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垣大陆之外,自是汪洋大海。然而北方极寒之地的簋州比别个不同,陆地全部深埋于万丈坚冰之下自不必说,要是赶上夏季,还有机会一览波澜壮阔的大海和不时漂浮而来的庞大冰山,如若是在这冬天,这里的海洋自然也是一片冰洋。簋州边界本是海拔极低的平原,地势又颇缓,以至于坚冰覆盖之下,陆地和海洋全然是白茫茫一片,运气好赶上多日无雪的日子,还算勉强可以凭借海面波涛冻结的粼粼浪纹和陆地区分开来。十五元宵一过,过年的欢腾热闹不复,人们都开始投入到新一年的忙碌劳作,平淡生活之中。夜晚没有了花灯照耀,又只剩下了萧萧月色,悠悠流淌。静谧的夜,沉寂了数万个冬季从未苏醒的夜,渺无人烟的海岸线此时此刻却响起了接连不断而整齐有序的海浪拍打海面的声音:“哗啦——”“哗啦——”仿佛早就预料到这里会有异象,一个人形悄无声息的滑入夜色,竟是直接立在了微微起伏的海平面上,诡异的紫红色双瞳,蓝青的长发,来人正是趴蝮付星理。自从搞砸了偶狼的任务,又在抓白虎玄武一事上丑态百出,付星理在秦青心中本就很差劲的形象现在是差到家了,被狠狠收拾了一顿之后,秦青再也没有和他说过话,自然也没有再派任务给他。青魇每到秋季都是最忙碌的时节,秦青会动用全部手下多多捕捉妖兽,这样的日子一直会持续到深冬的某一天,他会带上大量装满妖兽的紫星核独自离开青魇,没有人知道去了哪里,更不可能知道是去干什么,等青魇的人再次见到主人时通常春天已经来临,同时秦青带走的紫星核也会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新的空核。在过去没有少主的日子里,一直是洛循川和付星理在主人不在的这段时间共同主持青魇的大事,可是这一年,逸然任务在身不在墨池宫,付星理却也没有得到丝毫重用。主人有令,一应大小事务全由洛循川处理,其中深意,不想也知。然而此时此刻伤痕累累又备受冷漠的付星理脸上却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来到了这片异常的海面,伸手在海水中缓缓搅动,他笑意更深。海水,是热的。过完上元节,看过花灯,逸然在院子里看月亮,暮枭凑过来,把手里热腾腾的元宵递给他:“赏月啊?心情不错?”
逸然没来由的觉得心烦意乱,推了他一把:“并没有,你赶紧去睡吧,别理我。”
“怎么了?”
暮枭小心的不让汤洒出来,察觉逸然的状态,便也收起了逗他的心思,“心情不好?”
“青魇那边已经很久没来找我了……我觉得心里不踏实……”逸然皱着眉头,接过元宵,低着头用勺子挨个扒拉着。“不来找你还不好?别愁了,大不了跟他们翻脸,”暮枭闲闲的笑,“我们几个逃得远远的,剩下的事情交给我爹他们去管。”
“暮枭,怎么你也说这么有勇无谋的话了?”
逸然皱眉,“这不是翻不翻脸的事情,而是我有点什么不对劲的举动,我爹会动手的。”
逸然摇头,他知道秦青不是真心的疼爱自己,而是因为自己能够在他的屠龙大计中派的上用场。暮枭眉头一皱,是啊,青蛟的实力深不可测,不是轻易能够逃离他的视线的。“说不定过几天他们就会来找我,那个时候你就当没看见,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到时候我跟我爹一撒娇说不定又能放我出来好一阵,那之后就带我去你家看看呀?”
逸然想着,脸上带上了笑容。暮枭眼睛一亮:“当真?”
“当然了,你不是跟我说你爹做的什么什么特别好吃吗?”
逸然笑着拍拍暮枭的肩膀。“那好,我等着。”
暮枭很高兴,但是高兴归高兴,他也不禁开始有点担心,自家爹那个性格……唉,到时候再说吧。逸然一拍他的面颊,转身回房间:“好啦,小弟弟回房间去睡觉吧。”
“好,睡觉,晚安。”
进入睡眠似乎还没有多久,忽然空气中出现了一种奇异的波动,暮枭睁开眼睛,他是面对着墙的,他感觉得到那股气息,是犼兽,洛循川。而逸然房间里,逸然自然也醒了,下了地:“你怎么来了?”
“主人出门去了,少主你是知道的,主人每年这个时候都出门。”
洛循川朝自家少主欠了欠身。“嗯,那怎么了?”
逸然点头。“少主你忘了?你该代主人处理墨池宫上下事宜了啊。”
洛循川焦急的看着他,“这几天各种公文在我那里堆成了山,属下无能,有些事情实在做不了决断,还得请少主回去几趟。”
逸然点了点头,有些不情愿,毕竟在这里的生活才能让他感觉到温暖和放松,他讨厌透了墨池宫那个又黑又冷的地方,点多少炭火都不及朋友的温暖。“那少主,咱们可以走了吧?”
洛循川神经大条,但他不是傻子,他早就看出了逸然眼里的不愿,但是为了自己的性命,还是壮起胆狠下心问道。“走吧。”
逸然点头,上前几步站到洛循川身边,洛循川搂住逸然的腰,一道白光消失在了室内。隔壁的暮枭叹了口气。之后大约接连五六天,逸然都是半夜被带走,鸡鸣之前回来,让暮枭放心的是逸然确实没有特别疲劳,不过是偶尔会抱怨公文繁多,事情又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想让洛循川帮忙,可笨蛋洛循川怎么教都教不会,复回又开始婆婆妈妈的数落自己不乖乖睡觉——“我不乖乖睡觉到底是因为谁啊?!”
——于是洛循川只好接受来自复回的暴风雨。“这个复回挺有意思的。”
“是啊,是个挺好的孩子……嘶——镜溟兄,左边点……医术精湛人也挺善良,不过我不明白他怎么会在我爹手下做事。”
“能让青蛟看上的人必定不是易于之辈,你还是小心吧。”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