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走出幽暗的地下通道,将身形全部暴露在月色之下,身形修长,须发皆白,浑身上下铺上一层淡淡的朦胧月光,似有超凡脱俗之感,男子望着降临的夜幕和点点繁星,长舒一口气,转头看着匍匐在地的孙家家主,顿足不前,吩咐孙友宰起身,仔细端详了一会,不由得感叹道:“你也老了啊,孙儿!”
从地下走出来的老者,正是百年前的孙家老祖原名孙篙,本是南昭流民,通几分药理,也算是有些本事,为了讨生计,来到中原,与剑宗脚下不冬镇安了家,偶然间于山脉之间发现几株灵草,便在镇子上做起了药材生意,那知道生意越做越好,家族也枝繁叶茂,直到做出名声,做到不冬镇首富,后来凭着大量的财富也算求得着一枚麒麟令,拜入了剑宗,只是奈何天资着实有限,与缥缈峰求道数十载,未得寸进,自觉无望,于是自愿告别山门,下了山门,回到族中,开始闭起了百年死关,近些年来,自感天命将至,想着为后人铺路,才想着出一次手。孙友宰没有否认,反而是认真拱手道:“老祖,我虽老亦,但有敏还恰是风华,正当其时!”
自己虽然已经老去,可孙家后继有人了。“哎,看看去!”孙家老祖长叹一声,既然他出来,就代表麒麟令取而不得,孙家后代要走的路还长,自己却是不知道能走到哪儿。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孙家后院之中,路上孙友宰事无巨细的给孙家老祖讲述着空空寺经过。孙家后院很大,当中自然也有那么几株银杏树,孙有敏就靠在树下。两人远远的看着背靠银杏的孙有敏,也不上前,只是观望。“老祖,觉着如何?”
孙友宰站在老祖背后。“你就打算让这小儿接手孙家?”
孙家老祖反问道。“是”简短的一个字,孙友宰却是说的无比的坚定。只见孙有敏背靠银杏树,没让任何一个仆从跟随,只是呆呆的靠着树干,堆满肥肉脸上无悲无喜,反手抄起随身带来的酒壶,就是一大口灌下去,却不料被辣的眼泪的哗啦啦的流。“这小子还不会饮酒?”
孙家老祖看着被酒辣的抓耳挠腮的后辈,指着孙有敏说道。孙友宰看着儿子这般模样,扶着额头说道:“的确少有饮之,更别说此般豪饮...”孙有敏是爱满足口腹之欲,可偏偏对酒并没太大兴趣,此次喝酒也只是为了开解心中败给富贵的郁结,填平心中不忿。孙家老祖倒是觉得这个小辈甚是有趣,只见孙有敏豪饮一口之后,看了看酒壶,四下无人,以他的暴躁脾气,就要把酒壶摔碎,以泄心中怒火,只是扬起手的瞬间,却停住了。整个人像没有力气一般,将酒壶轻轻放下,垂着双手,摊开放在地上。“败一次是好事!”
孙家老祖看着将酒壶轻轻放下孙友敏对着旁边的孙友宰如此说道,放下不止是酒壶,放下的更多是心气。之前家族上下,乃至不冬镇从未有人敢让孙友敏受半点委屈,能打过孙友敏的修者本来不冬镇就不多,敢对其动手的更是少之又少,以至于近些年来孙有敏甚至产生了一种天下无敌的错觉,直到这次登空空寺才被富贵上了一课。“呆多久了?”
老祖接着问道“一天一夜未有进食!”
“心痛吗?”
“痛!”
孙友宰诚恳的说道老祖转身离去,难得的拍拍孙友宰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接受失败需要一个过程。”
就如寻常的一个慈祥长辈开导后辈一般。两人再次回到孙家祠堂,地窖的暗门重新打开,老祖回去之前,只是淡淡留下一句“明日动手”孙友宰拜谢老祖之后,对着祠堂排位拜了拜,也便离去。地窖的石桌之上,孙篙看着桌面上赫然放着的麒麟令以及一封书信,神色冷峻,如沟壑般的皱纹似乎更深了,闭上眼睛想着自己已经守护百年的家族,心里默念道“但愿孙家百年无忧。”
这份突然书信无火自然,化成一团灰烬。空空寺后山放生池,正午的阳光如同给大地镀了一层金,林间微风拂面,大黑趴在池边,无精打采的耸拉着双耳,懒散的摇着尾巴,时不时的动一下,驱赶着为数不多的蚊虫。富贵拎着一桶水朝着大黑泼来,将大黑淋了个透,被淋湿的黝黑皮毛反着光亮,大黑不光没怒,反而眯着眼睛一副享受的表情。看着壮如小牛犊的大黑,富贵将粗布毛巾撘在肩上,拿起猪毛刷子,一个翻身骑到大黑身上,呲拉,呲拉给大黑开始刷洗起了毛皮,大黑舒服的嘴里不停的喷着粗气。大师兄和二师兄除了来偷鱼的时候,几乎不会帮大黑洗刷,这也算是几个月来,富贵第一次帮大黑洗涮,惹得大黑开心的摇头晃脑,不得抖搂起阵阵水花,使得富贵抱怨着身上又被打湿了。富贵拍打一下大黑,也不管大黑能否听懂,厉声喊道:“别动!”
卖力的一下一下刷着大黑皮毛,每一下都很认真,是因为老和尚在富贵得罪了孙家之后,扔没有将富贵赶走,所以富贵现在干活更加卖力了,甚至主动承担起帮大黑洗澡的活。不知是被水溅湿衣襟原因,还是有片云彩挡着了正午阳光,富贵突然一个冷颤,觉得有点凉飕飕的。这时大黑也拱了拱身子,富贵顺势从狗背上下来,紧了紧领口,只觉得林间的风儿似有些喧嚣了。拿着猪毛刷的富贵,抬头看了看被白云遮住的太阳,无奈的叹了口气,扔掉手中猪毛刷,慢慢摸向腰间的鹿鸣刀。头也不回的问道:“你是谁?”
一位须发皆白老者从树荫处站到阳光里,看着眼前清瘦的少年,浑浊的目光带有一丝死气,也不搭话,一步一步逼近富贵。来人正是孙篙,孙家老祖。“我以为至少要等我出了空空寺,剑宗境内,你们孙家始终是不好动手的!”
富贵转身望向朝着自己逼近的老者。凄然一笑:“原来是我天真了。”
看见老人的一瞬间,富贵就自觉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逃走,站在阳光之下的老人使富贵有一种看见生命尽头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