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些充满期盼的百姓,童初颜眸子一黯。他们都以为,进了城,便能得到官府的庇护。可实际上,只怕荒郊野岭的生路更大呢。“都给我老实些!”
铮!开门的守卫直接拔剑,凶神恶煞地以武力镇压。灾民们本就无力,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看着强闯无望,干脆黑压压地跪了一大片,哭诉着请求能给一条生路。童初颜垂下眼睛,学医,注定会养成一颗博爱共情的心。可她也实在无能为力……“都闭嘴!”
守卫凶狠高喝:“谁再敢多话,老子就砍了谁!”
“可是官爷,我们实在是没吃没喝,眼看就要饿死在这里了!”
一个高瘦的男子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我们无处可去,又染了一身的病痛,再不治,便要死了!都要死了!”
守卫不忍:“城中同样难捱,你们不如另寻出路,否则,休怪我等……”“官爷啊!”
那人痛心疾首,后面的人,也跟着激动万分!“你就睁开眼睛看看……呃!”
噗!那人话都未曾说完,守卫的一剑,已经刺出!童初颜身子一抖。她已经见过杀人了,也杀过追兵。可是看到有权者戕害百姓,实在控制不住!下意识地上前一步,肩头就被用力按住。“忍着。”
连景濯在她耳边低声说。童初颜回头看了他一眼,干脆往后缩了缩。其实,她只是想上去看看,看那个可怜人,究竟还有没有救。“便是止血了,也无药医治。”
连景濯像是看穿了她的念头:“与其看他受尽折磨而死,倒不如让他领了这个痛快。”
她一抬眼,只对上连景濯深渊一般的双目。受尽折磨?对。在这个世界上,人,是没有保障的。不像前世,人人都有医保社保。这里,只有地位和权势,再来就是泼天的富贵,才有可能稍微体面地活下去。平民百姓?连景濯说得不错,就算自己现在给那男子止了血,拉回了命。可他们现在自顾不暇,要怎么照顾那个男子?如果没有他们管,那,男子后续的治疗该怎么办?有药么?有地方医么?有东西吃,能填补体力么?什么都没有,一样也是多吃几天苦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子迅速萎靡下去,甚至是伤口溃烂,痛苦万分……便是管了,便是她不顾一切,非要管!银钱给出来,流民抢了怎么办?暴露了以后,被抓了,被杀了。那么已经暗无天日的洪达郡,这些百姓,还能依靠谁?江山再动乱,苦的又是谁?道理,童初颜是懂的。她就是……“不忍就别看。”
连景濯把她拉到另一侧,伸出手臂,当她的拐杖。她点点头,抓着连景濯的胳膊。正好,反正自己也在装老妪。“都老实安分了?”
守卫恼怒地吼道:“一群刁民,让你们滚开些,你们非要凑过来,城门都紧闭了,还擅闯什么?不把律法放在眼里,死不足惜!”
童初颜捏紧拳头,律法?呵,分明就是以权谋私,还好意思打着律法的旗号?她断断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看这世道如此晦暗!灾民们无比老实,守卫也都不再那般凶悍了,只沉着脸,不耐烦地问:“在场中人可有大夫?”
连景濯偏头,见童初颜没有急着出声,便也按捺着,什么也没说。“呸!早说了灾民里没什么大夫,偏要让咱出来问的,还被迫杀了个人,真是晦气!”
那守卫没好气地咒骂着,摆摆手,这就要关门进去。童初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怒气,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是在瑟瑟发抖,颤抖着声音问道:“有吃的么?”
“嗯?”
守卫转头,死死盯着童初颜。她很适时地避开目光,很是胆怯的模样。连景濯干咳一声,粗着嗓子道:“她行医大半生,只想问一句,可有吃的么?”
“你会医术?”
守卫大步走过来,看童初颜鞋底都是黄泥,身上衣服不华贵,和旁人相比却也干净,松了松眉头:“若真是会,自然好吃好喝地供着!”
童初颜点点头:“那就去,许多疑难杂症,老身都能治!”
守卫不大信,但好歹松了口气。能找到一个大夫,怎么也算交了差事。至于能不能治好,就不是他能管的事了。“老婶子跟我走吧,进去看看去!”
守卫瞧着连景濯一直搀扶着童初颜,只当他们是一对母子,便带着两个人进去了。末了,他又回头冲着其余人等大声叱骂:“都给我老实些,莫要生事!想吃的想喝的,尽管别处寻去,免得在这里等死!”
童初颜低着头,麻木地跟着进了城门。等看到了尸首遍地的洪达郡,才震惊地瞪大眼睛。怎么会变成这样?“快些走!”
守卫捂住口鼻,也是无奈。回头又看童初颜手脚慢,还那么一副被吓到的情形,只得无奈道:“现在能进出的城门只有东西两侧,东侧戒严,尸首只能先放在这儿,等到不落雨了再拖出去焚化!”
童初颜的喉咙在发抖:“为何死了这么多人?”
“诶呀,你可快着些,问这么多做什么?”
守卫很是不耐烦,接着倒也说了:“还能为何?山洪泛滥那么久了,没吃的,没药材,又发了时疫,身子弱些的怎么活得下去?便是没怎么染病,也要被活活饿死,冻死!”
“为何不拉出去安葬?摆在这里……”“你懂什么?”
没等童初颜问完,守卫就没好气地打断了:“没看见外面的灾民那么多?若是开城门运尸首,又有灾民强闯进来,那又该如何是好?光是城里边,都不够护卫看守的,城门多开一会就要暴动,哪儿来的人镇压?”
连景濯捏了捏童初颜的手,暗示她不必多问。童初颜却明白过来。哪里是担心灾民暴动?分明就是从京城来的承恩侯夫妇还没抓到,甚至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消息,担心战胜侯爷带兵压境,这才不管不顾封锁了洪达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