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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此风长沙云旧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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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诚年大三临近期末的时候,学校的校招也轰轰烈烈开始了。他像所有毕业生一样忙着投简历、面试。  其实高考那年,张诚年报考的是计算机专业,但因为分数原因被调剂到了建筑系。  这几年的互联网发展迅猛,这个行业站在风口浪尖上,相当于拿麻袋捡钱了。  建筑行业作为传统行业相对来说是比较吃亏的,但因为那几年房地产发展势头正猛,行业前景也不错。  也有意料之外的东西。  作为刚从象牙塔里走出的学生,他们志得意满的开始规划着未来蓝图,现实却给了狠狠的一巴掌。  大学生?这个社会最不缺的就是大学生。  月薪三百块,肯定是请不起农民工,只能请到大学生。  作为廉价劳动力的代表性人物,大学生们一波又一波涌向市场。  张诚年在学校的时候,各门功课都是拔尖的。  从手绘基础到软件操作,从理论知识到赛事奖杯,他无疑是优秀毕业生代表,但并不妨碍企业给出的廉价薪水。  他拿到的offer都是各大名企,但给出的薪水却连租房都困难。  “毕业生懂什么?要学的东西还多着。”

这是每个面试官都挂在嘴里的一句话。也是实打实的事实。  甚至有些企业脸皮太厚,凭借自己的业内名气,一分薪资也没有,摆出一副能进我们公司实习是你们三生有幸,资本的嘴脸实在贪婪至极。  这是毕业生们迈向社会面临的第一道难关,年轻意味着你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但年轻也是你奋力一搏的资本。  周颂去找了张诚年几次,但是他实在很忙,更多的是不敢面对她。  在这个阶段,张诚年不得不承认,冯依曾经说过的话被证实了。  周颂的升学宴,在繁华的宴会厅里,他看着众星捧月的女孩儿。  他们之间的差距清晰的搁在眼前,一个是家世优渥的名牌准大学生,一个是前途堪忧一无所有的毕业生。  他不希望自己的承诺一文不值。  给不了现在,更给不了未来。  等工作安排的差不多了,张诚年主动约了周颂和张芳见一面。  三人很少有机会坐在一起吃饭,这次是为了给张诚年践行。  他决定要走了,去更远的地方,去更大的城市。  既然是大城市,为什么不可以是BJ呢?周颂问。  她会去BJ上学。这个是她发出的邀请函。  张诚年自然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BJ作为首都市场相对饱满,不适合建筑行业未来的发展。  深圳作为新兴城市走在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也是年轻人的聚集地,那边机会相对更多。  “那我们不是要异地了。”

周颂不舍,一南一北,相距甚远。  张诚年的话却让她的心凉了半截,作为朋友当然会常写信。  一句话,把界限划的分明。  他把她归为——朋友、妹妹,唯独不是恋人。  剩下的时间,周颂没有再说话。  她大脑短暂的空白了一阵,然后听着张芳和张诚年聊着工作相关事宜。  她沉默良久,自顾自低头吃菜,而眼泪一颗一颗落下,咀嚼的时候味道又咸又辣。  等到张诚年离开后,张芳递给她一张纸巾:“小六,你们不合适的。”

这句不合适生生掐断了少女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爱意。  周颂没有抬起头,她继续吃着。  “不要吃了,我带你回家。”

“我还没吃饱。”

她哭着下咽。  他曾在月色下背着她回家,为她折漂亮的花环;  他在夏日的午后给她补习,让蜻蜓落回窗棂上;  他在雪地迷宫里捉弄了她,也在书包里给她放了一盒糖果:  可她的初恋,还没开始就无疾而终了。  那个牵着她的手的少年,最终把她丢下了。  周颂没有挽留张诚年,也没有问张芳哪里不合适,因为她的心里隐隐知晓答案。  张诚年是不会跟她在一起的,因为他是张诚年,所以她才喜欢。  少年的自尊,远高于他的爱情。  高三的暑假,周颂原本跟蒋乐乐约好一起去灯芯桥,带她看看自己的童年。最终还是留在了长沙。  这个暑假她没有去旅游,没有回家乡,安安静静的陪着周礼。  周礼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宋婶一个没注意,他就偷偷爬上院子里的树,没抓稳摔了下来。  宋婶差点急得打救护车,一直问他心疼不疼,胸口没事吧。  周颂走了过去,看到赤裸着上半身的小男孩左胸口上,那是把整个胸膛切开留下的伤疤,直角形状,狰狞恐怖的像一条蜈蚣爬过的痕迹。  周礼捂住自己的胸口,赶紧把衣服穿了回去,语气有些怯:“姐姐......”  她蹲下身,看着弟弟:“你生什么病了?”

周礼摸着自己的左胸口,那是心脏的位置:“医生说,这里,坏了。”

她知道弟弟身体不好,但从没想过是这么严重的病——心脏病。  “姐姐,很丑吧,被你看到了。”

周礼撅着嘴,语气有些纠结。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身上有着那么狰狞的疤痕,她不敢想周礼是怎么在手术台上挺过来的。  可他不仅动过刀子,还是三次,三次躺在手术台上,三次把胸口整个剖开。  周礼八岁那年凶险万分,医院连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告诉家长做好心理准备,那一年他差点就没了。  冯依一个人瘫倒在手术室外,周怀明却在山区抗洪没回来。  “那时候我想,儿子要是没了我要跟他离婚。”

“可我们小礼从昏迷中清醒后,跟我说妈妈,不要怪爸爸,他工作很辛苦的。我的孩子他那么好,那么好,怎么就得了这个病呢......”冯依说着说着泣不成声。  周颂沉默了许后问:“是不是夏天,七月份的时候。”

冯依愣愣的抬起头,然后点头。  周礼总说他跟姐姐心意相通。  原来这就是血脉相连,骨肉相亲。  那年周颂十三岁,初一毕业,突然烧了一个多礼拜。  这世界上唯一一个和她留着相同血液的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一个八岁的孩子,已经历经过了死亡。  作为姐姐,她不称职。  她一直刻意的跟周礼保持着距离,不远不近、不咸不淡。  她曾被那么多人包容,却做不到包容自己的弟弟。  周礼还有最后一次心脏搭桥手术,需要等成年前做。  医生说概率一半一半,成功了以后就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失败了......  如果不做的话,终生不能做个正常人,且随时有发病的可能。  周礼不爱学习,成绩不好,字写的潦草。  周颂耐心的教他,就像小时候阿爹教自己一样,一笔一划。  周颂身手很灵活,她爬到树上抓了知了下来:“你上次就是想要这个啊。”

这个暑假,长沙周家拍了第一张全家福,照片上一家四口笑容温馨。  周礼书桌上方方正正的摆着一个相框,他注视良久。  在日记本里写:“其实生病也有好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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