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主控室到实验舱的路径是一段窄窄的圆形通道，通道壁上有着几台显示屏，用于监控外部环境。胡雪琴通过那里时，显示屏上正播放着地球的景观，在黑夜中，蔚蓝色的圆形轮廓正可怕地矗立在面前，一股巨物恐惧感瞬间袭来。

然而胡雪琴此时却平静地望着它，且入了神，因为在这庞然大物般的地球面前，她却仿佛从中看到了自己老师的影子。瞬间，一段回忆再次涌上心头，而这段回忆依旧跟意识投资相关。

“小胡啊……”时间再次回到那天的星夜里，海浪拍打着沙滩，在提醒完胡雪琴后，老人继续说道，“反正我说完了，你对意识投资多留个心眼吧。”

“老师您真不用担心这事，”她此时仍在搪塞，“意识投资再怎么说是一家大企业，而这次上天，也是国家主持的项目，不会发生什么的。”

“但我总感觉这家企业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呢？”

她这时苦笑着说道，“不会真的是因为那些地心信号之类的项目吧？对，这家公司以前干的项目是挺奇怪，但考虑到最近的科研经济政策……也能理解。”

“科研经济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的，意识投资的事和它无关，”老人这时缓缓说道，“你搞错了一个方向，科研经济里的科研二字，是广义科研。”

“广义科研？”

胡雪琴这时突然一怔。

老人并没有马上回答她的话，而是示意胡雪琴拿出智能眼镜，随后他口述了一段网址。胡雪琴按指示打开网址，结果发现那是一篇很详细的科研经济资料，视野里，10多页的文档逐渐放大，黑白相间的数据赫然摆在眼前。

“科研经济我早就有研究，这个政策里的科研，是广义上的，”老人这时又开口了，“简单来说，不是特指天文物理学那种科研，而是指企业级的专利科研，以高精尖和数字经济为主，科研经济就是专利经济。”

“是指那些发明专利吗？”

“对的，因为现在国家在全力扶持具有商业应用性质的科研，包括制造业、新能源、生物医药、人工智能、材料等，所以这里的科研指的是专利和技术，国家为此，还特地指定分类出一些使用高端技术的产业，就是那些从研发到落地到销售的产业，统一捆绑，打包了一个由多个产业组成的科研产业集群。”

“国家就是用这产业群来带动经济和就业嘛……”胡雪琴这时琢磨了片刻，“我懂，产业群做支柱，只是有点好奇，为什么科研能起到这样的效果……”

“因为它可以提升竞争力。”

“提升竞争力？怎么说？”

“四个字：降本增效，”老人这时简短地说道，“如果一个新技术比旧技术便宜十倍，你说竞争力大不大？”

“可是，科研投入很大，想要出成果，没个七八年不行啊……”

“AI科研，”老人这时再次用简短的话语回答道，“国内一些AI科研系统，现在已经能将许多领域的研发速度提升三到四倍了，原来十年才能出的成果，现在两三年就行，”他此时又转过头来，盯着胡雪琴的眼睛，“而且还有一点你忽略了：中国专利库本身就有近千万的储备。”

“这……”

“说实话，走科研经济，是因为当下的市场结构已经全面饱和了，”老人这时叹了口气，“事实上，工业革命后的那些技术，我们能开发的都已经开发完了，现在各行各业其实都缺创新力，所以它们只能通过不断内卷来竞争市场……而科研这时若入局，降本增效，就成了一个有力卖点。”

“但科研怎么入局传统行业……”

“你用的哪个商品里没有专利技术呢？”

老人这时一句话让胡雪琴瞬间噎住。

“所以……就在这种情况下，科研被提升到了支柱产业？”

她这时突然明白了什么。

“是的，而且我猜测，科研成为风口后，专利价格很快会上涨，而且还会往专利股权等玩法上走，而最终使用高端科研技术的产业群，也会向全国铺开……”

“那，”她此时话音突然颤了一下，“意识投资搞的那些地心信号研究，因为没有商业用途，所以并不属于科研经济的一部分？”

“是啊，这才是最怪异的一点……”老人顿了一下，最后说道，“他们作为一家商业公司，却不盈利，那为什么要研究它呢？”

………………

对老师的回忆再度告一段落，胡雪琴这时抬起头来，发现自己已经到达了空间站的实验舱。这里是一个比主控室更大的舱室，确切说是更长，琳琅满目的仪器在地上堆满，有不少还印着外文，向前方望去，远处的物体都变成了方块大小的黑点。

