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跟你说老夫家里没人?”
常老头反问。“你自己说的啊,回乡途中被追杀,你家人都没了……”说到后面,路清声音越来越小,戳人痛处实属不该。但常老头似乎并不介意,反而仰头大笑,“老夫骗你的。”
“啊?”
路清眨巴着眼,哪有人拿家人来开玩笑的!她没好气瞪向常老头。家中有人,还跑去那么远的地方,一住就是几年,莫不会又是个抛妻弃子的?“那我们住你家里,会不会很不方便?”
万一遇到个老奶奶像高若柳儿那样,对她和顾西风看不上眼,寄人篱下看人脸色,他们不得分居两地了?这些日子,有顾西风一直陪在身边,她都习惯了。“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常老头卖了个关子。马车七拐八拐,到了一条有些僻静的大街。路清又掀开帘子往外看,一条街都是什么王府,张府,李府,国公府的。路清啧啧感叹,“咱这是到了富人区了啊,顾西风,你看这些宅院,比咱们那的县太爷家大了不知多少倍。”
一路上,路清把乡巴佬进城演绎得淋漓尽致。顾西风也好奇地往外看了一眼,的确,每家都豪华得很。路清又问了他想问的话,“老头,你家是不是也这般豪华?”
“到了你就知道了。”
常老头脸上闪过一丝得意。“还有多久到?”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能燃多久?”
“……”常老头闭了闭眼。如果不是端着长辈的态度,真想大吼一声,闭嘴。马车又转了个弯,走出一段总算停下了。“常大人,到了。”
赶马的兄弟道。太医令的官职在这个朝代,算较大的,在外旁人会尊称他一声“大人”。(架空,勿代入历史)“到了,带上行李,下车。”
常老头负手,弓着身子率先出去。路清紧跟在后,顾西风负责大包小包,当然,除了常老头的东西,其余都是掩人耳目用的。有阿三这个宝贝在,出行倒省了他不少力气。望着生了蜘蛛网的“常府”牌匾,路清扯了扯嘴角,“老头,咱是不是走错了?”
常老头头上飞过几只乌鸦,有些尴尬。敲了许久的门,才见着一个六十来岁探出头来瞧。一见来人,大叔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确定眼前之人是常老头,顿时,眼泪哗哗哗的。“先生,你可算是回来了,老奴还以为,这辈子再见不到你了……”常老头探头往门后看去,只见前院花坛里杂草丛生,院子里落满枯叶。他蹙眉问:“你以为老夫死外面了,所以,便不替老夫打理院子了?”
大叔闻见,吓得双腿一软,膝盖就跪在地上,“老奴不敢。”
“行了行了,快叫人去收拾别苑。”
一见人哭,常老头就心烦头疼。“是。”
大叔起身,这才注意到常老头身后的两个年轻人。偷偷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路清身上,“先生,这位是……夫、夫人?”
噗——常老头差点一口老血喷他脸上。“这是老夫的干孙女,那个是老夫的徒弟。清清,西风,这位,是老夫府上的管家,唤朴叔。”
老不正经东西!然而,等他了解了这几年的情况,才明白,为何老朴会如此老不正经。路清:……这老大叔的思维,未免也太清奇了。任谁看她跟白发苍苍的常老头,不是说孙女的?“呵呵呵,小姐,对不住,老奴年事已高,老眼昏花了。”
朴叔尴尬地笑了笑。“你年事有老夫高?”
常老头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脚。朴叔委屈地揉了揉屁股,“先生,那别苑给小姐住还是给公子住?”
“一起住。”
“啊这……”朴叔一脸八卦地看向顾西风和路清,一个是孙女,一个是徒弟,这这这……“废话真多!”
到自家门口都没个凳子坐没口水喝,那他跟路清两人吹嘘的那些,不是打脸了么?朴叔呵呵呵尬笑着在前面引路。路清抹了抹冷汗,偷偷跟顾西风吐槽起来:“老头身边的人怎都这么奇怪?”
“或许是种趣味。”
顾西风低声道。毕竟老头在外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孤家寡人,招几个话多的陪伴,也算一种热闹。“但是……”路清扫了一眼前院,门窗紧闭,花坛里开着几朵萎靡不振的菊花,其余的,都是枯败了的草。脚下的青石板,不知多久没有人走过,一踩出个脚印。“……爷爷,您不是说,您京城的房子很大,很漂亮么?”
路清追上常老头问。“不大么?”
常老头反问。他这可是三进的宅院,在这京城,算不上多气派,可比起安南县,那可好得不止一星半点。“大是大了,可跟漂亮有些不搭边啊……”“这……人各有志,老夫喜欢这种原始自然的美,你们年轻人喜欢花花草草,才会觉得不漂亮。”
常老头一边胡扯,一边盘算着,一会儿定要好好骂骂这个老朴,把院子交给他,为何给他打理得如此破败!路清紧皱着眉头,东张西望地打量着,越发觉得奇怪。这么大的宅院,怎的一个下人都没有?说好的让她体验富家小姐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日子呢?常老头先去了自己的主院休息,路清怀揣着疑惑,跟着朴叔来到所谓的别苑。“小姐,公子,这里是咱府上最好的院子,你们就暂住于此,先找地方坐一下,小的去叫人来收拾房间。”
朴叔一抹冷汗,撒腿跑了。路清抬头看了看拱门,“汀兰院,名字倒挺美的。”
她怀着不大的期冀踏进院子,果然,还是失望了。这别苑,还比不上她家的菜地,野草比花长得都好。推开房门,路清的笑容彻底消失了,“顾西风,所谓的家徒四壁,只怕莫过于此了吧……”这房间倒是大,不过却十分空当。屏风都没有,一览无遗。除了里头那张大床,就是外头的一张大桌子,凳子也没有一张。这场面,完全出乎顾西风的意料,他喃喃道:“师父的家,大抵是遭贼了。”
“会不会是他自己早年败光的?”
“也有可能,他就没富过。”
“这也说不准……”二人坐在台阶上,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来收拾房间的下人。暖阳一晒,让人不由得犯困,路清佝着身子,趴在顾西风腿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