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琅劝了沈氏许多话,也不知沈氏有没有听进去,神情恍惚地走了。吴妈妈也想劝她一劝,又担心说得太多,反而惹得沈氏厌恶,一时又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但这时,却听得沈氏主动问道:“你也觉着琅儿说的是对的?”
吴妈妈观察着她的脸色,谨慎回道:“大姑娘是最心疼太太的,自是一心为太太着想。何况裴家三姑娘,是我们三姑奶奶都愿意袒护的人,品行能差到哪里去呢?”
沈氏别扭地哼了一声:“可是……我就觉着她配不上停儿!”
吴妈妈笑道:“二哥儿虽不是您亲生,可也是您一手带大的,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您自然是瞧谁都不满意。婢子浅薄,说句太太不中听的话,就算今儿不是裴三姑娘,换一个人您就如意了?”
被吴妈妈说中心思,沈氏有些不高兴,又轻哼一声,自嘲道:“就你这老货明白,我是个糊涂人!”
吴妈妈又笑起来,待笑够了,她才又继续道:“太太,婢子也是看着二哥儿长大的,知道他一向懂事,从未求过您什么,如今就这一个心愿,您就遂了他的意吧?您是心善的,到时候三姑娘进了门,她要哪里做得不对,您受累些,多教教她罢,又何苦叫二哥儿娶个不入他眼的人,一辈子不如意呢?”
到这里,沈氏心里已经松动了,但还差一个台阶,这个台阶必须是徐停给的。吴妈妈正琢磨着寻个借口出去,叫人偷偷个徐停递个信儿,叫他过来给沈氏服个软时,就听珍珠在门口回道:“太太,二公子来了。”
沈氏听了,先是激动的站了起来,随后又觉这样不妥,有失做母亲的身份,又将嘴一撇,坐了回去,努力装出不在乎:“叫他滚进来!”
珍珠听了,转头看向等在门口的徐停,诚实道:“哥儿,太太叫您滚进去呢。”
徐停苦笑一声,一整衣襟,恭恭敬敬地进了屋去。他绕过屏风瞧见沈氏正坐在主位上瞪着他,眼神不大友好,但也不像是真生气了。徐停忙上得前去,恭敬地请安见礼:“母亲。”
沈氏扫她一眼,又冷笑一声:“还知道我是你母亲呢?我还以为你眼里没了我呢!”
徐停识趣,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双手交叠,以额头抵着手背:“儿子不敢。”
沈氏冷笑一声:“你连辞官都敢不与家里人商量,说辞就辞,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徐停将头一缩,果断认错:“儿子没有辞官,之前……是故意气母亲的。”
不等沈氏动怒,他连忙又道:“儿子知道错了,已被祖母和大姐姐训过,特来向母亲请罪,只要母亲能消气,如何责罚儿子都成!”
“只是儿子有一请求……”说话间,徐停直起腰来,从袖中抽出早就准备好的两指宽的竹板来双手呈上,“儿子想请母亲消了气之后,准许儿子娶裴家三姑娘为妻!”
他话音刚落,沈氏便一把抢过了竹板。徐停以为她是要打自己一顿出气,忙垂下头来,准备咬牙挺着,但意外的是,那一顿板子迟迟没有落下。他不确定地抬眼悄悄看去,就见沈氏举着竹板,迟迟没有落下来,脸上神情复杂,既有怒意,又是怒其不争,最后交织着无奈,重重叹了口气!沈氏拿着竹板在徐停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咬牙道:“若依我从前的脾气,我今儿非把你这脑瓜子敲破了不可!”
徐停垂下眼,轻声道:“儿子不孝,让母亲操心了。”
沈氏听见这话,心里那股气也散了——孩子与父母置气,妥协地总是大人。何况她生气,也不是气徐停中意庶出的姑娘,是气他不肯与她好好说,用此极端的办法来逼她。如今气散了,沈氏也扔掉了手中的竹板,扶额叹道:“罢了罢了……你先回去,我再想想!”
没能得到明确的答案,徐停有些不想走,才急切地叫了一声母亲,就听吴妈妈咳嗽了一声,道:“二哥儿,您就听太太的,先回去吧,啊。”
她一面说一面同徐停使眼色,徐停明白过来,对沈氏磕了个头:“母亲您好好歇着,儿子就先回去了,晚些再来同您请安。”
沈氏没说话,只撑着额头挥了挥手。次日,徐停原还想在家里等等,直到沈氏松了口,再上朝去。谁知沈氏早防着他,一早就派了珍珠去凌寒居传话:“太太说,公子若还不上朝去,仍赖在家里,她别说不考虑您与裴家三姑娘的亲事了,她还会立即就去请王夫人替你寻一门亲事!”
徐停闻言,麻溜地将自己收拾好,带着偶书就急急出门了。偏偏今日礼部事情还多,朝会时说了外国来使的事,一应接引的事宜就落到了礼部头上。这是李暝登基后的头件大事,满朝上下都将此事看得格外重,叶姩更是再三交代,要礼部务必将此事办好。礼部尚书有接引来使的经历,这次也仍是打算按旧例来办,但一些琐碎之事,却被安排到了徐停身上。他就成了宫里,宫外,礼部三头跑的大忙人。等到可以下衙回家时,天都黑了。他又饿又困,一路拖着疲惫的身体进了家门,根本没发现门房处的人见了他就笑,对比主子那张累成狗的脸,他们可谓是满脸春风。直到管事的迎出来,笑眯眯地同他说了声恭喜,徐停才勉强从疲惫里捡回一丝清醒来:“喜什么?”
管事的笑道:“哥儿还不知道呢?今儿您一出门,太太就到裴家去了!”
闻听此话,徐公子当场愣在了原地,成了一根直愣愣地木头。过了半响,他猛地回神,一把抓住管事的双臂,紧张道:“母、母亲她、她去去去裴家做、做什么?”
“还能是做什么,自然是为了哥儿您的终身大事啊!”
管事的替他高兴道,“瞧您,乐得嘴都要咧到后脑勺去了。”
直愣愣的木头又变成了疯子,傻笑了半日后,乐直接从台阶上跳了下去,穿过花坛中间的石子路,疯狗似的一径往内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