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静止,两人谁也没有开口。 张诚年终于摸到了钥匙,他先开口:“小六,进来吧。”
周颂跟着他的背影进了楼道,两人一起走上楼。 张诚年家住在七楼,没有电梯,他走的很快,周颂跟在他后面有些小喘气。 到了家门口,张诚年插了几次钥匙才把门打开。 周颂坐下后,张诚年进厨房洗干净杯子倒了一杯水给她。 “怎么有时间过来?”
张诚年没有坐在她旁边的沙发空位,而是单独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来,而是问怎么有时间过来。 周颂捧着水杯,她有些拘谨:“我找张芳问了你的地址,就过来了。”
“我知道。”
张诚年心中了然:“她告诉我了。”
“诚哥。”
周颂几次张嘴,终于问出口:“你过得怎么样?”
这两年他们没有任何联系。 说话间,她的眼泪掉了下来,手里的杯子也微微发抖。 寂静的空间片刻无言,周颂感觉到身边的沙发陷了下去。 张诚年落坐在她身边,粗糙的手指抚去她脸上的泪水。 “别哭,诚哥挺好的。”
两年的时间,张诚年的身上比从前更多了一份稳重、成熟的气场。 这种感觉让周颂觉得陌生。 原来两年,足以改变一个人。 两人聊了一会儿,一直是周颂问,张诚年答。 她的心里蓦地消沉了下去,他对她就没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张诚年吃过饭回家的,周颂还饿着。 他起身去厨房煮了一碗面出来,上面还盖着一个荷包蛋,就像小时候一样。 周颂吃完打算去洗碗,张诚年接过她手里的碗筷没让她动手。 周颂坐在沙发上,听见他在厨房接电话的声音。 似乎在跟一个叫老顾的人讨论着某个姑娘,是老师职业。 晚上两人睡觉,看着仅有的一张床她有些紧张。 张诚年换了一张新床单,他抱着被子睡在沙发上。 张诚年租的房子是单间,他的卧室和客厅只简单的用书柜隔开。 隔着一个书柜,周颂喊了他一声:“诚哥,你喜欢老师吗?”
张诚年估计她听见自己讲电话了:“没有,别瞎想。”
这一晚,格外漫长。 两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早上周颂醒的时候房间里空荡荡。 桌上是一份早餐和一张字条,张诚年已经上班去了,原来节假日还得加班。 周颂开始打量房间的陈设,观察着这里没有女人的痕迹,才放下心。 书架上没有一点灰尘,张诚年一向爱惜这些,周颂在书柜上翻了几本书,抚摸着他折过的痕迹,挑了本文学类的打发时间。 冰箱里面只有几包泡面,周颂估摸着时间他该下班了,下楼去超市买了点菜。 张诚年推开门就闻到了炒菜的香味,他看着厨房忙碌的人影,关门的动作也不禁轻了些。 这个场景他在老顾家看过多次,嫂子的身影在厨房忙碌,楠楠拿着遥控器看电视,老顾带着二宝拼积木。 吃完饭老顾总要媳妇儿喊几句才拖拖拉拉去洗碗,他倒是乐在其中,常常给张诚年洗脑。 “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才叫过日子。”
周颂看到他回来了,脱下身上的围裙。 张诚年情不自禁走近她,在身后帮忙解开。 他的手指无意识抚过周颂脖颈的肌肤,她不禁一路烧红了耳根。 两人坐在一起吃了饭,周颂中秋只有三天假期,她明天要回BJ了。 张诚年思考了会儿,他明天要加班,可以开同事的车送她去机场。 周颂不以为然:“你忙你的,我自己会坐车,广东我还算熟。”
听了这句话,张诚年态度有些严厉的教训她:“广东这两年治安不好,你不要一个人老乱跑。”
“我没有。”
周颂反驳。 “没有吗?”
张诚年的眼神仿佛能洞悉她的想法,审视着她。 “没有。”
周颂隐隐发现张诚年的身上不再像少年,更像个男人,说话也是凌厉的语气。 张诚年开的是一辆白色SUV车型,周颂看着他把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禁感慨哪个女人顶得住这种诱惑:“有姑娘坐过你的副驾吗?”
