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一开始还不明白张骐骏所说的“龟速滑行”是什么意思，等到上了E滑行道，跟着华航波音737屁股后面，有了对比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徐清可以在导航页面看到自己的滑行低速，九节！　　没错，徐清的飞机的滑行低速只有九节。想当年徐清在蓝天航空的时候，除了转弯等特殊滑行阶段，直线滑行的时候没有低于过十五节的，大多是在二十节往上。直线滑行九节的地速，今天徐清算是开了眼了。　　最为关键的是，徐清他们保持九节的地速，但是从目视观察来看，并没有拉大与华航飞机的间隔，也就是说此时的华航飞机也就是差不多的地速。　　两架飞机以不到十节的速度在E滑行道上乌龟赛跑，堪称奇景。　　“这是机场规定？”

徐清一开始还天真地以为是机场有特殊规定，不过他想着最近也没有N市机场出滑行事件的报告啊。　　通常而言，对于滑行速度的限制应该是遵循航空公司的规定，机场地面管制有时候让你滑快点或者滑慢点是出于避让冲突或者有时间限制的要求。否则机场一般不会有硬性规定，除非有飞机在滑行的时候出现问题了，在短时间内可能机场会对飞机滑行有额外的规定。　　出了问题，然后一段时间风声鹤唳，矫枉过正也是正常操作了。徐清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理由。　　比如前段时间在N市机场有飞机滑得太快，刹车不及导致造成冲突，机场特别规定飞机滑行的最大速度。这应该是比较合理的猜测。　　“机场通告上有吗？没有吧！机场细则上有吗？没有吧！”

张骐骏笑道，显然已经对此习以为常：“跟机场没关系，跟航空公司有关系！”

徐清会意，不确定道：“华航的都这样？”

张骐骏半笑不笑地点点头，表示徐清猜的不错。　　“为什么呢？”

徐清以前还真没听说华航还有这么个传统，以前他飞的时候也没有发现啊。当然，他以前飞得也少，没撞见也是有可能的。　　只不过在地面滑行时磨磨唧唧有什么好处呢？练滑行不成？这玩意有啥技术含量不成？　　张骐骏的手指合拢，搓了两下，徐清马上明白这是表示钱的手势。　　“钱啊，多磨一点儿时间，那都是钱啊！”

张骐骏道出了其中玄机。　　“不是啊，地面时间不都是固定的......”徐清说到此处，脸上稍有古怪：“难不成华航独此一家，算地面时间？”

飞行员工资的一大组成部分就是小时费，飞多少时间拿多少钱，这个都是明明白白。但是这个时间怎么计算呢？　　从起飞到落地的空中时间那当然毫无疑问地算作工作时间，但是在地面滑行的时间怎么算呢？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地面滑行跟空中飞行还是区别比较大的，总不能一个价吧。而且有时候堵在滑行道上，一堵一个多小时的都有发生，那还能算一个小时的工资吗？毕竟这一个小时飞行员基本没啥工作，但是硬是要付一个小时的工资，航空公司当然不乐意了。　　所以大部分航空公司将地面时间这算成一个固定的时间，比如十五分钟，比如二十分钟，具体差异看各个公司的良心了。　　这么固定化的操作也就是说，航空公司不管你在地面滑行多久的时间，就只给你固定的小时费，比如蓝天航空就是十五分钟的小时费。滑得快，十五分钟之内起飞了，那就是飞行员赚到了。滑得慢，或者延误了在滑行道上，超过十五分钟了，那也只给十五分钟的钱。　　这钱就是定死的！　　这是大部分航空公司的做法，因为大部分飞行员的滑行速度不会很慢。因为滑得慢，最后多出的时间就是白工作，亏得慌。　　但是就是有这么一个奇葩公司，它是以真实的滑行时间作为工资标准，也就是说你滑多久，我就给你多少钱。那这规定到飞行员这里不就是能滑多慢滑多慢，多折腾一分钟那也是钱啊！　　“不过这也太慢了！我家小电驴都比这个快了吧！”

