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次回答:“回皇上,还有半柱香的时候。”
“叫暗卫先去云起山候着,朕带着御前侍卫和二十名一等侍卫随后。”
“是。”
一名暗卫出现在西门钺的身后,西门钺头也不回,问:“王妃现在在干嘛?”
“刚才在和皇后娘娘一起绣花笑谈,现在皇后娘娘应该走了,王妃许是在和水樱姑娘品茶。”
金銮宫,年以瑶看着素浅歌绣着鸳鸯,笑道:“浅歌姐姐不是说不会去绣鸳鸯的吗,这几天怎么想起来绣了。”
“想起以前我看见别人绣鸳鸯的时候,说它是野鸭,把别人气得半死。我这个,是打算绣了给水樱的,你应该也发现了,那丫头最近和御前侍卫好着呢。”
年以瑶笑出声,“原来是送给水樱的。她应该不知道吧。”
“她肯定不知道我们都看出来她和御前侍卫好上了。”
“那你说你要离开......水樱怎么办?”
素浅歌停下手里的动作,笑容渐渐淡了,抬头看向年以瑶,“这就要拜托你了,我走之后,你一定要帮我好好照顾水樱,也可以将她送回烟语楼,那儿的曹妈妈也会照顾好她,我只怕我走后她在宫里会到处添麻烦,她不适合住在宫里。如果可以,她和御前侍卫都愿意的话,就让他们成亲吧,只要她能好好的。”
“瞧你说的,像以后都不会回来看我们了似的。若是可以,一定要来看看我们。”
“嗯,会的。”
她只能这样回答。回答完后,再绣手里的鸳鸯,动作慢了许多。等素浅歌手里的鸳鸯绣完了,年以瑶才告辞回凤仪宫,她知道素浅歌要走了。年以瑶有种感觉,感觉素浅歌此行不会再回来,永远不会。水樱红着眼,问了素浅歌几遍要不要带包袱。素浅歌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些东西都放在这儿,我用不着,衣服可以再买的。”
“那我可不可以和小姐一起去?”
“你留在帝都就行了,在皇宫,去烟语楼,都可以,我是去找自己的夫君的。你在帝都守着自己未来的夫君就行了,希望我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已成亲生子了。”
“小姐!”
水樱红了脸。“哈哈,好了,我要走了。”
“小姐,要不我送你吧。”
“水樱,要知道,我离开的事西门钺并不知道,他现在应该已经出宫了,我得快点赶上。”
素浅歌最后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转身离开金銮宫。一匹白马载着背上一身白衣的人儿飞奔出宫门,侍卫们目瞪口呆:“刚才那是王妃?”
“应该......是她吧。”
“要去告诉皇上王妃出宫的事吗?”
“皇上现在不在宫里,你忘了?他在王妃出去之前就离开皇宫了。”
白马停在了辰王府外。“咳咳咳咳......”素浅歌一口血吐在王府外,用手帕擦了擦嘴角,从高墙上翻进去,跑到书房,在那本《论语》书中找到了兵符。看来白亦辰没有回过王府,也就是说他并没有拿着兵符去见西门钺,那么,他究竟是想怎么?素浅歌在书案上找到那个空的紫檀木盒子,将兵符放在里面,护在怀里,再翻出王府,上马,往云起山赶去。“驾!”
马鞭抽在马儿身上,马儿撒开蹄子奔腾。素浅歌胃里一阵翻滚,五脏六腑像在被火灼烧,十分难受。她忍住疼痛,继续快马加鞭往云起山赶去。凤仪宫里正在看书写字的年以瑶突然停了笔,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说不出是怎么回事,就是觉得会发生什么,并且不会是小事。她想,既然有这种感觉,那么发生的事肯定和她亲近的人有关。难道是浅歌姐姐?她不敢再去想,扔下笔,对一旁的宫女说:“本宫要去一趟金銮宫。”
年以瑶进金銮宫的时候,水樱正在泡茶,见到乌玉莜来了,便将泡好的茶送到她面前,“皇后娘娘,你来得正好,我刚泡了茶,你尝尝。”
年以瑶看了眼她手里端着的茶,接过,放到一边,表情严肃,问:“水樱,你跟我说实话,浅歌姐姐有没有对你说过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
水樱想了想,想到昨天素浅歌突然和自己说过的话,“昨天,小姐突然对我说:‘水樱,若是我不在这个世上了,就给我立个简单的碑,在云起寺后的矮山上,就是葬着司滟、明霆和梓云的地方,那儿我很喜欢,每天都可以听到钟声,听到梵音。’那时候我听到这话吓了一跳,因为司丞相的女儿在寻短见的前一天就说过这类话,不过小姐不会像司大小姐那样的,她说过,她还要找王爷。”
年以瑶听后,眉头越皱越深。“对了,小姐在走之前还说了我不懂的话,她说‘水樱,要知道,我离开的事西门钺并不知道,他现在应该已经出宫了,我得快点赶上’。小姐应该是不想让皇上知道她出宫了,可是她又要赶上皇上,还有,为什么皇上今天也出宫了?”
