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托起下颌，轻笑而道：“可我不想如此轻易便再见，怎么办？况且，方仙君如今你还能去哪？”

此言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威胁或戏谑，仅有的，只不过是好奇与顽劣。方隐之微微一愣，目光怀念些许，旋即迅速偏头。他不是君临……无论如何也不是。再回眸时，方隐之神情平淡，目光漠然，冷眼瞧着面前的人，蹙眉道：“你若不想如此，那也是你的事，而我去哪里，自然是我的事了。”

见他冷漠非常，九霄笑意微敛，复杂而无奈。“好。”

九霄轻颔首，“万一你日后又出事，那我岂不是白白救了你，你又如何报偿我？因此我跟着你，那不也是我的事了？”

他说的有理有据，无懈可击，方隐之闻言也只能冷道：“你随意。”

随即抬步便走，九霄见状，抱着后脑勺又悠哉悠哉地跟了上去，当真成了条小尾巴。方隐之发觉身后之人一直紧跟不舍，也毫无办法，说是说不过，总不可能打吧？再说，这般修为深不可测的人，自己如今若当真与九霄对上，胜算究竟有几分？越想越烦，方隐之紧紧攥手，美眸间都一阵寒意。九霄便一路上默默跟着，眼看着他绕过诸多眼线出城兜兜转转，找了个新客栈暂且待下。而这座城，离魔族腹地也越来越远，便知他当真是一步都不想踏入魔族。夜中，九霄托着下颌，竖耳想听着隔壁房浅浅的呼吸声，却发觉入耳的只有蛐蛐蟋蟀轻奏，哪里听得见旁边的方隐之在做些什么。青灰色的烟雾自窗棂间流转，散发浓烈的阵阵魔气，一下间窗台都因此冰封一片。九霄瞥去一眼，淡道：“进来。”

那青色烟雾这才敢流转而至，转眼人形化出。聂如今黑衣冷艳，款步走近，身形也微摇微晃，“您吩咐我回来，不知有何要事？”

九霄眼眸望去，浅淡却隐含戾气翻涌，一瞬间使人后背发毛。“我问你一件事。”

聂如今当即颔首，“您说。”

“君临……是谁？”

刹那间，聂如今全身凉的彻底，血液也倒流不止，四肢极尽冰寒。莫非九霄知道了什么？！眼看着她面色惨白，九霄双目微凛。聂如今猛然回神，声线稳静，听不出一丝一毫的不对：“他原来是……我们一个很重要的人。但后来在天山与方隐之的手下，最终被大帝判刑，死在了天山。”

“在天山跟方隐之的手下？”

九霄眼眸紧眯，眼中尽是探究与审视，“什么意思？”

聂如今闻言，面上倏然露出愤恨之色，又紧紧咬牙不松，几乎要咬碎银齿。“当年我们刚与君临的接触上，就被方隐之发现，当时君临还是方隐之的徒弟，可对他却是没有一点的师徒情谊，当即告上了大帝，后净池失乱，大帝首当其冲怀疑他，最终被判刑，身死魂灭。”

聂如今指尖泛白，双手收紧，说到此处声音不稳：“可怜君临从始至终，都未曾答应加入我们魔族，可这方隐之……他竟然，就眼睁睁看着君临而死！直到死时，君临还深深念着他的好师尊！”

言罢，她深呼吸好几口气，仿若真的像气极了一般，以至于这才能勉强稳住心神。九霄漠然看着她，神情平淡，“那为何如今方隐之何其怀念这君临？”

聂如今话音迅速，匆忙而道：“定是因为他心怀愧疚，只觉少了个真心待他的人。”

未了，又听她担忧道：“您可千万要与方隐之保持距离，他这人，最会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九霄重复一句，视线不移，神情愈发冰寒，如覆霜一般。他站起身来，唇角微勾，似笑非笑，“二十年前的事情真相，还待调查，但我更信方隐之。”

这话的意思，摆明了他自己选择站在方隐之那边。虽不知为何，但他却对方隐之充满了信任。聂如今闻言，也只能恨恨低头，咬牙攥手。九霄如今又全然收起笑意，凤眼斜睨，“好了，你回去吧，自己找个地方待着。”

尽管诸多不甘心，聂如今也只能颔首应答，不情不愿：“……是。”

翌日清晨，天线只刚亮不久，街上甚至极少百姓之时，方隐之轻悄打开房门，走出门后便看了一旁的房间一眼。见面前的房门毫无动静，他面色平静，负着手迈步便要走。这边他刚一下楼，那房门便被一下打开，九霄抱臂倚门，看着他逐渐离去的背影轻笑不止。方隐之刚上长街，就觉身后有人跟踪，转头一瞧，果然是九霄。真是……纠缠不休。他叹了口气，绕到巷子角落，定身回望。九霄悠哉悠哉地走进他面前，淡笑歪头：“方仙君，为何停下了？”

“你又究竟为何要跟着我？我劝你，还是早些离我远些较好。”

显然，方隐之对他之前所说的一系列理由，只字不信。九霄闻言，笑意微沉，转而目光浅淡，再无最初相遇模样，取而代之的是深重的戾气与久居高座的睥睨。仿若血池深海里，缓缓爬出的一只巨兽，睁着赤红双眼，以辨别无常人心。“方仙君，你让我离开？我如何离开？”

他衣袖上悄然飞近一只蝴蝶，环绕不止，神情不受掩饰的淡漠冰寒。“君临是我族非要不可的人，更是很在意的存在，如今死在了你与天山手下，我如何都得知晓事情真相，不是吗？”

方隐之顿时一愣。害死君临……？好半晌，他才回过神，冷笑不止，“你说是我害死的君临？”

九霄见状，怀疑自己太过夸张让他难过，干脆负手而立，神情也放缓不少，“自然是怀疑，所以才想要知道二十年前的事情真相。”

“真相——问你的魔族去吧。”

不多加解释，他只冷冷撂下一句，转身便走，心中刺痛。天山视他与魔族勾结，而魔族却将他当作害死自己徒弟的人。真是可笑。九霄见状，心头微挑，慌张瞬间涌现。看来好似话说重了一些，方隐之刚才的模样，分明是被刺痛了。可若没有这个理由，方隐之恐怕只会一遍遍的将他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