徐清吐槽了一句。　　地速十节换算下来也就是每小时十八公里左右，十八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徐清家里的那个小电动车肯定能达到。　　简直跟开玩笑一样！　　脑子里想想一个波音737的直线滑行速度跟小电动车一样，那画面得有多滑稽！　　这时频率已经转到地面了，徐清看按照这个速度根本就达不到机坪刚才给的让他们滑快一点的指令啊，想着要不要跟地面解释一下，或者让地面催一下前面的华航飞机。　　就在徐清思考之际，或许是地面管制都看不下去了：“华航1432，你怎么滑得这么慢啊，这样下去，起飞间隔都给你浪费了。”

“滑快点，知道了！”

华航的回复就跟他的滑行低速一样，慢条斯理。　　“星飞8341，起飞间隔都被华航的浪费了，你待会儿在跑道头稍等一下，可能要延误个几分钟。”

地面管制这是要把责任摘干净。你星飞航空延误跟我没关系，怪就怪前面的华航。　　这时候徐清没有回答，而是张骐骏回答了，只见他语气平缓道：“正常，习惯了！”

张骐骏的声音不大，也没有多少怒意，但是十足的阴阳怪气。　　“没办法，公司规定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华航在频率里还辩解了一句。　　他们有没有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徐清是不知道，他只知道保持十节的低速并没有跟华航前机拉开距离，也就说华航并没有加速，至少加速不多。　　或许是不耻于华航的不要脸，频率里又有人开始阴阳怪气：“皇家航空嘛，挺好！”

飞行员阴阳怪气起来也是有一手的。　　有飞行员阴阳怪气，当然也有飞行员暴躁老哥，在线喷人：“你们公司规定是直线滑行地速不超过十节吗？要不我下来跟你赛赛跑怎么样？”

现在华航的速度换算成米每秒也就是五米每秒，常人跑步完全可以超过这个速度。　　徐清听出来了这是他们后面龙跃航空的，估计是实在受不了了，不怼一下，浑身难受！　　一时之间，华航成为众矢之的，最后地面管制也下场了。　　“华航1432，你们滑行慢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后再出现这个情况，我们这边就要上报了。你们这是恶意不配合管制工作。”

地面管制说话还是有点儿重的，不过华航在N市机场表演龟速滑行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问题了，经常会给管制造成一些影响，管制之中早有微词。但是华航的东部分公司就在N市，不得不说，华航在关系打理上还是有一套的。一些小问题管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只是今天稍微有些过分，地面管制必须要开口提点两句。　　说到关系打理，这事儿要是换到蓝天航空，地面管制早就嚷嚷着要报告了。蓝天航空最近两年在各个机场的名声着实不怎么样。　　“华航经常在机场这样吗？”

听到地面管制的话，徐清心里奇怪，华航明明都不是第一次了，还不捅到上面？　　张骐骏：“人家东部分公司的基地机场，理解不？”

“那K市也是我以前公司的基地机场啊，怎么没见管制这么好说话呢？”

徐清这下不乐意了，以前在蓝天航空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管制都能往上报，哪有现在这么好说话？　　张骐骏有些奇怪：“东方西南不是在K市机场混得不错吗？”

徐清一个哆嗦，我去！说漏嘴了！幸好东方西南分公司的基地也在K市，不然这下就兜不住了。　　“可能我遇到的管制有问题吧，人嘛......千人千面！”

徐清随便胡扯了一个理由，打了个哈哈，想要蒙混过关。　　“哦哦，有可能！”

