层原因大家都没想到的便是,如果对面坐着自己心怡的女子,那些公子哥就更不想留机会叫姑娘有机会与别的男子对弈了。 “对了,世子找人对弈了么?我记得这一轮人数是单数对吧?”
宋清月问秦吉福。 小秦公公笑道:“连着赢了两局,第一局跟宁四公子下的,第二局是有个人没来。”
“没来?去确认了么?”
小秦公公神色有些闪躲,道:“门房倒是说,早上人是来了的,殿下正在着人找。”
宋清月直觉是出事了。 “这是大事,赶紧派多一点人手去找,特别是偏僻的小院子,还有假山、池塘附近,只怕是有人搞事。”
她一拍床沿,定是又有人要坑自己! “你仔细说说,丢了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做什么的?”
“那人姓牛,叫牛和生,家里是云阳伯家京郊庄子上的佃户,他自己考了秀才,平时帮人抄书、写信,还有打官司什么的。”
宋清月一听就愣住了,怎么会丢了一个穷书生?她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公子呢。 “走丢了?”
小秦公公摇头道:“还不知道。”
宋清月被这消息弄得肚子痛都忘了,扶着脑袋使劲想,一个穷书生,是怎么会好端端地走丢呢? 他要真是个普通耕读人家的书生,第一次进王府别院难道不该是兢兢战战、谨小慎微的么?他会做什么?他一定会跟着人群走,或是被丫鬟、或是宦官们带着走。 不可能会一个人乱逛的,现在是封建社会,他绝对没这个胆子。 很快就有王府侍卫过来通知,说是人找到了,就是有点麻烦,靖王世子妃已经去了,但可能还需要宋清月亲自过去处理。 宋清月迅速换了件衣裙,外头早已准备好的肩舆,她被扶着坐上去,两个侍卫抬着她迅速赶往事发地点,那位来报信的是李昭身边的暗卫头头万泉,宋清月认识他。 万泉跟在肩舆边上,边走边说:“咱们的一个暗卫发现的,那位牛公子晕在荷花池的一个桥洞下头。”
“溺水了?”
宋清月问。 “没有,就是浑身湿透了,像是被打晕的。岸边还有一串水迹,水迹在假山山洞里消失了。不过咱们的人潜下湖又搜了一边,找到了几件钗环首饰,其中一件上头有内造的印记。”
万泉答道。 “查了今日山庄的女眷名单没有?有没有发现谁提早走了的?”
宋清月又问。 “正在查,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万泉道。 等宋清月到的时候,已经有新情况了,一个侍女突然跑来,说是镇北侯府宁三姑娘落了水,当时浑身湿透地躲在假山里让她帮忙去弄件衣服来,她就跟宁三姑娘换了衣服穿,把她领到客院,让她休息,现在她换了衣裳,要帮宁三姑娘找她的丫鬟秀珠呢。 大伙蒙圈,不知是什么意思,李昭看了看侍女的名牌,问道:“紫兰,宁三姑娘除了这些还说过什么?”
那名叫紫兰的侍女摇摇头:“奴婢当时只是路过,看见宁三小姐那般也是慌了神,未来得及问什么。”
孟晚枫看了宋清月一眼,走过去扶住她,分析道:“这事更像是针对宁三姑娘的。”
宋清月有些怜悯地望着牛和生,看来这位是被牵连了,只能等他醒了,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不大会,牛和生醒了,忽然看见屋里坐了这么多通身锦衣华服的贵人,顿时吓得又差点晕过去。 “别晕,别晕!”
林万福把他扶住了,“没事儿啊,就是问问你怎么回事。公子别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