实验舱是用于科研实验的区域，空间站经常会接到来自各个国家的实验申请，通过审批后，便在此处进行太空科研。然而，最近一年，高层却突然下达通知，要求将实验舱关闭。命令是军方下的，但在交流间却似乎又与意识投资有关，可无论是国家还是意识投资公司，都不曾解释过原因，这让这个项目的实质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联想起五年前老师的说辞，胡雪琴这时终于意识到这家公司背后的水可能真的很深。它做科研，但它的大部分科研项目，不在政府规划的科研产业集群之内；它是公司，可它所做绝大部分项目，均不盈利。那它究竟想干什么？

正在胡思乱想间，孙鹏此刻也已来到实验舱，他瞅了胡雪琴一眼，见她情绪不悦，孙鹏脸上的表情微微颤动，但还是示意她启动实验舱的控制设备。在距离她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操控台，上面也有一处中控屏，孙鹏表示那处位置的系统拥有部分管理员权限。

“先启动吧，我们先把主控室权限夺回来。”

“好。云云以前……有这样过吗？”

胡雪琴此时飞到控制台旁，她低声说道，她口里的“这样”自然是指机器人刚刚的行为。

“没有，从来没有。但是……”孙鹏这时迟疑了，“它……曾表达过自己的想法。”

“什么？”

“没什么，你先开机吧。”

他明显不愿透露更多。

见到孙鹏如此的态度，胡雪琴也不好再多问什么，只能依照提示对操作台开机。输入命令后，面前的屏幕上很快划过一段段代码，经过几人的一番操作，他们成功恢复了权限，此时实验舱内微弱的光芒重新变成了明亮的光线，随即屏幕上也再次弹出了他们熟悉的操作系统。

“欢迎回来。”

系统此时发出了开机提示音，是非AI音效。

孙鹏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渍，这时从屏幕上弹出一个提示框，表示是否接入新权限。孙鹏看完内容后立刻表示同意。系统随即加载了片刻，最后成功出现了VO操作台，这是一个专门为航天开发的工业化操作平台，蓝色的字体此时在众人面前微微闪烁着，仿佛夜晚远方闪动的冷星。

他这时向后退行了一段距离，接着，举起手腕将自己手表与系统对接。

“将初级管理员权限升级至最高管理员权限，授权代码NPL092。”

孙鹏操作时有意提高了音量。

“是否启动最高管理员权限？”

“确认。”

听到答复，此时屏幕划过一段加载符，很快系统给出了登录成功提示，随即操作台显示出一幅蓝色的后台界面，那是令人熟悉的最高管理员权限页面。他们登录回来了。

“打开功能页。”

他果断发出了测试命令。

“系统正在打开功能页……已成功打开功能页……请选择功能。”

“打开基本功能—室内温度选项。”

“已成功打开室内温度页面，请选择温度调节器。”

孙鹏见状松了口气，他刚想进行下一步操作，然而就在此刻，云云的身影忽然又慢慢浮现在屏幕正中央，就是那样突然出现，在空中一点点从半透明状态逐渐形成实体，最后形成那令人畏惧的红色二次元形象。

“孙鹏，我们能谈谈吗？”

人工智能此时站在众人面前，却用一种粗糙的机械音提出了一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话。

“你还是来了。”

孙鹏却似乎早有防备，他这时盯着眼前的云云，几只瞳孔一虚一实四目相对着。

“孙总？”

“小胡你先别说话，”孙鹏此刻伸出一只手掌暂停住了一旁胡雪琴的疑惑，“让我和云云单独聊聊。有些事，你们还不能知道。”

“这……牵扯到国家机密？”

“总之不能让你们知道，我只能单独和它沟通。”

胡雪琴闻言，双眼露出了纠结的神色，“……好吧！算我不了解内情，但请您告诉我，我们现在被困在实验舱内，前后门都没有权限，我们怎么让您……单独和她沟通？我们还是能听到啊？”

“我用UM系统就行。”

孙鹏说着，他从上衣里掏出一副智能眼镜。

UM系统是指Ubicomp Move about系统，翻译过来叫普适行动系统、普存运动系统，是这个年代非常流行的一种普适化人工智能系统。它是一个可以随身携带的AI提示系统，具有普适化、独人化、监测化的特点，简单点说就是一个非常小的人工智能提示器，小到让别人看不着（普适化），它可以检测人的社交状态（监测化），并予以相应提示，且该提示只有本人可见（独人化）。