张骐骏倒是不疑有他，没有再问。　　看并没有引起张骐骏的怀疑，徐清松了一口气。不过就算是基地机场，也不能得到这么大的方便吧，这就是N市机场吗？i了i了。　　或许是被同行和管制围攻让华航机组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已经快要触及底线了，倒是没有在嘴硬，而是老老实实加快了速度。　　地面这段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星飞8341的正常运行，最后起飞的时候也只比预计时间晚了两分钟，影响倒不是很大。只是从这件事看出，N市机场的运行风格好像跟K市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N市机场虽然处在经济繁荣的东部区域，也是J省的省会城市，但是光从吞吐量和机场规模来看还是比不上作为西南航空枢纽之一的K市机场。　　这种规模相对较小的机场有些地方就没那么规范，当然N市机场的规模较小是相对于K市机场来讲的，放在全国比较还是吞吐量较大的那一档。　　以后徐清还要在这里工作很久，就要试着适应这边的运行风格。　　如果说K市机场规模和吞吐量超过N市的话，那么其它方面，徐清觉得N市机场就比K市机场要优越很多了。　　N市机场是非常典型的平原机场，或者说整个J省的省内机场都是平原机场，没有一个复杂机场。放眼望去，一马平川，别说山头了，就连高一点的土包都没有几个。　　而且徐清看过N市机场细则中的往年气象资料汇总的信息，这里常年刮的是西南风，风向变化较为稳定，大角度侧风的情况不多，这就跟同是大机场的Z市机场区别极大了。Z市机场经常会出现大角度侧风的情况，甚至说九十度的正侧风也不在少数，相当的诡异。N市机场风力也不大，很少会有K市机场风季时候的大风乱流情况。　　相对而言，在徐清不多的机场飞行体验上，N市算是比较好飞的一个机场了。净空条件优异，基本没有危险障碍物，飞行程序相对简单，不容易造成飞行员的混乱，气候条件也不错，少有极端天气。　　这就跟地处高原，飞行性能差，多山体，飞行程序复杂，经常有极端天气条件的K市机场形成了鲜明对比。　　徐清他们在起飞的过程中，飞机连一丁点儿的颠簸都没有遇到，显得相当的顺滑。　　这次徐清倒是没有操作，张骐骏又不是教员，按照规定是不能带飞的，徐清也乐得清闲，现在他只是想先熟悉熟悉工作环境，毕竟他已经一年多没上真机了。　　由于长时间没有碰真机，徐清在做正常程序的时候偶尔会有一些疏漏，比如做起飞后检查单的时候，忘记了将自动刹车先放到OFF位，将起落架手柄放到中立位，这两个动作一般是在起飞后检查单做之前就应该做好的。结果张骐骏在宣布了起飞后检查单时，徐清就直接拿了正常检查单，跳过了这两个步骤，还是在张骐骏的提醒下才想起来自己的疏漏。　　徐清稍微有些尴尬，这么低下的错误竟然都能犯，略微有些丢脸。　　相比而言，张骐骏的反应则显得颇为淡然，他提醒了徐清一下之后就没有下文了。在他眼里徐清就是一个刚刚转升上来的一副，很多新的一副有时候犯些小错误都是无伤大雅的，只要不是一些原则性错误就好，比如调错高度，打错进离场程序之类的问题，都还好说。　　当然张骐骏这么宽容或者说是习以为常是建立在他认为徐清只是一个新的一副而已，如果让张骐骏知道他心里的偶像连一个起飞后程序都搞错，不知道会是什么感想。　　正常飞行程序就是一个肌肉记忆，但是其中涉及的东西比较多，就算是熟悉了正常飞行程序后，长时间不用，可能还能记住大部分，但是某些细节容易忘记。　　就比如教员带飞左座副驾驶的时候，这时候教员需要坐在右座，但是他们已经很少做右座程序了，所以有时候会出现一些很低级的错误，这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教员在右座的时候做正常程序做得磕磕绊绊或者错漏了一些，总不能说教员连正常程序都走不完吧。只能说换了个环境，起初有些不适应而已。　　飞机在改平巡航之后，徐清松了安全带灯，这时候乘务组也准备开始工作了。　　N市到W市的距离不长，整个航段也就一个半小时左右。徐清跟张骐骏也不熟，两人都是有一句没一句地瞎扯，直到客舱呼叫铃响了，开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