张诚年面色如常:“没有。”
“你不会骗我吧?”
周颂追问。 这个问题,他保持沉默。 周颂等不到答案,她咬着后槽牙道:“几个?”
这次张诚年短暂思考了一下,粗略估计应该一双手能数的过来。 他沉吟片刻:“小六,你是第一个,我主动的。”
周颂听了半截话倒是很开心,后半截她就不说话了。 送姑娘回家还能被强迫的吗? 两人分别前,周颂也不想闹别扭。 她主动问:“我以后,周末能过来找你吗?”
“诚哥,我想见你。”
周颂继续补充。 面对着她期望的眼神,张诚年点点头 “小六。”
“嗯?”
“该过安检了。”
他到底没说出口。 话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这一年张诚年终于能独当一面,作为主案设计师了。 虽然项目规模不大,基本都是一百万以内。 两年的行业经验来说,其实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他的第一个项目是大堃展厅,张诚年作为辅助陪总监一起去商务洽谈。 到了现场一开始双方谈得还算愉快,总监开始指点规划、侃侃而谈。 大堃的负责人有些尴尬,小声说:“你们可能不太清楚,我们只是一点小改造。”
她重新讲解了一遍内容,总监心里了解了,这次又被老板诳了,于是也明白只是走个过场。 张诚年在一旁详细记录,并给出一些建议。 这两年他跟着老顾在施工现场跑,经验相对丰富了。 最后这个项目估价出来,还不到一万块。 这样小的项目,还要总监到场,也是对老板无语了。 老顾却在这个项目里发现了商机,大公司对这样的小单没有兴趣,但是市面上的需求并不少,苍蝇腿上也是肉。 当然市面上也有施工队承接,虽然价格便宜但到底不正规,干完活就跑路,想维保困难。 于是他盯上了这一块市场,琢磨之后决定辞职单干了。 他在寸土寸金的深圳租了个小办公室,热热闹闹开张了。 不少朋友都定了花篮送过去,恭祝开张大吉。 老顾的第一个项目,就是在老东家手里把大堃接过来了。 当然,这一转手就被刮了不少油水。 大哥吃大头,小弟拿小头。 真正干实事的却赚不到钱,所以想在社会上立足,除了本身的能力外,业务也是核心命脉。 张诚年就是在这一年开始有机会接触业务。 大堃在小改造结束半年后,有一个展厅项目。 两边老板是朋友,老板带着设计总监去了之后,对方公司对接人多问了一句:“你们那位张工没来?”
张工是哪位,老板不知道。 回公司的路上老板问了一下,原来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不错。 于是张诚年也有机会参与到这个项目。 甲方就是爸爸,要求一个比一个多,很不好伺候。 第一次作为团队主创设计,张诚年对这个项目很看重。 那个阶段处于张诚年事业的上升期,他几乎是忙的天昏地暗,常常凌晨下班。 有一次周颂听见开门的声音,已经是清晨六点了。 她还睡意朦胧,依旧从床上起来,把昨晚留的清粥热了一下,让他喝完再睡。 张诚年喝完粥躺在沙发上,周颂把他推上了床,自己抱着枕头去沙发上。 张诚年突然伸手,一把搂住她的腰,连人带到了床上。 这是两人第一次如此紧密的贴在一起,周颂枕在他的怀里,听见了他的心跳,还有自己的。 他闭着眼,脸上神色有些疲惫,下颚有隐隐的胡渣,嘴角却是勾起的。 “挺细,身材不错。”
周颂的脸红了,心跳了许久也没缓过来,张诚年已经入睡了。 周颂仰着脸蹭了蹭他的胡渣,也环抱住他的腰沉沉睡去。 晚上老顾组了个饭局,张诚年没推脱,跟周颂打了个招呼出去了。 年关了,一帮大老爷们聚在一起,饭桌上消遣的话题无非是那几样。 张诚年也不是愣头青了,听的脸不红心不跳。 郑工是最晚到的,他媳妇儿管的严,在家吃完饭借口去遛弯,这不遛到酒桌上来了。 坐下没一会儿,郑工的手机铃声响个不停,他干脆关了机,喝酒也不痛快。 “吵得人心烦,手机不关她能给我打没电,回家晚了她锁门,我住宾馆比住家里多,我住着快捷酒店才觉得更像个家。”
