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浩浩汤汤近万人出薛城，中午不休，直到日暮时分才停下扎营。一路上秦殇和顾妍兮相对而坐，只管各自翻书，直到金庭山要在河道边扎营，秦殇掀开纱帘看了看，才说了第一句：“此地不好，黑云罩头。”

顾春雨解释道：“这位置临近河道，方便取水，可是专门安排给我们的。”

秦殇摇头道：“更不好。上面压顶，下面有水，岂不是上不得，下不得。”

顾妍兮放下书，问道：“秦公子喜欢哪里？”

相比于河道边各势力香车宝马，少侠美人，远处的营地就寒酸太多了，不少金庭山弟子出言抱怨，最后选择在更远的地方扎营。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顾妍兮和顾春雨二人刚一进入房车，顾春雨就迫不及待道：“秦公子，昨夜河道各大势力的弟子，死了的，中毒的几十人，门客也有几人。还好我们离开了，不然…”“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

秦殇下了车，手中提几壶酒，百里长生跟在后面，一起走进灵堂，各自打开一壶，先给自己灌了两口，然后相视哈哈大笑起来。有血性门客拔剑而起，喝问：“何故在亡者坟前放肆？”

秦殇迎着剑锋，笑问百里长生：“我有诗一句，剑神可能对？”

百里长生邀请道：“请出。”

秦殇五指反复做着虚抓的动作，沉吟道：“满堂花醉三千客。”

百里长生想了想对道：“一剑霜寒凌九洲。”

随后又不约而同大笑道：“敬饮者。”

酒壶碰撞，泼在了灵位，泼在了地面，泼在了门客身上。秦殇将酒摔在灵堂，道：“大周酒香，最是醉人，诸位印堂发黑，怕是把持不住，还是各自回家吧。莫要全部醉倒才休。”

“欺人太甚。”

门客们抽剑对立。二人剑刃加身，却对着门外方向从容一拜，口呼：“拜见管事大人。”

门客纷纷转身抱拳，随即发现上当，再找二人时，原地已不见了踪影。房车的位置，依旧是那个安静的书生，那个邋遢的马夫。继续上路后，各大势力加强了戒备，总算一路安稳。这天傍晚秦殇正读着书，就听见顾春雨说话：“小姐，纯钧剑阁的莫问肃公子要来拜访，这秦公子…”顾妍兮淡然道：“莫公子拜访，干秦公子何事。”

顾春雨偷偷瞥向秦殇的眼中有些担忧，说道：“莫问肃公子可是纯钧剑阁当代行走，修为已然四境圆满，此行除了宗门任务，就是要借此风云之际，好入那风云榜。”

说完见顾妍兮和秦殇依旧顾着自己的事，也只能一脸愁容。话说不久，莫问肃就来到金庭山营地，和一众弟子亲热地打着招呼，就仿佛是自家宗门一般熟稔。莫问肃身姿剑般笔直，笑容温和道：“妍兮，最近忙于俗物，不曾来见，可安好。”

顾妍兮笑着回应：“一切安好。”

两人聊了几句，都是莫问肃问东问西，顾妍兮简单回应，最后莫问肃好似随口提及道：“妍兮可知，不久前有两个狂人，在人灵堂大闹，听人说他们可就在你车上。江湖鱼龙混杂，妍兮可要小心，不要随便什么人都收留。”

顾妍兮正色道：“是在我这里，但他们不是什么坏人，是我的客人。”

莫问肃摇头道：“自己惹了事，却将麻烦丢给主人家，岂是君子作为。还是我来劝劝他们吧。”

随后对马车抱拳道：“纯钧剑阁莫问肃在此，请车中客人一见。”

顾妍兮轻皱秀眉，本想拦在前面，却恰好看到纱帘被吹开的缝隙，随即收回脚步。安静的氛围中，车中久久没有回应，莫问肃神色有一丝不快，上前直接推开车门，里面却空无一人。他随即寻遍营地，连那狗都没有找到，只能向金庭山弟子询问。众弟子纷纷摇头，唯有最后面的厨子举手回答：“那秦公子三人刚刚从后面出了营地。”

莫问肃面无表情道：“那我便等一等他。”

见顾妍兮不请他上车，他便抱剑站立，闭目不言。厨子有句话还没说完，那老人可是抢走了十多根鸡腿，跟班也拿走了一只活鸡。翌日莫问肃吐出一口气息，化作剑气射出一丈，十息不散。看了眼天色，莫问肃对马车道：“今日打扰妍兮，师兄还有俗事要办，他日再来拜访。”

说完，好一会儿等不到顾妍兮的声音，只能转身离开。秦殇三人一狗赶在队伍出发前回来，顾春雨特意为秦殇留了丰富的早餐。顾妍兮歉意道：“我的事打搅公子了。”

秦殇笑道：“无妨。”

