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德青盯着张胜珍看了半天,他确认张胜珍说的是实情。 也就是说,最起码到去年,胡烨还活着! 很可能就在那个苏门答腊。 这一刻,胡德青很想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毛小军。 但他要自己忍了下来,他担心毛小军突然窜到苏门答腊去,在诺大个苏门答腊,何处去寻胡烨?就算寻到了,也未必能保证胡烨的安全,再往深了想,毛小军会不会因此落入险境,也不好说。 沉思片刻,胡德青完全冷静了下来。 他微微一笑,随即向张孝勇祖孙二人一同致礼:“感谢你们祖孙二人带来我女儿的消息!”
张胜珍双眼巨震,猛地跳到一边,惊呼:“胡爷爷!您要吓死我了!”
张孝勇连忙回礼:“知道就要说出来,不要客气!”
“来,过来坐!”
胡德青笑笑,叫过张胜珍,“有时候,接受别人的感谢是应当的,不接受反而不好!”
“那怎么行!您是长辈,我可不能乱了规矩!”
张胜珍轻声说,向胡德青微微一躬,站到一旁。 “王二飞没说她是谁吗?”
胡德青抬抬手,示意张胜珍坐下说话。 “王二飞说,这是一个很照顾他们的大姐,据她自己说,是本省人。”
张胜珍想了想,“当时,我们几个感觉这个人好有气场,有一种仙女穿越的感觉,所以才印象比较深刻。”
“本省人?”
听到这个说法,胡德青极为诧异,这种讲法已经几十年没有人用过了。 “说自己是本省人?看来是想传递什么消息,又怕消息传递出来之后引起不好的后果,所以故意说的模糊。”
张孝勇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慢慢分析这个讲法中间的含义。 “嗯,有道理。她说本省人,有没有说是苏门答腊本省,还是我们这里的本省?”
胡德青沉吟片刻,再次追问张胜珍。 “王二飞说,当时听到这个本省人,他认为说的是我们这个本省。然后好像就没提这个事情了。”
张胜珍略一回忆,便肯定的回答。 “苏门答腊的那个驻地所在的地方,紧挨着码头,算是港池集中的区域,比较复杂,三教九流,无所不在。”
张孝勇为胡德青介绍那个地方,“生活在那里的人,每个人都保持着警惕,说话间有着各种隐晦,也很正常。算是那里的生存之道吧!”
“如果没有顾虑,假设她就是胡烨的话,既然能接触到王二飞,应该也能直接联系我。”
胡德青面色凝重,“但她并没有联系我,这中间,必然有某种可怕的限制在。”
沉思了一会,胡德青突然笑了:“也可能只是恰好长的很像!”
闻听此言,张孝勇心中暗惊,要是真的只是长得像,你这个父亲看不出来吗?但想想,事实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便打消了心中疑问。 他向胡德青微一致礼:“如果需要查一下,我可以过去看看。”
“老张,你?”
胡德青一惊,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之色,“我也不客气,需要的时候,我去找你!”
略停顿,胡德青又对张胜珍说:“无论你是要做海员,还是留在县城,有事找我!千万记得啊!不过呢,我建议你,海员的事情没定下来之前,暂时不要离开卫校。万一,你改变注意了呢?”
张孝勇点点头,连忙拉张胜珍致谢,随后两人告辞。 胡德青送二人自大门走出,便慢慢回到正房,望着胡烨的照片,默默抽了两根烟之后,他决定,还是给毛小军侧面透露点信息,至于毛小军能理解多少,还要看他自己的心性了。他觉得,这样也是对毛小军情绪的一种锻炼。 对于毛小军,他一直有隐忧,他十分担心,一遇到胡烨之事,毛小军心中压抑的狠戾就会爆发出来。 念及至此,胡德青看了看时间,随后拨通了毛小军的电话:“小军,有个最新的消息。”
毛小军闻言,深感诧异,这姥爷的声音怎么突然如此正式?莫非,发生了什么不可预料的意外? 定了定神,毛小军轻声问道:“姥爷,什么消息,这么神秘?”
“有人说,看到了一个很像你母亲的人。”
胡德青面色凝重,一字一句说道,他此刻很担心毛小军突然变得激动。 “嗯,很像吗?”
