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珠还未走到岁寒斋,就瞧见叨叨扶着徐宁自回廊那头走了过来。她叫了一声“三姐姐”,又小跑上前去:“我正找你呢。”
“怎么了?”
徐宁看她一眼,淡淡一笑,问道,“你同华英伯爵府的事成了?”
徐珠撅了噘嘴,神情看起来有些无所谓:“二哥都说那是个严谨的人了,我母亲还有什么不同意的?何况她唯恐我嫁不出去似的,成天闲着无事,就替我张罗亲事。”
“太太也是怕你将来吃亏,想替你寻一门好亲事。”
徐宁笑道。徐珠哼了一声,又道:“才不是!她就是担心我同之前一样胡来,防着我,才迫不及待地要为我说人家!”
她说着下了台阶,又自然而然地回过身,伸手去牵徐宁。徐宁愣了一下才从叨叨手里抽出手来搭着徐珠的手下了台阶,道:“你都说了担心你,那便还是替你着想的。太太一向是疼你和大姐姐的,不希望你过得好,希望谁过得好?”
“哼,你们总有话来堵我的嘴,我说不过你们!”
徐珠撇撇嘴,又很快将此事抛在脑后,嘻嘻道,“明儿咱们去陈家找大姐姐吧?好些日子没见着小外甥了,我想他想得紧呢!”
徐宁笑笑,道:“你去吧,我就不去了。天儿渐热,一动一身汗,我不爱折腾。”
徐珠听了这话,又绕着她转了一圈,道:“那不行,你得多走动走动才行!当初大姐姐怀着小外甥时,那大夫就说了,胎儿稳了之后,就要常走动,身上才有力,将来生孩子时才不至于费力。”
就因大夫这句话,当时徐珠没少拽着徐琅在院子里来回走。把徐琅烦得见了她就躲。徐宁道:“那等妹妹将来有了身子,我同大姐姐也定拉着你多走动。”
小姑娘只是嘴上说得厉害,其实就是个还未经人事的,闻听徐宁这话,脸颊上霎时涨起一抹桃红来。她捂住脸,又哎呀跳脚,想把脸上的热气散下去。可好容易消下去了,却转头就见徐宁正笑眯眯地看着她,“轰”一声,徐珠脸又红了!她捂着脸哎呀叫唤一声,又将徐宁打了一下:“你怎么这么讨厌!”
说罢,转身就跑了。两个耳朵尖红透了。叨叨上前来,扶着徐宁回秋暝山居,同她闲话道:“这次回来,婢子发现四姑娘变了好多,都没以前骄纵了。”
“她本性不坏,只是让太太惯得骄纵了些。”
徐宁不着急回去,慢腾腾地散着步,“何况又长了两岁,见了些事情,会学着自己思考了,自然就比从前稳重了。”
叨叨歪着头看了她一眼,不解道:“那姑娘小时候同现在怎一个样?”
徐宁闻言,无声笑了笑,反问道:“这府里我就祖母一个依靠,你说我为什么一个样?”
她又怎敢跟这丫头说,这身体里住的是个老太太呢。叨叨认真地点了点头:“也是,要我有邹姨娘和老爷那样的母亲和父亲,早一头碰死……哎呀,姑娘您看前头!”
徐宁听她一惊一乍的,以为怎么了,又顺着往前看过去,就见不远处的池子边站着一个人。那人佝偻着身子,瘦得好似只剩一把骨头,衣裳没有穿好,只胡乱披在身上,他弯着腰看着池水里的锦鲤,没有好好打理,乱七八糟的头发就挡住了他的脸。但徐宁还是一瞬间就认了出来,那是徐由俭。虽说她回府来有些日子了,但却从未去探望过徐由俭,只知道他病了,在府里养病,只有几个小厮在跟前伺候。他也故意避着府里的人,从不出房门半步。或许出来过,只是没人瞧见。徐宁瞧着他那般不人不鬼的目光,暗自皱了皱眉。这时,叨叨晃了晃她的手,声音里带着些惊恐:“老、老爷他要做什么?不会、不会要寻死吧?”
“胡说八道什么?”
徐宁呵斥她一声,“知道病了还要回府来请大夫治病,可见他是不想死的,怎会……”话音未落,只听得耳边“扑通”一声,有人跳进了水里……叨叨大叫一声,脸都吓白了:“姑、姑娘,老爷……老爷、他、他真的……”徐宁脸色一变,用力推了叨叨一把:“愣着做什么,快去叫人啊!”
*因徐由俭寻死叫徐宁和叨叨撞见了,他没能死成,很快就被府里的小厮打捞了上来。虽性命是保住了,只是喝了一肚子的池水和体会了一把溺水的滋味,并不好受。沈氏听说此事时,气得在西岭园破口大骂,只道徐由俭是故意的,故意挑在华英伯爵府过来下聘的日子给她难堪,想让徐珠的喜事变成丧事!她气疯了,又想冲到徐由俭院子里把人骂一顿,吴妈妈怕闹大了传出去,回头丢脸的还是徐家,又废了好一番口舌,才把人劝住。沈氏受不了,又去岁寒斋找徐老太太哭诉。徐老太太听了,也只是打发白露过去看了一眼,她本人根本就没到徐由俭的院子里去。“不是什么大事,你回去吧,一会儿我自会处理。”
徐老太太揉着眉心,道,“府里那些丫鬟小厮的嘴该封的封一封,别叫他们出去乱嚼舌头。如今停哥儿刚去礼部,若叫人知道当爹跳水寻死,不晓得又要生出多少事端来。”
沈氏见她一脸心烦,有委屈也不敢在此时说,而且她说的也有道理,只得答应下来,离了岁寒斋。晚些时候,沈氏就听珍珠说,徐老太太叫人抬了徐由俭到岁寒斋去。*徐老太太同徐由俭,素来就不算太亲近,母子关系维持得勉勉强强,后来因为徐由俭一系列操作,越发生分了。老太太甚至想不起,上一次见他是在什么时候。徐由俭重新梳洗过了,乱糟糟的头发也束成了髻,衣裳也好好穿着。他虚得厉害,站也站不住,给徐老太太行礼时,都要靠人搀着才行。“母亲。”
徐由俭作揖道。徐老太太轻轻一点头,一面让他坐,一面又打发了其他人下去。不一会儿,屋里就只剩他们母子两人了。徐老太太这才正视了这个庶子一眼,缓声道:“这阵子,不好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