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素浅歌用那样的语气,那样的表情和别人说话,她突然觉得,素浅歌是个可怜的女子,这个仿佛集万千无奈于一身的女子,让她不再哀求留下。她最后还是离开了王府,离开了那个只住了半年多的院子,带着自己的陪嫁丫鬟,回了丞相府。在王府经历的一些事,让她成长了许多,看着双鬓早已花白的司丞相,她有想一直瞒着他自己被休的事的念头,虽然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司丞相知道司滟被休,十分恼怒,想要去皇上那儿讨回公道。那个时候司滟被辰王休了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皇上不可能不知道。司滟阻止了司丞相,既然皇上没有说什么,那么爹爹这个时候去要讨公道,不就是去扯龙须吗?司滟的成长,不是懂了心机,懂得了算计人,而是懂得了淡忘,懂得了宽容,懂得了凡尘皆过往,不论是喜怒哀乐还是酸甜苦辣,终究会被岁月碾成尘埃,随风消散。原本刁钻蛮横、多人畏惧的司家大小姐爱上了云起寺。她常常会去云起寺烧香,许多人都记住了她这个常来的香客,偶尔看到她,也会微微颔首弯腰,礼貌友好地说一声:“施主来了?”
她尽情的享受云起寺的宁静,常在寺里待上一天才回去,有时候就享用寺里的粗茶淡饭,身为千金大小姐的她,虽然有些吃不惯,但还是坚持下来了,这让许多人都大吃一惊。随后,她觉得那样的日子也不错,便想去削发为尼,在云起寺过完后半辈子,司丞相却异常反对,大哥司扬也劝她想开点。“不就是因为想开了才要去出家吗?”
“......”司扬无言以对。早就已经不问外界世事的司滟,在知道素浅歌要成为白亦辰的正妃时,还是有些心痛的。皇上西门钺为了不让司丞相再提起司滟被休的事,就给了司滟一个公主的身份,还给了他选驸马的权利。司滟已经明白这些事,她知道那些只是皇上为了堵住自己爹爹的嘴。司滟想削发为尼的念头经常会蹦出来,她也向侍女提到了过多次,她们每次不是说“丞相不会同意”就是司滟的身份之类的话。她都已经厌烦,便不再提为尼的事,一心在自己房间,敲木鱼,诵读经书,静心打坐。既然不能削发为尼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如就此了断自己的生命。不知道在哪一天,这样的话出现在了司滟的脑海中。她停下敲木鱼的动作,抬头看向观音像,双手合十,问佛:“我究竟该怎么做?”
佛没有回答,只是用悲悯的眼神看着她。在她决定赴死之前,素浅歌来找过她,她以为素浅歌会跟自己说关于自己要做王妃的事,但没想到她真的只是来看自己的,没有提到一点儿有关于身份地位的事。她对素浅歌说,她不能释怀以前的一切,可这段时间,她的伤口已经结痂,她已经看淡了,只是嘴上还有些倔强,要让素浅歌记住自己曾经对不起自己。岁月就是如此,可以掏空你的心,亦可以填补你的心。“我不像你,把许多事情都看得很淡,我无法释怀那些。”
当司滟说出这句话后,素浅歌并没有解释什么。她不知道,有的人虽然遇事时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早已风起云涌。一句看淡了,并不代表那人遗忘了红尘中的种种。“司滟,其实我有点儿怜悯你。”
“可是,素浅歌,你不知道,你比我更可悲。”
已身为旁观者的司滟,早将这些看得明白。她说得对,素浅歌比她更可悲,虽然她不知道素浅歌的目的究竟是为何,但她知晓,绝不是为了荣华富贵那么简单。她可以自由追求自己的爱,想尽一切办法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她大胆泼辣,对于爱情非常执着。素浅歌想过,若是可以,她们也能做朋友。她钦佩司滟的性子,在帝都,这样的女子少有的,就连她素浅歌也做不到。敢爱敢恨,敢作敢当,虽然野蛮无理,但心无城府。可以说,司滟是白日,素浅歌是黑夜。当司滟从云起山跳下去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在下坠的一瞬,她最先想到的,竟然不是白亦辰,而是她讨厌的那个女子—素浅歌。然后,她突然笑了,是一种卸下了任何包袱后的笑,轻松,解脱,仿佛不是去寻死,而是去寻找另一番天地,属于自己的天地。白亦辰曾说过,若是那年宴会上司滟没有遇到自己,或许她现在就在相夫教子,过着安逸舒适的生活。可是,一切都没有如果。花开花落,又是一番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