毛小军此时心中已经十分吃惊,但他很轻松就压制住了。他知道,胡德青能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多半是已经确定那是自己母亲无疑。之所以告诉自己“很像”,应该是担心自己受不了刺激。 他明白了胡德青的意图,也不点破,故意表现的云淡风轻。 “确实很像,我一开始也被惊到了。仔细观察后,觉得可能只是很像。”
胡德青不着急,慢吞吞说道。 “既然是很像,就不用太过忧心。我很好奇,到底有多像,竟然也能惊到您?”
毛小军顺着胡德青的期望,以平静中略显惊诧的语气回答。 “简直就像双胞胎!”
胡德青试探着多说了一层。 “啊!这么像?有机会的话,我真想看下照片。”
毛小军有些激动了,但仍保持在正常的范围内。他觉得,胡德青这是在给自己提醒了,却仍然没有选择直接告诉自己,显然是过于担心自己的承受能力。 毛小军很想点破,但又摇摇头: “姥爷,您是太挂念我母亲了吧!您好好休息下。”
胡德青沉吟片刻,没有说话,默默挂了电话。 待胡德青挂上电话,毛小军再也忍不住,眼泪一瞬间涌了出来! 十几年过去,终于有了母亲的真实消息。 虽然胡德青没有讲明,他也知道,姥爷必然是确认了。否则,不会如此郑重其事,或者说,绝不会这样富有……沉重感。 良久之后,毛小军突然笑了,他明白了,胡德青是想先行确认之后,再慢慢告诉自己这个消息。 既然如此,何不顺其自然,于是,他决定继续假装不知道,就像假装不知道骨越门九支的存在一样。 同样的,挂了电话后,胡德青再度陷入了沉思,他在思考下一步的行动。既然知道了胡烨所在,那就必须去探听一下,哪怕可能扑空,也得去。 至于去的人选,他心中已经有了定数。 在此之前,他还要确认一下,张胜珍的消息之中,还有没有其它附带的消息,他想尽量多了解一点。 第二天,除了到前厅稍微巡视一下,胡德青哪里也没有去,只在正房翻阅资料,整理行医用具。 第三天傍晚,他独自来到县城卫校,在校长的带领下,找到了张胜珍。 当着张胜珍的面,校长向胡德青保证,只要张胜珍在学校一天,就会重视张胜珍一天,一定满足骨越门的收人要求。 张胜珍闻言大惊,正待开口,却被胡德青抬手阻止。 张胜珍若有所思,知胡德青必有话要问自己,却不宜当校长说出来,遂住口不言。 胡德青跟校长说了声,便带张胜珍慢慢步入操场僻静处,请张胜珍详细讲述他和王二飞接触的每一个细节,特别是谈及胡烨的时候,已及王二飞所述有关那个休整基地的一切。 张胜珍这才明白胡德青来意,随后用了将近一个小时,详细描述了他知道的所有关于那边的内容。 胡德青录下所有对话,临走塞给张胜珍几千块钱,并直言说这是爷爷辈给的,不能推让。 待张胜珍收好,胡德青找到校长,嘱咐几句,便慢慢回了骨越门。 他直接来到东厢房,将手机里的录音整理好,随后写了一份详细的说明,审视几遍,发了封邮件出去。 吃过饭,一个小时后,他拨了个电话,开口就是流利的英语:“Is’t convenient to talk now?” “Hold on.”一个女声传了出来,紧接着是汽笛声。 胡德青微微一笑,挂了电话。 “哥,好久不见你了!”
几分钟后,电话打了过来,仍然是那个女声,不过说的是南都味道的中文,声音中充满了亲切感。 “小曦,我刚刚给你发了邮件,具体情况都写在里边了,也附带了一份录音文件。”
胡德青直奔主题,语气平缓。 “大哥,急事吗?”
那边的女声有点着急。 “有胡烨的消息了,现在需要你这个姑妈出面帮忙了!”
胡德青目光平和,带有浓浓的期望。 “大哥,看你说的!我们是一家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上一辈不在了,我俩就是最亲的了!”
