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茗泽的回忆告一段落，这时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靠在一处门店的外墙旁，而女友明明正陪着自己一同坐在那里。李茗泽晃了晃脑袋，清了清意识，随即望向周遭，这时发现天已蒙蒙亮，路上虽仍未有行人，但店铺都亮起了光。于是他撑扶着地面，勉强站了起来。

“茗泽，”明明看他有了反应，这时也跟着站了起来，“你好点没？”

“好点了……”

“会不会头晕？”

她这时担忧地伸出手，摸了摸李茗泽的额头，“没有着凉就好……你刚刚很难受的样子我以为你……”

“没事，”李茗泽这时抖擞了一下精神，“我刚刚只是想到一些事情，放空了一会儿。”

“你可千万别被打倒，”明明这时紧张地说道，她还是担心自己男友，“我可以肯定，这事背后一定有黑幕，甚至有可能都是提前策划好的，所以别太在意。”

“你不用担心啦，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而已。”

“什么事？”

李茗泽这时眼神凝聚起来，“你有没有发现，最近这几年，无论是意识投资，还是南极集团、SP科技公司，他们似乎都在研发一些奇怪的科学技术？”

“可现在不是科研时代吗，研发技术……不是很正常？”

“不，”他马上摆摆手，“你没听懂，我是指一些奇怪的、非盈利的技术。这几家巨头公司似乎全部在研发。比如南极集团的暂停隧穿、意识投资的消除希格斯场实验、地心信号实验，还有SP科技也曾出过一些很奇怪的物联网设备。”

“好像确实如此，”明明这时忽然反应过来，“你这么说我想起一个事，投资你微云的那个东方基金，之前也曾被爆出研发了一批电动火箭去挖小行星矿物，但是随后据说飞上天的那些航天器，出现了奇怪的故障，最后有九架直接失踪了……”

“电火箭现在根本不流行，技术和效率跟不上。”

“是啊，所以就很奇怪，”明明此时若有所思，“还有上次的暂停隧穿实验，李誊对你说是用小泽不等式实现的，结果我后面去查了，发现小泽根本实现不了暂停隧穿，它连减弱不确定性都做不到……”

“合着，李誊在蒙我？”

他这时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是的，他完全就在骗你。”

“那，他是用什么方法暂停隧穿效应的啊？”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明明这时耸了耸肩，“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实现这一点呢……据我所知，目前真正能够暂停隧穿效应的办法，只有靠一些新的合金材料，或者一些工业用剂能够实现。”

李茗泽听罢，表情严肃了起来，他静静站在原地，心中思索了一会儿，接着又抬起头来再度望向四周。此时，周围有的无人铺面已经开始盈利，绚丽的光彩从中迸发，李茗泽这时望着它们，目光变得些许呆滞起来。

“算了，咱们不聊这些事了。先看看网上舆论情况如何了吧……”

“好，我登陆看看。”

明明说着，她这时戴上眼镜，打开智能手表，很快从空中弹出了几个网页。然而待她查看后，脸上的神情却不禁严肃了起来。

“茗泽，”明明此时看着眼前的数据，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发现SP科技……宣战了。”

“什么？”

明明手指一滑，将网页分享给同样戴上眼镜的李茗泽，“你看看，SP科技官方云音号发檄文了，说要全面取消和你的合作，而且还说要……打垮你。”

听到这话，李茗泽心中那根弦再度绷紧了起来，他赶忙打开页面，发现SP科技果然发布了檄文，明确表示李茗泽就是杀害李誊的凶手，还声称要给旗下南极集团一个公道云云。同时，在檄文下方，SP列出了旗下将要与微云公司取消合作的控股企业。

而此时，网页评论区里，支持李茗泽的网友也有些力不从心了，他们面对汹涌的不明真相之人，似乎也无处下嘴。网上大部分人要求惩治李茗泽，只有少部分网友处在摇摆不定之中，还有极少数人在等待警方的最新通报。