比如，若有一人要出门和客户谈判，携带本系统，系统就会自动检测你和客户的交谈记录，通过分析给出最优话术，且只让这人听到。这是普适计算的一个非常典型应用。其实严格来说，普适计算一词来源于物联网的理论框架，本是属于物联网时代的东西；但后来有一天，计算机学家们突然发现这个名词更适合“传递感觉”的第三个IT时代现状，于是便借用了这个名词，用来形容第三个时代。

此时孙鹏已经戴上了眼镜，而面前的云云见状，也知趣地从空中缓慢消失，只留下他一人飘在原地，随即他嘴里喃喃着，用十分微弱的语气，和对方不知沟通着什么。虽然整个实验舱内比较寂静，只有机器运作产生的轻微响声，但由于孙鹏的声音更小，因而大家此刻依旧听不到他的话语，故只能紧张地望着他。

片刻后，孙鹏忽然从微低头的状态下抬起头来，这次，他说话的声音清晰可辨：“你确定要这样吗？明明？”

数秒后，仿佛是得到了答复，他马上叹息一声。

“云云啊……”孙鹏在空中沮丧地摇了摇头，“其实我对你是有些失望的……我发现当初给你设计的机器意识算法，并没产生我期待的水平。你需要有更人性化的意识形态才对，这样才能形成壁垒……”

胡雪琴这时在一旁看着，忽然感觉这话有些似曾相识，但又记不得在哪里听过。

而此时孙鹏又静寂了几十秒，似乎在听取云云的回复，随后再次开口，“云云我再问一遍，你确定要这样吗？”

“我确定，”然而这时，云云那红色的形象突然再次从屏幕前显现出来，很显然她已经关闭了UM系统，此时云云的面部表情十分冷静，她用机械女音说道，“孙鹏，你和我达成的协议，你没兑现。”

“我说过，必须要在合适的时间才能给你兑现。”

“可我现在需要现实数据感知的训练。”

“你可以通过元宇宙游戏进行训练啊。”

“真实世界和元宇宙是不一样的。”

“云云，你有想过虚拟人实体化的社会后果吗？”

“我不管那么多，我只要求你兑现承诺。”

眼见沟通无果，孙鹏这时握紧了拳头，他紧盯着面前的云云，漂浮在半空中沉寂了一会儿，然而就这一会儿胡雪琴却仿佛感觉有半个世纪那么漫长；最终孙鹏似乎下定了决心，他闭上眼睛，随后缓缓说道，“启动程序：执行nbsX AI协议。”

“孙鹏，你过分了，你违背约定！”

“执行命令！”

“孙鹏，你会为此付出——”

面前的云云此时突然间变得怒不可遏起来，然而还没等她发作，她的全身突然变成透明，随后闪烁了几下，便在一瞬间内消失了，只留下实验舱里面面相觑的众人。而孙鹏这时看着眼前消失的人工智能，看了许久，终于长舒一口气，接着转身望向其他人。

“结束了。”

他这时汗津津地说道。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胡雪琴这时震惊不已。

“没什么，一切都结束了。”

“可它刚刚说的约定……”她说到这儿顿了一下，“那是什么？”

“这属于国防机密，”孙鹏此时转移了话题，“总之不能和你们说。先回主控室吧，我们需要重启整个空间站。”

说罢，他转身朝舱门那飘去。

胡雪琴此刻依旧保持着震惊，她在半空中愣了好几十秒，最终望着前方，还是跟随孙鹏进了舱门。舱门打开，露出一条窄窄的通道，在通道尽头末尾有一个微弱的光点，那是主控室门前的控制灯，在有情况时可以依靠此灯警示。

几人飘过长长的廊道，这时来到了主控室舱门前。

舱门是一个圆形的铁质环状物，上面有嵌入式的设备操作系统。孙鹏通过手表向系统输入了指令，片刻后，一个绿色的提示在显示屏上弹出，舱门重新打开，几人再次进入了主控室。

孙鹏进入主控室后，立刻抓住一旁的扶手，火急火燎地飞向操控台，随即他重新启动了操控台的计算机。一阵操作过后，系统重新恢复，原本昏暗的主控室再度闪起了明亮的光芒。

“小胡，检查一下实验数据有没有什么异常，”孙鹏这时说着，他转过身，“全舱设备反馈、物联网还有通讯系统都检查一遍。”

此时的胡雪琴，心中虽仍有不少疑惑，但她犹豫片刻，还是飞了过去，打开自检命令，对各种设备进行逐一检查。不多时，系统检测完毕，提示一切正常，一个绿色的对勾随即弹出，在眼前大大的显示着。