一个兄弟掀了点袖子,漏出了抓痕:“我家那就是一母老虎,打起架来凶的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老婆从来不闻不问,把我当屁放了。”
...... 老顾把家里带出来的酒给兄弟们满上:“尝尝我媳妇儿酿的药酒,这才是好东西。”
老顾品了一口,啧啧道:“我媳妇儿从来不吃面食,倒是常做,我就好一碗疙瘩汤。”
一群大老爷们,都处于四十冒头的年龄,事业上马马虎虎,家庭也矛盾重重。 一腔抑郁不得志的男人唯一能酒桌上消遣,图个嘴上痛快。 别看老顾平时说起话来比谁都不着调,讲起荤段子来有声有色,也就嘴上过把瘾,骨子里是个家庭观念极重的男人。 每每听完兄弟们的怨声载道,他总要总结一番家中娇妻如何贤惠如何温柔,羡煞一众兄弟。 所谓知足常乐,老顾就是典型。 在场唯一一个未婚男士张诚年自然是没有发言权的,他光听着就迈入恐婚行列了。 所以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谁年轻谈恋爱的时候不是你侬我侬、轰轰烈烈。 在柴米油盐的磋磨中,激情的浪潮褪去后,又有几对夫妻能恩爱如初、细水长流。 张诚年知道,此生能遇见这样一个对的人,是莫大的福气,而他有幸得上天眷顾。 在这一刻张诚年已经认定了那个人,但他唯一不确定得是...... 小六,我给得了你一个未来吗? 时间差不多,张诚年起身告辞,这一大帮老爷们哪能放他走。 张诚年自罚了三杯后,一群江湖老油条开始耍赖了。 张诚年的手机响的正是时候。 他接听电话,语气不经意温柔了几度,一群爷们挂了电话后开始起哄。 老顾笑了笑,让他再喝三杯药酒,放人走了。 老顾夹了一筷子菜,啧啧道:“这酒好啊,大补。”
周颂洗了澡出来,房间没开灯。 卫生间的灯光微微照亮着房间,她闻到一股酒味,昏暗中张诚年坐在沙发上,他沙哑着嗓子:“过来。”
周颂不禁有些脸红:“等我换个衣服。”
她没想到张诚年回来的这么早,此刻她很庆幸房间没开灯。 周颂跛着拖鞋一溜小跑过去,经过沙发的时候却被黑暗中一双手捞了过去。 他粗糙的手掌扶住她的腰,引起阵阵战栗,昏暗中两人的气息渐渐加重。 张诚年手臂一转把她放倒在沙发上,欺身吻了下来,她尝到了浓烈辛辣的酒味,也仰面回应着。 结束之后,她伏在他胸口。 张诚年伸手在桌上平铺的信件和卡片中夹起一张,跟随上面的字迹缓缓出。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常作岭南人。”
周颂打扫卫生时在书柜的最下一层,看见了自己寄去长沙的每一封信、每一张明信片。 这些张芳都毫无遗漏的转寄到了张诚年这里,原来这两年只有她对他一无所知。 “那天我在茂名。”
张诚年声音低沉,他抚摸着卡片上的日期。 周颂愣了一下,她渐渐弯起了嘴角:“那还挺巧的,诚哥。”
周颂的语气有几分加重,她的语调婉转,说话有一股江南女子的软糯。 张诚年低下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今年过年还买的到回家的票吗?”
周颂抚摸着他耳后的头发。 张诚年工作忙完已临近过年了,此时正值春运的高峰期,火车、飞机都一票难求。 张诚年思考片刻:“那我们留在深圳过年。”
年三十张诚年接了通电话,开车带着周颂去同事家吃饭。 周颂挑了半天衣服,第一面得给人家留个好印象才行。 张诚年从衣柜里随手拿了件风衣外套给她披上:“没事,我朋友比较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