李茗泽这时看着这一切，忽然体会到了舆论机器的可怕之处：群体一旦集合形成，必然会出现真真假假的言论，此时人们需要的根本就不是真相，而是谁对自己有利，就为谁说话。在舆论场上，鲜有是非，大家只不过是既得利益者罢了。

而一旦恶者给予群众足够的利益支持，那么，恶者也产生了理，受害者反而有罪。此时本想以理服人的观众，见到如此情形，恐自身也受到伤害，于是只得保持沉默。这便是“沉默的螺旋”。

真理大多数情况下并不存在，它只存在于糖衣炮弹的射程之内。

李茗泽这时又突然回想起了SP科技的发家史：这家公司早年就是靠赋予利益，一蹴而红的。最早，SP科技只是一个科技创新企业，在物联网时代没有到来之前，他们主要靠对人工智能的研发进行获利。

后来有一天，他们发现了物联网这个庞大的市场有利可图后，便又开始尝试进入。最初，他们选择的方式是售卖嵌入式设备（就是塞入物体的那个小主机，也叫模块），可后面发现，嵌入式设备市场并不大。一是嵌入式设备需要技术安装，此时的嵌入式早已不是单片机的时代，比如智能厨具就得改装整个厨房，可这样花费的成本很高，都够买一台全新设备了，二是这样安装会损坏家具寿命。同时，如果把模块安装在传统物体里，功能兼容性可能会大打折扣——一台新的物联网家具可以用十个功能，而改造家具只能用五个，如果你是顾客，你选谁？

于是SP科技立刻放弃了嵌入式市场，改为去研发全套物联网设备。经过几年的沉淀，他们首先推出了一款智能卧室，这款卧室的主要特点就是功能齐全，而且价格低廉。当主持人在台上喊出“12999，碉堡了”之类话时，台下一片沸腾。那一刻，他们感觉自己成了。

随后，靠着巨大让利和性价比，SP科技逐步站稳了脚跟。可以说，在赋予群众利益这块，他们十分拿手。

想到这里，李茗泽猛然间明白了舆论走向，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看着面前不停弹出的网页评论，他嘴角轻轻蠕动了几下，仿佛忍着气，接着一字一顿地说道，“看来，我们现在也需要找外援了。”

“外援？你想找谁？”

“我们微云有一些关系不错的大号朋友，可以用上，”李茗泽这时一边说，一边关闭了网页，“除此之外，我们今天还需要再联系一个人。”

“谁？”

“徐翎。”

明明猛然回想起来，李茗泽公司背后还有一个投资人，那就是被称作东方系的“东方基金”创始人徐翎。这人同样不简单，他是中国第一批研究人工智能的学者之一，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他就创办了东方基金，专门用于人工智能等科技投资。这家企业早年发展并不顺利，同样也是到物联网时代才发展起来，不过他们旗下除了微云和物联网企业，还投资了一些生物医药与航天产业。

徐翎的公司和SP科技是老冤家，但其实他和SP总裁李奇其实很像，年龄相仿，两人都是超百岁的老人了。他们俩据说在早年就认识，但后来因为一些未知情况分道扬镳。徐翎在八十多岁时便开始做生物医药投资，随后医疗风口兴起，大量新药和寿命延长技术出现，他很幸运抓住了市场机遇，不仅狠狠赚了一笔钱，还得到了延寿，现如今已经108岁依然行动自如。

想到这里，明明抬起头来，她看着眼前的李茗泽，催促道，“那你还愣着干啥？打给他啊。”

“我知道，容我打开通话界面先。”

话音刚落，李茗泽眼前就弹出了一个窗口，是南极APP的开机界面。尽管他此时很不喜欢SP科技旗下的产品，但迫于大量联系人常用，包括徐翎本身也使用这款软件，于是他只能被迫通过这款软件通话。

眼前再次闪过一个新窗口，这次，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西装革履地出现在李茗泽的面前。老人是方形脸，面上布满皱纹，但却露着微笑。是徐翎的头像，此时电话正向徐翎的眼镜打去，接通中的提示音还在循环播放着。

老人的头像很快又变成了视频，他接了。

“茗泽，你找我，”一股苍老的语气从他耳旁缓缓说出，但语气中却透着威严，“你的事，我看了，你先不要慌，千万要稳住。”