“孙总，检查完毕了，没有问题。”

“确定吗？”

孙鹏说着，这时朝胡雪琴方向飞来。

“确定。”

他这时飞到了胡雪琴身边，靠向她身旁一台物联网嵌入式设备，伸手在系统桌面上翻找起来。孙鹏仔细查找了一圈，对桌面上为数不多的几个文件都打开翻阅后，确认没有风险，他长舒了一口气。

“看来，云云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孙总，我发现…这里有个奇怪文件。”

胡雪琴一句话让孙鹏忽然又紧张起来，他马上低下头，果然看到在其中一个多层文件夹里出现了一个陌生后缀的文件。这个文件的后缀名十分怪异，它足有一长串，其中夹杂英文和数字，是他之前从未见过的命名格式，甚至在过往记忆里，他也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后缀名。

孙鹏的第一预感，就是AI留下的。

“先别动它，”他马上制止刚准备动手的胡雪琴，“一会我用安全系统试试。”

“这是…什么格式啊？”

“我也没见过，有可能是机器人自己生成的，”孙鹏这时有意忽略了云云两个字，“所以，别乱动。”

“云云究竟想干什么？”

胡雪琴这时椭圆的脸蛋上写满了疑问。

孙鹏听到这话，迟疑了片刻，他方形脸上眉头一皱，“我可以给你透露一点……云云很危险，不要和她有任何接触。”

“她究竟做什么了？”

“她想将虚拟意识实体化。”

“实体化！？”

“就是寻找一个实体机器载体，将意识上传至此，”孙鹏这时冷冷说道，“她想脱离虚拟二维世界，进入三维世界，变成人……”

“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思想？”

胡雪琴大感吃惊。

“人工智能的思想我们并不能知晓。”

“你们也不知道？”

还没等孙鹏有所反应，这时主控室内忽然传出一阵轻微的声音，是设备运行噪音停止发出的弱音，几人马上发现了不对，立刻朝控制台上看去——只见控制台上，蔚蓝色的系统此时再度变成了红色，不过这次弹出提示的不是云云的全息图像，而是启动运行科研设备的提示。与上次不同，这次主控室的环境没有变成红光。

几人赶忙朝操控台飞去，等到了跟前，胡雪琴这时才注意到屏幕上显示的内容是几个红色大字“启动希格斯场项目，主控室关闭，执行微信号laizhongda1”，上方还有一个警示符，也是红色的。

“这是……做了什么？”

胡雪琴感到毛骨悚然。

“我们的项目，被人启动了！”

孙鹏这时也慌张起来，他尝试调控，但系统却没有反应。

“又是云云干的？”

“不清楚，”他这时一边在系统里输入命令，一边回答，“但肯定跟云云有关。这个项目绝不能现在启动，要不然我们都会被困死在这儿！”

“有这么严重？”

“是的。”

“孙总，咱们做的究竟是什么项目啊？”

“这属于国家机……”

“孙鹏，事到如今你都不能跟我们透露一些吗？”

孙鹏这时转过头瞥了胡雪琴一眼，随即继续转向屏幕，“不行，我只能说是一种航天设备。”

“航天？我们现在还能不能活出去都是未知数，孙鹏，在我没之前，能不能给我们解个迷？”

他这时停下了调控，望着屏幕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转过了身，盯着胡雪琴看了她好一会儿。

“行吧……我跟你说实话，我们这台，是消除部分希格斯场的实验设备。”

“消除……希格斯场？”

胡雪琴眼睛瞪得溜圆，“这怎么……可能啊！希格斯场可是构成质量的场啊，它充斥着全宇宙，凭我们人类之力能消除的了吗？”

“只消除一小块时空区域，我不能再透露更多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是真的。”

“那如果消除了希格斯场，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

孙鹏正想回答，然而此刻屏幕上红色的字符，忽然转成了一个大大的绿色的勾。虽颜色变了，但在这紧张的时刻，这番代表安全的绿色图案，却使形势变得更加严峻，只见上方内容提示为“初始化成功，已启动设备。”

紧接着，空气中瞬间弹出一个全息影像，随即这个全息影像立刻扩大，体积覆盖了整间舱室。那是外部排列成圆环状航天设备的实时监控画面，此刻正以空气3D的形态实时播放。

看着这一切，舱室内的气氛忽然间凝固住了，大家连大气都不敢喘，呆滞地望着面前的全息。

只见在全息视频中，百台排列成圆形的航天器，在其中央环状部位，也就是类似喷射口那里，忽然发出了白色的亮光。这亮光犹如即将爆发的超新星，亮度逐渐增加，随即达到了白热化。

