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梁目光微微一颤,目光一冷,抬头看着阿麦,伸手一推,就把她退在了地上。众人看了都有些愤怒。“我杀了谁?你有证据吗?若是没有证据,可不能胡说。”
他看着外面的百姓,“你们不要听她的一面之词,我带兵打仗,哪能没有死伤?胜败乃兵家常事,我豁出性命保卫百姓,保卫京城,难道就因为我没有死,就是我的错吗?你们现在的平安喜乐,都是我们战场上奋力杀敌换来的,这个女人在这里胡言乱语,扰乱军心,你们也能相信吗?我到如今参军三十年,我尚未娶妻生子,跟着的将士都知道,我吃住都住在军营里,没克扣过半分粮饷,这个女人凭什么诬赖我?杀人凶手也能成为原告吗?”
人们的目光变幻不定,他们不是当事人,他们不明白当事人的心情,到底是谁真谁假?到底是谁在说谎?阿麦冷笑着看着他,“把黑的说成是白的,广梁,你真不要脸。”
沐轻蔓红了眼,刚要站起来,公玉瑾归的就狠狠地按住她的手,不让她轻举妄动,摇了摇头,“不可以。”
沐轻蔓目光酸涩,“在江宁大营,就该让小穗儿杀了他。”
公玉瑾归摸了摸她的头,“别着急,他现在不过是害怕了而已,一害怕,自然要反击,公道自在人心,你还怕阿麦这样的人,会输给广梁吗?”
沐轻蔓没有做声,却是安稳的坐了下去。都说是邪不胜正,可是她方才亲眼见到了那一幕,广梁的狡猾比想象中的还要厉害。他看上去是个铁骨铮铮的粗野的汉子,在战场上养出的血性,让这些京城的百姓见了,也不由的惧怕信服。阿麦看着赵构,“大人,民女所言,句句属实,若是不信,我还有证据,广梁,你做梦也没想到,你联络南蛮太子,还有朝廷中人的书信就在我的手里,你百口莫辩,你又要如何与天下人交代?”
广梁目光微微一缩,“你胡说,你别拿假的来骗我。”
“假的?广梁,你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如今也还会害怕?”
“那定是假的。”
“是你身边的人死之前藏起来的,广梁,你带出来的十四个人里,也有不相信你的人,所以留了一手。”
广梁目光变得狠厉。一个衙役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几封陈旧的书信。广梁脸色微微一变,书信到了赵构的面前,赵构拿起来看了看,目光冷然肃穆,“广梁,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大人,你也为官多年,怎么不知道,只有物证,没有人证,怎么判定是我做的?这个女人编了个故事就来唬人,我堂堂七尺男儿,在战场上战无不胜,难道还要被她冤枉死吗?”
广梁面色通红,或许是焦躁,血迹模糊了身上,也顾不得什么,使劲儿的为自己开脱。赵构冷然的看了他几眼,看到最后一封信,手上微微的一颤,几个人也注意到了那封信的笔迹,脸色都不由自主的变了。他们是忠臣,他们也是清官。清廉和忠义在他们的心里一直都是信仰,他们不跟那些人同流合污,所以他们一手撑起了大理寺的一片天。可是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一切的信仰,仿佛顿时坍塌了一般。几个人面色一片颓败,灰暗色的脸色带着莫名的情绪。面前是数以千计的平头百姓,在这个庄严肃穆从不说谎的大理寺门前等着,等着看谁是说谎的人,他们相信,这里的官员公正严明,他们相信,这里的纪律是铁打的冷肃。后面是呼风唤雨的天子,前面是翘首以待的平民,欺骗平民容易,但是良心难安?为官数十载,从没办过一件案子,从一开始的清正廉明,到如今为了某些目的可以曲意婉转地达到自己想要的地步,他们已经深陷在泥潭之中。可是如今,真的到了是非分明的地步,他们却开始望而却步。“冤枉?广梁,这句话你也有脸说出来?你一个大男人敢做不敢当,三千冤魂死在了你的手上,午夜梦回,你就没有梦到他们吗?”
阿麦歇斯底里的红了眼,让广梁瞳孔猛地一缩。他顿了顿,目光复杂的看向别处,没有言语,却是抬着头倨傲的看着远处,一副不与女子争辩的样子。赵构旁边的一个大人,脸色冷肃的看着广梁说道:“这人证死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但是这物证的确是在,广梁将军,这上面分明是你的笔记,你还不认?”
“我自然不认,有人仿冒我的笔记写出了这封信也不一定,你们若是没有其他的证据,就该结束这个荒唐的案子,我是朝廷命官,凭什么要在这里任人冤枉?”