如果她猜得没错,这事和他们之间的恩怨有关。年以瑶想。云起山崖边,白亦辰一身白衣,逆风而站,发丝紧贴着如玉的脸庞,时不时随风摆动,他双手放在背后,身后一丈远的地方就是万丈深渊。他深邃的眼眸中映着对面的人和马。西门钺一身黑色长袍,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白亦辰,面容冷峻,眸光闪耀,长发被风吹得往后扬起,左手执剑,右手拉着缰绳。御前侍卫和二十名一等侍卫就在身前,将白亦辰围住了,暗卫也出现在包围圈里。“浅歌呢?”
“兵符呢?”
两个人同时开口。白亦辰看着他,“你没有告诉浅歌我的事。”
不是疑问,是肯定。“没那个必要,我今日的目的就是兵符。”
“兵符不在我手里,我没有带来。早就在想你是否真的会带浅歌来,没想到猜对了。”
“兵符在哪儿?你若不说,我就杀了你。”
“我不知道。反正你就没打算放过我,这半年多以来,一直想要取我性命。”
“我答应过浅歌,若你愿意交出兵符,把兵权交给我,我就放过你。”
话说到这里,就被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素浅歌骑着马,身后漫天灰尘,她身上白色的轻纱飘起,发丝时不时扰乱了她的目光。所有人都看了过去,他们都听见素浅歌的声音:“西门钺,你要的兵符在我这儿!放过亦辰,你答应过我的!”
“浅歌!”
两个男人齐声喊道。她在接近他们的时候,纵身从马上跃起,就这样跳进了被包围的圈子里,落在白亦辰旁边,没有人注意到她脚步有一瞬不稳,因为她刚落地站住就被白亦辰搂进了怀里,“浅歌!真的是你,浅歌.....”他当着众人的面,当着西门钺的面,就这样把素浅歌抱紧。西门钺握紧拳头,压制住怒火:“浅歌,你怎么来这里了?”
素浅歌转身看向马上的西门钺:“你和暗卫的谈话被我听到了,是你自己没有察觉到,自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你觉得这样真的对吗?”
她往后退,白亦辰急忙拉住她,“小心一点。”
她握住白亦辰的手,对西门钺说:“西门钺,你要的不是这个吗?”
她拿出怀里的紫檀木盒子,亮在众人面前。白亦辰惊讶地看着她:“你把兵符拿来了?”
她对他微微一笑,不回答,猛地将白亦辰往前面一推,自己后退到悬崖边上。白亦辰欲走进拉住她,被她喝住:“白亦辰你给我别过来,否则我这就跳下去!”
白亦辰马上就停在原地,看着她,“浅歌,你究竟要干嘛?”
“西门钺,兵符和亦辰的命,你选一个。若你坚持要杀亦辰,这兵符就没了。”
她将拿着紫檀木盒子的手伸向悬崖外,只要一松手就会把兵符扔下去,“若想要兵符,就放亦辰离开。”
白亦辰刚想说什么,素浅歌就打断:“你要是不离开这儿好好活下去,我现在从这上面跳下去,你们自己看着办。”
“浅歌,我放他离开,你过来这边好不好?”
西门钺已经跳下了吗,向素浅歌伸出手,笑得有些僵硬,看着她脚下,生怕她再动一下,就会在这个世上消失。他瞪向白亦辰:“还愣在这里干什么,难道你想要浅歌死吗?”
白亦辰担忧地看了看素浅歌,在她一遍遍重复让他离开的话后,慢慢往包围圈外面退去,西门钺吩咐侍卫们让路,然后笑着对素浅歌说:“我已经让人放他走了,你过来吧,那儿太危险了。”
“亦辰,上马,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不然我不会原谅你。”
白亦辰跳上素浅歌的白马,看向她,眸中含着哀伤:“你爱过我没?”
她只是笑,微笑,笑得灿烂,如春日和煦的阳光,又带了些秋日的凄凉。她没有回答,他扯了个勉强的笑,骑马离开,每骑了一小段路就会转过头。其实西门钺也很想问:你还爱我吗?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他能怎么问。他曾经将她伤害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一次次的拒绝她,将她推给白亦辰,还有资格问这样话吗?“西门钺,你答应我的,只要把兵符给你,你就放了白亦辰。不许反悔。”
“好,好,我不反悔,你过来,过来我这边。”
西门钺缓缓向她走去,又被她喝住:“西门钺,我说了,都别靠近我!”
“我都已经放白亦辰离开了,你怎么还不快点过来,那儿太危险了。”
“西门钺,你给我后退!”