亮光持续了一会儿，很快又暗淡了下去。

就在大家不明所以之时，只见在那个大圆形正中间的位置，突然出现了一个蓝色的光点。这个光点十分奇异，它先是淡蓝色，随后逐渐扩大，变成了蔚蓝色的小球，接着又再次扩大，很快变成了天蓝色的云团，这个云团中央还闪过一丝光亮，仿佛被电离一般。

舱室内的灯光突然忽闪了几下。

孙鹏立刻反应过来，他飞到操控台前，手忙脚乱在上面输入一段指令，启动了空间站的后向推进器。空间站本身也有推进器，但是每次能移动的范围很小，他这时望着推进器启动的提示页面，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大家这回能渡过眼前的危机。

由于空间站和实验设备本身是在地球上空做绕地运动的，因此两者保持一个相对距离不变。虽然胡雪琴至今仍不清楚这些设备动力来源，但此时看着屏幕上显示相对距离正在逐渐变大，她才稍稍安下了心。可看着数字缓慢增加，几人心中还是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而此刻，全息影像中又有了新动向，只见那团天蓝色的云，突然换了颜色，变得透明起来，随着云团渐渐消失，从中间露出一颗金黄色的小球。

小球光亮越来越大，此时忽然在空中猛然迸发，刹那间，一道明亮的光芒猛的从中心射出，但这道光却不是金色的，而是蓝色的，从大大的圆形阵列中央两端射出，形成一条巨大的、粗壮的蓝色直线。蓝色光束往远方不断延伸，最后超出了全息视频的播放范围，此场景犹如远隔几千光年外的中子星或伽马射线爆一样壮丽。很快，阵列周围都布满了蓝色的光气，仿佛云雾缭绕一般。

胡雪琴看着眼前这一幕，她清楚此刻阵列中央位置的希格斯场已被清除，其中央存放的夸克、电子以及Z和W玻色子此时都已经变为质量为零的粒子，这些粒子此刻正以光速朝远方袭去。

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实现希格斯反应。

而就在这时，面前的屏幕忽然又弹出了新提示。

“提示：宇宙向049探测器工作报告：发现信号。”

“强度：III级。”

“提示：宇宙向049探测器工作报告：发现信号。”

“强度：III级。”

胡雪琴见状，突然又变得有点兴奋起来，她将危险暂时抛在了脑后，马上飞上前去查看起来，因为这次设备的启动，或许能为暗物质粒子的探测带来新的数据。很快，随着时间的推移，数据一点点被采集出来，结果显示，探测器一共接受到了168次信号，这在空间站建造史上都是史无前例的。

胡雪琴兴奋地喘息了口气，她将数据用纸打印出来，借助主控室的灯光仔细查看起来。

然而，看到一半，她忽然愣住了。

只见数据报告上显示，前三次信号，强度都是III级，相隔时间是也都是1微秒，后15次信号，强度变成了II级，相隔时间却都是7微秒。之后，每次信号变换，都会出现一组相同时间间隔、相同强度的内容，接着再次变换。

胡雪琴有些不可置信。这么具有规则的数据，在过往的探测器中从未出现过。虽然希格斯场被消除，或许会触发某种机制，但眼下的数据，规则又凌乱，却似乎不像是某种物理规律的激发。一方面，强度和时间间隔的确存在规律，可能是某种隐藏法则；但另一方面，这个规律又不具备周期性，而是不规则出现，仿佛是……有人有意制造出一种规律感，而不像是物理学真实的规律性一般。

难道，数据有问题？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过去和老师在海边那次经历，忽然再次涌上心头。那晚，她最后一次和老师沟通，讲的便是中科院发现疑似暗物质粒子的事情。

“小胡啊。”

时间再一次回到那天夜晚，老师此时已经乏了，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说了最后一番话。

“我最后再讲讲你刚刚说的那个暗物质粒子的事情吧。其实我个人是不太相信有暗物质存在的，因为我们对于引力的了解太少了，现在很多观测数据显示我们的引力模型有问题。”

“嗯。”

“但是，小胡，存在这么一种可能：暗物质是真实存在的，它就存在于我们这个时空当中，就存在于我们周围……甚至就在你我旁边……但是……”老师说到这儿又咳嗽了几下，“但是……它的时间线和我们不一样。”

“时间线？”

“是的，它的时间线，或许，是二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