赵构肃冷的声音呵斥,“无论任何人,从进入大理寺受审的那天开始,都只是阶下囚,在这里没有将军,你休要拿军功压人。”
外面的人纷纷点着头,广梁眯了眯眼睛,露出一丝凶狠的神情,却不得不忍气吞声。四皇子坐在太子的身旁,看着好戏,神情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管这个案子的结果如何,都与他无关,若是广梁死不认罪,他才更是得意,这样皇帝就会更加的安全了。沐轻蔓拽了拽公玉瑾归的衣服,附耳说了几句话,公玉瑾归目光一深,接着对后面的人招了招手,那个人很快去了四皇子的身边说了几句话。四皇子目光扫到公玉瑾归和沐轻蔓的身上,沐轻蔓笑着点了点头,他站起来,即刻走到了屏风后面,很快,屏风后面的一个小侍卫从里面出来,在赵构的身边说了几句话,赵构和几个人面面相觑,还是点头答应。他拍了拍桌子,“鉴于人证不明,被告死不承认,现在本官决定,此案先告一段落,下午接着开堂审理,众人都退回去。”
民声一下子都沸腾了起来,“凭什么啊?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不审下去?”
“是啊,潜龙鼓一响,天下无私,有什么也不能藏着掖着,我们有权利知道。”
……赵构愤怒的拍了拍桌子,“退堂。”
众人还是不情不愿的被衙役赶走了,三个人一块站起来,赵构小心的把物证收起来,藏到了自己的袖子里,趁着众人不注意,拿衣服挡住了。另外两个人一脸愁闷的看着赵构,“赵大人,这个案子竟然这么棘手,这个丫头不是都说好了吗?不该牵连的人不能牵连,咱们可以给她公道,这下子,百姓都知道朝廷里有人和广梁私相授受了……”另一个人连忙捂住嘴,“这个话可不能胡说,她可没说出是谁,事情也许还有转机。”
“转机?击响潜龙鼓的时候,多少人都竖着耳朵听到了,现在想改口,谁去做这个冤大头?说的倒是容易,我看事情不太好。”
赵构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先不说这些了,下午还得接着升堂,我们下去商量一下吧。”
“也是,走吧。”
沐轻蔓看着大理寺的人都走光了,四皇子才缓慢的踱步走过来,看了一眼沐轻蔓,笑了笑,转而看着公玉瑾归,拱了拱手,“瑾之,方才可是你出的主意?”
两个人本来是不合的,公玉瑾归主动让人去找四皇子帮忙,不过是举手之劳,四皇子当然不会不帮。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能和公玉瑾归重修于好,他自然不会放弃。公玉瑾归目光疏离的没有看他,“方才是蔓儿的主意。”
四皇子笑着看着沐轻蔓,“轻蔓,你为何要中途打断?”
“都可以看出,刚刚不能继续下去了,人证一死,阿麦就输了一半,何必拿剩下的一半去赌呢?”
四皇子目光微微一敛,还是笑着说道:“还是轻蔓看得分明,我在那边也是着急得很,幸亏你想了个好主意。”
“那是四皇子想的才是,方才皇上一定是夸赞四皇子懂事机智了,四皇子可是为皇上挽回了颜面呢,方才的局势继续下去,最不利的就是皇上了,不是吗?”
四皇子目光讪讪的一躲,低头笑了笑,“我是要好好谢谢你的。”
“那倒不必,四皇子太客气了。”
四皇子深吸了一口气,意气风发的看着公玉瑾归,“瑾之,那我一直以来情同手足,这几天却让我心烦意乱,瑾之,不知道有什么我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尽管指出来,也好让我明白,你我兄弟一场,也不枉我对得住你。”
他这是铁定了心要跟公玉瑾归和好了,沐轻蔓看着公玉瑾归的脸色,笑了笑,目光微微一转,笑着说道:“四皇子,若是国师真的跟你生气,可不会这么简单,你们怕是连面儿都见不上了。”
四皇子笑了笑,“对,是我小人之心了,瑾之,你别放在心上。”
公玉瑾归见状,也不得不垂着头笑了笑,“罢了,也是我小心眼了,往后这事儿就别提了。”
四皇子点头,一拳轻轻地吹打在公玉瑾归的身上,“我就知道,你不会跟我真的断了交情,咱们多少年的兄弟了。”
公玉瑾归白了他一眼,“废话少说,把年礼重新给我送过去,就当是赔罪了。”
“小事一桩。”
两个人相视一笑,沐轻蔓松了一口气。三个人到了里间喝茶,沐轻蔓还没走进去,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