素浅歌一手拿着紫檀木盒子,一手指着他,他连点头,往后退,侍卫们大气都不敢出,跟着后退了几步。她看见白亦辰的身影已经看见不了,才将手里的紫檀木盒子用力扔向西门钺那边,掉到草丛里,西门钺没有理会那个紫檀木盒子,准备过去拉过素浅歌将她紧紧拥入怀里。岂料她惨淡一笑,往后躺下去,那么决绝。灰尘迷了她的眼睛,一滴清泪自她眼角滑下,她看着天空,那么阴沉,那么昏暗。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凉,灌进衣衫里,让人瑟瑟发抖。白色轻纱从西门钺指尖滑过,与崖边的乱石擦肩而过,没有带走一粒灰尘,只席卷了一阵凉风,扫尽了一滴清泪。发丝紧贴着她的脖子,打在脸上,微微有些疼痛。瘦弱的身子,渐渐下坠,在浩渺的白烟里。“浅歌!!啊!浅歌......”西门钺跪趴在崖边,头探出悬崖,悲恸地看着那逐渐模糊的凄美的笑,那抹飞舞的白纱。御前侍卫和几个一等侍卫生怕西门钺这样下去了,赶紧过去拉起他,“皇上,节哀啊。”
西门钺大叫着挥开他们,就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从他眼前过,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山崖。“浅歌,等我......”白亦辰的话一个字不落地入了西门钺的耳朵里,他白色长袍的衣摆在崖边划破,留下一块残布,它的主人已追随着凉风坠下。西门钺愣愣地看着山崖,周围的人都沉默了,唯有风声依旧。那匹白色的马正在草丛里吃草,隐藏在一棵树后,原来白亦辰一直都没有走远,一直躲着。白亦辰本来就料到西门钺不会带着素浅歌来,于是打算就这样,把事情向西门钺交代好,自己跳下山崖,让素浅歌安心生活,他知道西门钺爱她,会对她好的。可是,没想到最后跳崖的是素浅歌,他一直藏着,见到这一幕,便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下去了。爱妻要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他觉得自己也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了,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去了,他也要寻他们。西门钺痛苦地喊叫,颓然跪地。侍卫们静静地低着头,不去看如此失控的皇上。雷声轰隆隆响起,雨很快就下大了,就像司滟跳崖的那天,仿佛万物都黯然失色,在为逝去之人哀恸。“浅歌......”西门钺抱着紫檀木盒子,一遍遍地喊着素浅歌的名字,雨水打在他身上,融入眼泪中,他浑然不觉。他也很想像白亦辰一样,毫无顾忌跟着跳下去,可是他不是白亦辰,不是辰王爷,也不是素浅歌的夫君,他是皇上,是天下的主。“皇上,龙体要紧,我们还是回宫吧。”
紫檀木盒子在御书房放了两天,西门钺不上早朝不批奏折,谁也不理。他就在回来的时候,对程公公说了一句:“浅歌殁了,亦辰也走了。”
便一直关在御书房不吃不喝。年以瑶听了宫里人提到素浅歌殁了的事,去了金銮宫,看着开心的泡着茶的水樱,没有告诉她。但皇宫中人多口杂,就算年以瑶和御前侍卫让宫人不要在水樱面前提到这件事,她还是听到了。她听到后,就在原地大哭了起来,正在议论的宫人们都吓住了,赶紧跑开。水樱跑到御书房去找西门钺,一路哭着去,有人将这事告诉了年以瑶和御前侍卫,谁都拉不住她,侍卫们将她拦在门外,她就坐到地上一直哭,“小姐......你还我小姐,西门钺,你还我小姐,你还我小姐啊!”
“你把我的小姐弄哪儿去了......小姐还没有看到我嫁人,没有喝到我最近学会泡的茶,我一定会比梓云姐姐泡得好啊,她怎么不来喝......西门钺,我讨厌你,你不还我小姐,你为什么不还我小姐......”她喊累了,就蜷缩在地上,侍卫们心酸地别过头不去看。她的眼泪流到地上,与发丝融合在一起。“水樱......”御前侍卫几次都想过去,被年以瑶拦住。等水樱喊累了,年以瑶才过去,将她抱在怀里,眼泪滑落在她衣服上,身子微微颤抖,声音哽咽:“好了,水樱,不要哭了,浅歌姐姐知道了会伤心的。”
“皇后娘娘。”
水樱抹了抹泪水,看着她:“我们给小姐和王爷立碑吧,在云起寺后的矮山上,将他们的碑靠在一起。”
年以瑶只是点头,尽量克制住不让自己哭出声,不感染到水樱。西门钺推门出来,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们一眼,盯着年以瑶,又想起了素浅歌,心里像有万只虫蚁在啃噬。四周仿佛又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少爷少爷,梓云以后要娶了小姐。”
“哦?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男人都不会懂得小姐。”
“钺少爷,我以后要做钺少爷的妻子。”
少女眸中含情,看着眼前的男子,他却决绝转身,留给她一个渐远的背影。一世情爱,究竟是谁,辜负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