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才进徐家大门,就让白露叫到了岁寒斋去。徐家虽说热闹了,可岁寒斋里依旧冷冷清清,一切从简。徐老太太头发比从前白了不少,人也能从肉眼之中看出她的苍老,但精神头还算不错,听说徐宁她们回来了时,还亲自迎了出来。小炮竹同她两个弟弟扑上去,齐声叫祖祖时,险些将老太太扑了个趔趄。“哎哟,我的乖孙,让祖祖抱抱。”
徐老太太一面笑,一面又要弯腰去抱小炮竹他们。可这仨孩子,看着不大一个,其实还是有些重量的,徐宁怕她闪了腰,忙上前搀扶住她:“祖母,您可别太宠他们了。否则下回犯了错,我罚他们,他们又得说要寻您告状……您看看相见?”
她说得委婉,徐老太太却懂她的担心,依言在那仨小的头上摸了一把,又将小相见看了看,逗了一逗,方才招呼着大家进去坐。玩笑了一阵,徐琅和陈伯礼就过来了,两厢见了礼,徐琅就抱着小炮竹不撒手了。她从前说要将小炮竹同他家宿哥儿订娃娃亲,如今想法依然未变,明里暗里的仍想促成这门亲事。徐宁并不想过早的说这些事情,也尊重小炮竹的意思,但见小炮竹对陈宿完全就是普通表兄妹的模样,并无半点男女之意后——也有可能是因为年纪小,还不懂的关系——徐宁便委婉地拒过好几回。裴衍更是臭着脸,满脸不高兴地与陈伯礼道:“再打我闺女的主意,别怪我翻脸无情!”
陈伯礼笑话他是女儿奴,就算现在不同意,小炮竹迟早会叫别人拱了去,反正都要被拱,还不如让自家的猪拱,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裴衍冷笑一声,回敬他是妻奴。陈伯礼两手揣在袖中,乐道:“好像谁不是一样。”
这会子徐琅将小炮竹抱在怀里问了一翻后,又将陈宿叫了过去:“快来见过你相思妹妹。”
陈宿便上了前来,彬彬有礼地叫了一声相思妹妹。倘或裴衍在这儿,恐怕此时又该有意见了。徐宁喝了一口茶只当没听见。小炮竹答应了一声,小大人似的问陈宿近来读了什么书,听说他在读《大学》之后,立即将裴钰推了出来:“阿钰近来也在读这个,你们一定聊得来!”
裴钰根本不知他阿姐拿他做了挡箭牌,老老实实问道:“宿哥,你读到哪里了?”
小炮竹借此从徐琅怀里溜出来,一面往外跑,一面道:“阿娘,我去寻妹妹们说话去了!”
徐琅:“……”她逮不着小炮竹,只能又爱又恨地瞪着徐宁:“她如今是越发会寻借口推脱了,定是你教的她!”
“大姐姐,冤枉啊。”
徐宁知道她在玩笑,也笑道,“你是知道我的,就算真的教了,那必然也是她阿爹教的!”
徐琅轻哼一声:“你就是不同意这门亲事,才故意寻借口推脱。你们两口子一个德行,别以我不知道。”
徐宁笑着坐到她身旁去:“你如此怜爱她,我谢你还来不及。只是……”她顿了顿,又道:“这是婚姻大事,马虎不得。若小炮竹真不喜欢,我就是强行将她嫁到你家去,那也是勉强,最后倒害得咱们两家关系生疏了。”
徐琅看看陈宿,他没听见她们的话,正在认真和裴钰讨论学堂里事,裴琞啥也不懂,睁着一双“智慧”的双眼,懵懂地看着自家两位哥哥你来我往地争论了半日,然后跑到祖祖怀里去要甜糕吃。几人在岁寒斋里坐了一会儿,正商量着要去凌寒居看裴青芜时,又有婆子进门来急急回道:“老太太,不好了……四姑娘掉井里了!”
徐宁和徐琅听了,皆是一脸震惊,随后齐齐站起身来问:“可捞起来了!”
那婆子道:“捞是捞起来了,喝了几口井水,又受了惊吓,人晕着没醒呢!”
徐老太太也站起了身:“先请大夫去……另外再派个小厮到礼部衙门去,等着景仪下了衙,就赶紧将人接回来,不必大惊小怪……走,咱们过去瞧瞧。”
她年纪大了,同从前比起来内心越发平静,再急的事到了她这里好像都是无关紧要的。那婆子却道:“太太说叫先不必同二爷说……”徐老太太扫了她一眼,缓缓笑了一声:“若真等他回来了才与他说,我只怕伺候四姑娘的人就不是被打一顿打那样简单了,便是你们太太……母子两个恐怕都得吵上一吵。”
这府里谁不知徐停最是心疼这对兄妹的?出了事,还想瞒着不让知道?是嫌这府里的日子过得太平静了,还是如何?那婆子知道厉害,立即退下,赶紧去门房处支会人去礼部等着。徐宁同徐琅则扶着徐老太太去了凌寒居。凌寒居里不少人,沈氏有些不高兴,裴青芜却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但又始终一言不发,只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徐宁认了出来,那是二姑娘和沈氏给徐停纳的妾,周姨娘。难怪沈氏那样不高兴。周姨娘摁着二姑娘不断同裴青芜道歉:“妾身、妾身管教不严,还请二奶奶责罚……只是二姑娘到底年纪小,不懂事,二奶奶若罚她,还请让妾身代她受过……”沈氏在一旁帮腔:“你也是,何必动这样大的怒?不过是姊妹间贪玩,互相打闹罢了,哪里有你说得那样严重?依我看这事儿就算了,令姐儿性命要紧!”
裴青芜闻言,脸色越发难看了,也不管沈氏是她婆母,少见的顶撞道:“她们姊妹贪玩倒是会挑地方,直接贪玩到了那种偏僻之处去!”
她扫了眼跪在周姨娘跟前一声不吭的二姑娘,冷笑一声:“也是巧,偏偏掉下去的是令姐儿,怎就不是她呢……”话音未落,沈氏一掌拍在小桌上站起身来,才要发怒,徐宁就上得前去,握住了裴青芜的手,道:“瞧你,担心令姐儿都担心得说起胡话来了。太太说得对,她们姊妹如今正是贪玩的年纪,小打小闹也正常……”沈氏刚得意地哼了一声,就听徐宁话音一转,看向周姨娘笑道:“但是贪玩到如此偏僻之地,实在是少见……何况,我要没记错的话,那边因出过事,是明令禁止到那边去的?慧姐儿和令姐儿好好的怎就跑到那里去了?莫不是有人挑唆,还是说……婆子们看守不力,才让姐儿们寻了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