“我没慌。”

“很好，”徐翎说着，他这时点点头，“你有这个魄力就没问题。我现在也在联系朋友，看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徐总，”李茗泽这时却面带愁容，“这次事情……有点不对劲，现在网上舆论翻天了，意识投资和SP科技都出来说话了。”

“他们出来说话很正常，他们和我们本来就是竞对关系。”

“但我发现大部分账号来自SP公司，他们在刷评，想闹大这事……”

徐翎沉思片刻，“咱们东方确实和他们有过节，据我所知，SP科技的高层早就有意与我们切割。我猜测，他们是想借助这次事件，找一个借口闹大，从而切断和抢夺我们的市场。”

“您的分析和我是一致的。”

“是啊，毕竟你这事，确实太巧了……前脚找他后脚他就失踪了。”

“或许……并不是巧……”李茗泽这时顿了一下，“我们发现李誊，似乎在搞一些很奇怪的东西……您没看警方通报吗？我在警察那里有说啊……”

“没看，我只看了个大概。究竟怎么回事？”

“李誊在搞一种反物理学实验。”

徐翎脸上的神情忽然间凝固了，“你说什么？反物理学？”

“是的，他之前在芯片上做一种叫暂停量子隧穿效应的反物理学实验……”李茗泽说到这儿，降低了语速，“而且我发现不仅仅是李誊，连李誊的大股东，也就是SP科技都有在做类似的事情……还有意识投资最近几年也是。”

徐翎听到这话，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随即沉吟良久，似乎脑海中回忆起了什么，待片刻后，他才抬起头来，跟李茗泽说道，“你确定，是SP科技？确定是李奇那个公司？”

“我确定。”

“这倒是麻烦了……你先不要轻举妄动，”徐翎马上摆摆手，“这事有点复杂了，我得好好研究下……你就按兵不动吧。”

“徐总，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你先按兵不动就是，”徐翎说着，这时目光移开了，明显在翻找着什么，“剩下的事，我来处理就好。”

“可是……”

“挂了。”

还未等李茗泽有所反应，徐翎电话突然就挂断了，这让他猛的怔了一下。

“怎么样？”

明明在一旁焦急地问道。

李茗泽没有答话，他站在原地，再次陷入了沉思。从徐翎的反应来看，他貌似也知道点什么，而且这事还很出乎他的意料。那么基本可以肯定了，三大巨头背后都有秘密，这些秘密很可能还是同一个。可，他们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就在这时，李茗泽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早在三年前，SP科技创始人李奇就在云音上宣布退休了，而他退休前曾召开过一次发布会，是用来发布墙体无人机充电桩项目的。作为这个时代无人机供电两大解决方案之一（另一个方案是飞艇，不过飞艇除了充电还负责供货），举办一场充电桩产品发布会本来无可厚非，但奇就奇在他在这场发布会上公布了他的自传《我的一生》。据说他这本自传发布的第二天，SP科技就紧急将其下架，而内容具体涉及到了什么，网友也是众说纷纭，至今仍无定论。

想到这里，李茗泽马上抬起头，他打开网页，冲着人工智能说道，“打开历史快照平台。”

很多人并不知道，在互联网上存在一种历史快照技术，可以查找那些已经删除网页的历史模样。而李茗泽作为技术人员，他自然懂这个，所以查询东西起来更有优势。

“你要找什么？”

明明这时见他不回话，更加紧张起来。

“找李奇，他当年那本自传，”李茗泽说着，这时已经打开了那个自传页面，“他那本自传里，可能有我们想知道的秘密……启动内容聚合，转成视频。”

“系统正在处理……聚合成功。”

眼前的网页机器人很快打开了一个视频。

李茗泽看着刷出来的内容，马上开始仔细查阅起来。视频显示，李奇生于1935年，到现如今也已101岁，他和徐翎一样，同样是靠生物医药技术维持生命。而他本人，在这一生当中的经历，可谓是苦难与坎坷。一段被尘封起来的沉重历史，在这一刻，即将被历史重新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