那边的女声有点不乐意胡德青话中“帮忙”的表达。 “胡曦,我说认真的。”
胡德青正色道,“这次不同以往,我可以确认,胡曦就在苏门答腊。具体情况在邮件里,你看了之后,我们再沟通。”
“好的,大哥!有胡烨的消息,我一定认真对待。”
胡曦也认真起来,眼中投射出严谨之色,“算起来,您也有十七年没来港都这边了!自家的地盘,您可不能老让我一个人守着啊!”
“小曦,放心吧,小军长大了,不需要时刻守着了!现在胡烨也有了下落,我很快就会去那边看看!”
胡德青突然变得轻松了起来。 “大哥,不聊了,我现在海边,马上回去看邮件。”
胡曦看了下时间,“要是没有疑问,我就不给你打电话了!”
胡曦生于港都,是胡德青叔叔胡宪才的女儿。她和胡德青早已约定,为了隐瞒两人的血缘关系,通话时,首先英语确定对方情况,然后再继续。 即使胡曦多次到县城,也从未对外透露过两人的血缘关系。 胡曦在港都经营全球药用香料,像安息香之类,更是其常备货,也常到苏门答腊亲自选货。因此,胡德青第一时间,就把胡曦作为前往苏门答腊的人选。他觉得,无论在哪里,有熟人就会有熟路。有熟人在,虽然不一定能够好办事,但熟悉一下路径,还是没有问题的。 业内都知道胡德青与胡曦关系不错,却很少有人知道二人的血缘关系,再加上胡曦店名就叫“胡氏香料”,所以,业内只认为胡德青和胡曦只是同姓药门之谊。 十几分钟后,胡曦返回狻猊山脚下的家中。 反复听了几遍录音,她才开始看胡德青发的文本,越看越惊,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文本里,胡德青详细描述了自毛小军高考成绩公布那天起,经历的一切,特别强调了毛小军追查胡烨线索的种种举动。 看完文本,胡烨沉默片刻,立即定了第二天去往苏门答腊的机票。 这个航班经停雅加达,时间耗费较多,但胡烨已经等不及,她很想早点见到胡烨,好让胡德青早点放心。 直到飞行在南海之上,胡曦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个休整基地的具体位置在哪里? 根据胡德青文本中所写,无论是张孝勇、王二飞,还是张胜珍,他们都是乘船直接到达,根本就没有提及那个休整基地的陆路到达路线,也并没有提及具体座标。 苏门答腊是一个大岛,几十万平方公里,环岛数百各类大小港口,每个港口旁又有无数休整基地,这何处去寻? 如果把可能的位置缩小到靠近原始雨林,范围倒是可以缩小,但也有数十个目标区域。但,又如何能保证胡烨不移动位置? 想到这里,胡曦抚额而叹,不禁暗呼一声:关心则乱。 沉思了一会,她想到了三条思路: 首先,去询问王二飞的船东,他们那个苏门答腊休整基地的具体座标是多少,然后直接过去,在附近请人寻找胡烨。但是,以什么理由来问船东?船东又凭什么会告诉自己?船东不会起疑心吗?她觉得,保险起见,如果有其它的可能,还是尽量不要采用这种方式。 其次,等张胜珍做了船员之后,问清那个基地的座标后,再行动,这样的话,需要等待几个月;几个月的时间说长也长,说不长也不长。这样也有疑问,没消息的时候,不感觉长,但是现在有了消息,还有那种等待的心情吗? 第三,自己撒开网,地毯式搜索,但这样容易走漏消息,除非找到可以信任的人。如果这样,是否会被人反向敲诈呢?那里,可是一个不省油的地方。 胡烨斟酌半天,决定把第二种思路和第三种思路进行结合,先等待张胜珍提供坐标,毕竟整个看下来,这种方式最稳妥,船员获取休整基地的座标,无论怎么看起来,都是顺理成章。何况,获取座标,并不会对船东或基地带来任何损失。如果有牵连,那就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了。 她决定,在等待座标的同时,自己也不闲着,先通过自己在当地的收药网络,寻找可以代为寻人的当地人,或者当地华人,想办法取得他们的信任,请他们广撒网,类似层层分包的方式,把寻找胡烨当成一个任务,进行发布。 至于信任么,她觉得,有时候可以通过付出让对方满意的报酬来解决。 念及至此,胡曦落下舷窗,慢慢睡去。 她要养足精神,寻遍苏门答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