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建业。 “嗖~” 逃避猎犬追击的狍子,身中一利箭后倒在地上,抽搐两下便不动了。 东吴骑队中分出一骑拾起狍子,其他人拍掌喝彩,喊道:“陛下神射~” 孙权挤出一抹笑容,驱马前行,可以看出他没有往常狩猎的开心。 侍奉在身旁的谷利紧随而上,低声问道:“利前往深林之中寻虎,至尊可乘射虎车斗之。至尊以为如何?”
孙权摇了摇头,说道:“不了,今后朕再也不射虎了。”
说着,叹了口气,孙权回忆道:“昔朕春秋鼎盛之时,常以射虎为乐。张公(张昭)每每苦劝不已,朕却笑而不纳。今其病逝,朕闻虎则思人,心中实为悲伤不已。今日朕便纳张公劝谏之语,从此不再射虎。”
东吴重臣张昭于七月病逝于府中,享年八十一岁。孙权痛哭不已,身着素服前往吊唁,并以最高的太牢礼仪为他祭祀。孙权还给长子张承封都乡侯,由次子张休世袭娄侯爵位。 可以说孙权的成长道路上,张昭对他的影响是巨大的。孙权畏他的刚烈直强,却又敬重他的恩情,二人之间的关系甚是矛盾。不过孙权在称帝之时,还是封张昭为娄侯,食邑万户,可见恩宠至极。 谷利沉默半响,说道:“陛下与张公情深义重,张公闻陛下纳其言,虽身在幽冥之下,但必然为之欢喜。”
“若是如此那便好了~”孙权患得患失地说道。 顿了顿,孙权收敛情感,吩咐说道:“让诸卿停止议张公谥号,即日起张公谥‘文成’,为张文成侯是也。”
文,上等美谥之一,经纬天地曰文;成,亦是美谥号,安民立政者曰成。故文成者皆是于国有大功德之人,‘汉初三杰之一’的张良,便是谥号‘文成’。 以文成追谥张昭,可见孙权对张昭辅佐恩情的感激。 “诺!”
就在孙权谈话之际,有人通报前将军、濡须督朱桓有江北军务求见。 孙权知道朱桓定是为了文钦归降一事而来,拽住缰绳,唤道:“传前将军觐见。”
“诺!”
孙权已经下马,坐在交椅上,见须发斑白的朱桓虎步而入。待其行礼之后,指了指身旁无人的交椅,示意朱桓入座谈话。 孙权将手上的马鞭交给谷利,接过酒囊,问候道:“休穆身体近况如何?”
朱桓笑了笑,自信说道:“臣虽有六旬,但身体硬朗。魏贼见臣亦要退避些许,不敢直面锋芒。”
孙权将手中的酒囊扔给朱桓,笑道:“哈哈!既然如此,朕可高枕无忧了。”
东吴的国都建业,有两条防线,其一是长江,其二是濡须口。可以说东吴的濡须口就是曹魏的襄樊防线,极其重要。 濡须口是指濡须山和七宝山之间的水口,其关隘有二,濡须山临河有东关,七宝山临河设西关。两山对峙,形势险要,为巢湖的出口。历史上的东关之战就是发生在濡须口的东关。 是故朱桓镇守的濡须口没问题,那么孙权居住的建业自然无忧。 朱桓一手截住空中的酒囊,说道:“陛下让臣试探文钦已有小成,文钦来信将合肥附近的布防情况如实答出,并有建议我军袭击韩综,剪除祸患,便于日后进取。”
韩综,韩当之子。其父韩当在夷陵之战,被赵云刺死后,其子韩综领敢死军。 226年,孙权留韩综守武昌,但韩综在任上淫乱不轨。孙权看在其父份上,并不过问,韩综却心怀恐惧,带领母亲、家属、部曲数千人投奔魏国,被魏国用为将军,封广阳侯。 多年以来,韩综统率敢死军数次侵犯东吴边境,迁民过江,杀将害人,让孙权恨得牙痒痒。 果然孙权听闻韩综二字,捏紧酒囊,蹙眉问道:“文钦所言不假?”
朱桓从怀中掏出书信递给孙权,说道:“至尊,臣已经命人核查过文钦所说之语,并非为假。叛将韩综驻守西曲阳的县治炉桥,此地为曹操南下犯我之时所设,于此地建百余炉铸造兵器,以为寿春、合肥大军所用。”
“哦?”
孙权微微蹙眉,说道:“西曲阳深在寿春以东,合肥之后。征讨韩综多有不便,恐文钦归降乃诱敌深入之策。”
朱然指了指书信,笑着说道:“陛下请看书信,韩综为西曲阳守将,此次其将南下护送兵器、甲胄前往合肥。文钦以为我军可趁韩综不备,遣精锐入境伏杀韩综。韩综战死后,扬州军力减弱,文钦欲在恰当之时,举城归附,配合我军袭取合肥。”
‘合肥’‘韩综’这两个词瞬间吸引住了孙权,一个是他咬牙切齿的敌人,一个是他梦寐以求的目标。 孙权往书信上一看,正是朱然所说一般,文钦泄露韩综的踪迹,告知了合肥周边的军力部署。如果加上他在六安的举兵,合肥将孤立无援,容易攻克。 沉吟少许,孙权说道:“休穆以为文钦归降是真是假?”
闻言,朱然捋着胡须,说道:“启禀陛下,至今来看的话,文钦归降四分真,六分假。若是我军真能按其言袭杀韩综成功,将是八分真,二分假。其真正举兵献六安归降,应和我军攻打合肥成功,将是十分真。”
孙权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我大吴数次北伐,或阻于合肥,或困于襄樊。今文钦归附,实乃我国攻克合肥,进取寿春之良机。一旦合肥攻克,又有蜀汉在西应和,未过数年,中分天下之盟,指日可待也。”
如果自从地图上看,兵临寿春,东吴不过得到数百里的土地而已,但从地理上看的话,将会盘活东吴的局势,东路可以通过中渎水全据广陵,搭建起江淮防线。 而曹魏中原的豫、徐二州将全面暴露在东吴的战舰之下,东吴可以通过濡须水,把战舰送到淮水,利用淮泗纵横的水网进可以将能袭扰中原,退可以固保淮水。 朱然微微颔首,说道:“正是如此,臣以为可从文钦之言,派遣将士袭击韩综,成则说明文钦归附之心多半为真,臣以为可应和其举兵归附,我大吴趁机北伐。不过还需小心,不可中魏诈降之策。若书信有误,则不可轻信文钦,我军要掩护而撤,应当谨慎再议。”
东吴诱敌深入、诈降的计策搞多了,自然会防曹魏一手,防止他们使用类似的计策。而且东吴的家底不厚,如果不谨慎用兵,将非常的危险。这也是为什么孙权数次北伐,不敢大拼,遇难而退的部分原因。 孙权站起身子,果断吩咐说道:“可,休穆回军之后,尽快派精锐北上袭杀韩综,卿大军压后,若是异动迅速撤离。如果成功,朕于建业举兵北上,攻打合肥。”
“诺!”
朱然正色应道。 顿了顿,孙权继续说道:“派遣使者快马加鞭,前往蜀汉,商议明年北伐之事。”
有没有文钦的归附,孙权都会联系蜀汉明年一起北伐,要不然也不会弄大泉五百来搜刮钱财,充实府库了。毕竟如今的天下趋势向着有利于汉吴二国推进,大吴不从中取利多是可惜。 “诺!”
谷利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