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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整个村里都知道,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是因为这是一桩很不简单的大案。”
老伯招呼老伴准备晚饭,自己则煮沸了一壶茶,与敬三同饮。
“啊?不简单,怎么个不简单?”“因为有个外乡人卷入其中,据说也是来自你们宫城的。他仅仅是来这里出差,短短一个月时间吧,他与我们村里一个女孩相识,并产生了感情。这个女孩并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那个外乡人却已四十来岁。按理说,感情应是没有年龄界限的,可是错就错在这个女孩已有家室却没有及早地说出来,以至于被丈夫发现,气急之下,被乱刀砍死。只可惜我那儿子,真是太可惜了,又年轻,又能干,那时才刚刚入编不久……”说着,感情很自然地流露出来,声音也抽搐着。 “被丈夫亲手杀死了?”
敬三显然有些不可置信。也难怪,换了谁,都不太能接受这一事实。
“这是既定事实,虽然有些难以想象。”“事出必有因,那么这个外乡人一定做了什么让人难以启齿的事情。”
“那就不得而知了,但是人们口中所传的那些都没有发生过,仅有书信来往。因为女孩一直没说,所以他大胆地找到她们家,这才被丈夫发现端倪。”
“仅仅书信来往……这,多少有些说不过去吧!”
敬三呷了一口茶,并用嘴边的风吹动着水面上的浮叶。
“不清楚。这一点虽然反常,但是听到后面的情节,你会觉得这都不算什么。”“喔?是什么?”
“这名女子的丈夫,十分的好脾气,平日里以做手工风铃为营生。虽然风铃在此地是盛产之物,可是唯独他家的最为畅销热卖。这全倚仗这个男人与人为善,从不争执,讷口少言,见人更是腼腆得说不出来话。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我们看着他从小长大的老好人,竟如此残忍杀害了自己老婆和两名警察。”
“这不好说。人不能只看表面,人性太复杂了。有的人看上去老实敦厚,可实际上心机颇深;有的人看着来意很善,可实则暗藏杀机呢!”
敬三笑道。
“是啊!不可随便相信一个你眼中的好人,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心生歹念,轻信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时,饭菜备好了。老伯招呼他一起吃饭,敬三连忙推辞,奈何抵挡不住老两口的热情,再三推阻不成,只好红着脸坐到了偏位之上。 老伯一家皆十分热情地招呼着敬三,并不住向他碗中夹去三文鱼和千叶豆腐。 敬三起初碍于拘束,施展不开,但腹内早已饥肠辘辘,如今饭菜已送到眼下,将至嘴边,便也顾不得许多了,不客气地消受起来。 “前辈,有一句话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敬三在吃了几口饭之后,腮帮虽然塞得滚圆,但还是从一丝罅隙中挤出这句话。
“喔,没事,尽管问吧。”“您……您就这一个儿子吗?”
敬三刚脱出此话,见桌面上的人纷纷转变了脸色,之前的和颜悦色很快飞到九霄云外,便急忙补充道:“抱歉,十分抱歉。是我多嘴了,请原谅。”
老伯叹了口气,老伴随即哭出了声,可以感觉到她的声音在极力地压低,可是却止不住越来越激动。孙女在一旁静默地望向敬三的脸庞,看起来像是揣测他此语的用意。 “就这么一个儿子,好端端的居然被近邻的孩子给害了,这简直……简直荒谬,他们……他们可是儿时的玩伴呢。”
说时,老伯放下手中的筷子,并用衣角去擦拭眼角的泪。
“那……孩子的母亲呢?”“别提了!她……”老伯突然变得脸色铁青,身体也在轻微抽搐着,看起来怒不可遏,“那个女人就是个白眼狼,毫无人情味可言,水性杨花,难以理喻,我儿子刚走后不久她就改嫁了,连孩子都扔下了。”
“天下竟会有如此狠毒的母亲,这么多年的感情说断就能断了……”敬三摇摇头,唏嘘道。 “她,从前也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不咸不淡。我看啊,我儿子不在了正合她意,她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家。”
敬三觉得这个话题聊得太深入了,将人家家事和盘托出,只会造成互相的尴尬气氛。想了一下,又跳到下一个话题:“那前辈你们抚养这个孩子,挺不容易的吧!”
“说到关键点上了,我们老两口年岁已高了,很多时候力不从心,包括她的文化教育问题,小孩子的心理健康辅导问题,还有一连串的琐事。我们已经与时代脱节了,跟不上了……” “那,您靠什么经济收入补贴家用呢?”
敬三吃完主食,正用汤,一边搅动着,一边抬起头,目光不时在老人脸上游走。
“本来家庭没散之时,儿子上班,我们老两口就在镇上做些零活,不求多少,但落个自在。现在……唉,只剩下我们老得没用的人,还要照顾小的,索性什么都不做了。儿子生前是公职,自然有些津贴,足够我到死,再养大这个孩子。”“原来如此。”
敬三点点头,若有所思。
“说什么呢——”老伴脸上渐露不悦,向老伯递了个眼色,其意是让他闭上嘴巴。 敬三也意识到自己触碰到了敏感的底线,于是埋头喝汤,再不将头抬起。 用完晚饭,敬三准备辞别,可是外面依旧暴雨如注,大得惊人。墙上的时钟刚过八点,秒钟一直在走,但往常清脆的滴答声音此刻已经全部湮没在外面雷霆般的风雨声中。这股从太平洋上席卷而来的台风并不简单,不容小视,它的威力前不久在关东地带已有新闻佐证——连地拔起数座高楼,但那是平原地带,并无山险可依;相较之下青森就要好许多,不过不用多加思索也可得知,当地的人仍会在家中祈求上苍不会把灾难降至他们。 老伯执意要留下敬三,并为他在二楼铺好了榻。即使敬三连连推却,可是照目前来看要下一夜的雨,他也无可奈何,靠在窗前张望着,雨点如筛豆子那般不住地打在玻璃上,发出即将碎裂的嘶吼。伫立良久,敬三只能再一次接受他们的馈赠与布施。 楼下两个卧室,小女孩一间,老两口共用一间。楼上原是女孩父母的住处,久无人住,因而也显得有些阴暗沉寂。不过这对一个走投无路的客人来说,显然不算什么,不露宿街头已然是最大的幸事。 时间稍稍有些早。老伯的老伴收拾餐具,另外两个男人则继续聊到了一起。像是很久没有认真倾诉,二人聊得很久,话题也更细化入微。老伯感兴趣的是敬三在大城市的作家职业生涯,并且还有他美满的家庭情况;而在敬三那副堆满殷勤笑容面庞的背后,频频提出的词汇却是:抚养费和抚恤金。 这一切,悉数被女孩听了进去。 时间晚了一些。四下的人都已入睡或准备入睡。外面的雨更大了一点,道路两旁的积水已有蔓延之势。 时间更晚了一些。女孩内心难以释怀的疑虑仍未消除。不多时,困意带着疑虑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