百里长生悄悄挪进来，伸手去抓鸡腿，秦殇五指虚扣，随着龙吟之声，一条龙身虚幻，龙头已然凝实的真龙飞扑而出，缠住百里长生的手臂。百里长生出力下压，挤眉弄眼道：“老夫陪你躲了一晚上的情敌，这份情谊，还吃不得你一根鸡腿？”

“莫要乱说。”

秦殇用力提拉，淡淡道：“江湖规矩，白吃白喝要不得。”

百里长生坚持说道：“老夫的江湖，没有这条规矩啊。”

秦殇道：“可我的规矩：不取一毫，不拔一毛。你要取一毫，也得拔一毛，如此才能平衡，平衡方能长久。”

百里长生抽回手道：“她是画符的，老夫练剑的，也教不了啊。不如，你将这龙形宝术教给她，足够给老夫多加一壶酒了。”

秦殇收回宝术，示意道：“这里就有个练剑的，而且鸡腿也是人家的。”

“她？”

百里长生看着顾春雨一脸嫌弃道：“天赋平平，浪费老夫时间，糟蹋老夫剑术。要是传出去，老夫一代剑神的名声还不成了笑话。”

顾春雨不忿道：“人家真正的百里剑神，在藏剑谷首次出世，便一举取得名剑百里，之后挑战天下剑客，好战如狂，为人不羁，故得‘剑狂’之名，直到败尽天下剑客，封号百里剑神，总共用时不过十五年。可惜三十年前出北海，与那武道神明北冥先天一战后，不知去向。这才是真正的剑神风流，谁家剑神会取长生这种名字。”

百里长生点头道：“你说的这个天骄剑神确实和老夫不像。老夫出生不过奴家子，身份低贱，不配习武练剑。一直到十二岁那年，我在街头看到两名剑客交手，其中一人实力明明被压制，却最终用一招快剑反杀对手，于是老夫就用五年时间偷练那一招快剑。后来就被主家小姐发现，可小姐却没有举报，反而背诵许多剑谱给我。一年之后我便用那一招快剑杀死了小姐的未婚夫，亡命江湖了。”

秦殇拍打大腿道：“好故事，值得一根鸡腿。”

百里长生不客气地抓起往嘴里喂。顾春雨怜惜道：“十八岁就流落江湖，生活肯定艰难，所以才要行骗为生，倒也可怜。”

百里长生呵然一笑，嘴里的鸡腿停了下来，语气多了一丝柔软：“这姑娘天赋平平，偏要练个全面，只能平庸至死。要我说，既然是做护法，就应该长主家之所短，短主家之所长。符师大多擅长防、困，练个快剑倒也能出点成就。”

秦殇问道：“行骗一生都未被人打死，可见有点能耐，这剑能学。那就练练快剑？”

面对秦殇，顾春雨俏脸一红，埋下头轻嗯一声。下午扎营，秦殇还没来及出走，就被人堵住。“听说我们家妍兮的闺房…车里进了男人，可真稀罕得紧，人家迫不及待赶来瞧瞧，什么样的男人有这般本事，能截了问肃师兄的胡。”

那姑娘人未到，笑声先如一串响铃传来，从窗口探来的脸庞妩媚动人，看到秦殇，突然惊叫一声，掩着诱人的红唇，惊奇道：“这次师兄遇到对手了。”

顾妍兮介绍道：“她是冰莲子，是…”冰莲子抢先说道：“人家可比不得你家妍兮，符道天才，三境上品就可画出十分之一的神符，就是个小小的棠溪剑派女弟子。”

“小小弟子，甚好甚好。”

秦殇起身下车，不看冰莲子一眼，自顾离开。冰莲子气鼓鼓道：“你家男人真没礼貌。”

顾妍兮嗔道：“你这嘴，迟早被人撕碎了。而且他只是不喜欢麻烦罢了，谁要是和你沾上了，就等着麻烦找上门吧。”

冰莲子上车在顾妍兮身边坐下，挽住胳膊，白眼道：“干嘛将没本事说的这般委婉。我打听过了，这位秦公子报名时竟然冒充的是乾国二公子的名号，那乾国虽然出走九洲，可好歹也是神圣氏族，真敢开口。更可笑的是，他竟然只是个小小的二境，我一拳就能打趴下，就算长得还可以，但这实力和莫问肃师兄相比也差的太远了，而且身份低微，实在不够资格上这房车。你不会是故意找这一款，来气莫问肃师兄吧。”

顾妍兮推开冰莲子，严肃道：“首先，请谁当客人自该由我喜好决定，无关他人；其次，我不会为了气一个人，就去伤害另一个人。”

“好，好，知道你是贞洁烈妇。”

冰莲子又黏上来，抱着顾妍兮身子，在耳边说道：“害你独守闺房，今晚就把自己赔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