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在下着雪，木板房内却出奇得暖和。　　火，熊熊燃烧。　　精心劈开的干柴，在壁炉里发出咔嚓卡擦的声音。　　五双手，聚壁炉前取暖。　　佐藤久进来后本来不冷，但是剩下四人包括神代茜在内，都在取暖。　　如果他不一起，就属于不看氛围了。　　虽然平时不会做刻意迎合氛围的事，但神代阿姨生日这天，他不想多生事端。　　“所以说，刚才小茜说的没错，佐藤君收养小茜了？”

山田奶奶似不在意地说道。　　“是的。”

“佐藤君看起来很年轻啊。”

“今年十八，在东京高等学府念书，毕业后打算找个公职。”

“那所学校……佐藤君是高材生啊。”

“您谬赞了。”

“呵呵，不用谦虚，”山田奶奶说，“你和小茜应该都不知道，神代那小家伙，也是东京高等学府出来的学生。”

“欸？”

神代茜惊讶道，“妈妈从来没和我说过。”

“没说过就对了，只是一纸学历而已，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东西。”

“您说的对。”

佐藤久司知道她误会了，刚才的话只想让这几个长辈安心，自己有能力照顾神代茜，没想到她们听出了别的意思。　　也对，换位思考，别人这样听起来，好像确实很自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记住这个道理了。　　“佐藤君，现在靠什么维持生计？”

另一个把头发绾成结的老太问。　　“警视厅。”

此话一出，三位老太齐刷刷看了过来。　　“之前帮警视厅破了两件案子，的了两笔丰厚的奖金，足够我用到毕业找到工作。”

佐藤久司掏出手机，找到和警视厅的合照，以及两份汇款记录。　　三位老太聚过来看。　　山田奶奶感叹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有本事啊，但佐藤君不怕他们报复吗？”

“没事。”

佐藤久司笑道，“他们出狱后，如果有这样的想法萌芽，我会第一时间扼杀，不给他们成长起来的机会。”

“十足把握？”

“百分百把握。”

佐藤久司信心满满地说。　　因为以水永叶音的护犊子心理，这几个人这辈子能不能出狱，还两说呢。　　三位老太见他这么说，提起来的心也放下了。　　佐藤久司能感受到，刚才还存在的一丝抗拒感，瞬间少了许多。　　“这样我们就放心了。”

山田奶奶松了口气，“我们担心小茜，主要还是神代那孩子之前对我们很好，她一下子走了，只留下一个女儿在世，我们有些放心不下。”

“看到佐藤君收养小茜，并且生活得这么好，我们晚上都能睡着觉了。”

一直没说话的老太说。　　“妈妈和奶奶们关系很好吗？”

神代茜装出好奇地问。　　“对啊，我们三个以前是神代小家伙的家仆，你妈妈离开本家后，就不让我们用敬语称呼她了，而且还跟我们找了这份工作。”

说罢，山田奶奶感叹道：“没想到啊，神代小家伙竟然先我们几个走了，唉。”

之后，一阵长时间的沉默，似乎都在默哀那位逝去的人，为她庆祝今天的生日。　　三位老太无一不露出悲伤的神情。　　神代茜坐立不安，只有记忆，不存在过去感情的她，就像一个外来者一样，在这里格格不入。　　佐藤久司看出了她的窘迫，提出现在去祭拜。　　“这么早吗？”

山田老太惊讶地问。　　“嗯。一会儿人多了，茜想对神代阿姨说的悄悄话就说不出来了。”

佐藤久司说。　　“哦哦，这样啊，孩子们去吧，外面有雪，路上小心。”

“三位奶奶再见。”

神代茜站起来，很有礼貌地说。　　佐藤久司也道别。　　两人走出木板房，轻轻合上门，一起朝墓地走去。　　路上的雪变小了，但山脚已经变成了白茫茫一片，充满静谧。　　声音似乎都被雪地吸收了。　　走了大概三分钟，能看到三十米高的杉木树尖，圆锥形的树干拖着厚重的白雪。　　又走了两分钟，两人走进杉木林。　　胸径两米多的树干，走在里面，感觉自己异常渺小。　　路边已经能看到墓碑，上面写着不认识的名字，这里是一处公墓。　　有的墓碑上批了毛巾、棉衣，似乎以这种方式，可以让安眠的人在那个世界不惧寒冷。　　前面有一段石梯，下了雪，非常难走，稍有不注意就会摔倒。　　两人小心翼翼地往上爬。　　走到一处缓坡，神代茜停下脚步，佐藤久司隔两步站在她身后。　　神代茜手伸进怀里，掏出几支康乃馨，放在一个黑白相框前，然后又拿出一个袋子，里面是凉掉的章鱼丸子，静静的放在墓碑上。　　佐藤久司看着黑白相框，不说话。　　相框上是一个笑着的女人，阳光洒在她的侧脸，笑容艳丽而又生动。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碰见这对母女，是在四月一个乘公交车回家的晚上。　　当时的他，没能想到最后变成这样。　　这时，突然传来神代茜的呢喃声。　　“妈妈，我对你没有感情了，您会生气吗？”

她说。　　“茜……”　　“大哥哥，没事的，妈妈应该不想我在她墓前说谎。”

神代茜说，“不管之前如何在意，怀抱怎样的感情，到了这里，突然变得如一汪潭水般平静了。”

神代茜转过身看向他。　　佐藤久司可以确认，那双眼睛中真的无比平静。　　唯一流露出的悲伤，可能来自于她对自身状况的悲哀，因为遗忘过去的感情，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能帮助她留驻现在。　　神代茜重新转过身，双手合十。　　“妈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像是赎罪一般，嘴里反复重复那三个字，拼命想找出其中一丝愧疚。　　还是徒劳无功。　　神代茜肩膀颤抖，双手猛地捂住脸，像是从脑海里抠出感情一般，死死地抓住头发。　　就在这一刻，地面开始震颤。　　奇迹般的绿色开始从她脚底向四周蔓延，冰雪融化，草木逢春。　　高大的杉木长出嫩芽，五秒内变成丰茂的绿叶，而这样的奇观，如蝗虫过境般蔓延。　　五分钟，杉木林恢复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