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海静并没有在意周倩这淡淡的表情，而是兴致蛮高地说：“一楼库房里有一批字画，是历年书画展展过的作品，艺术水平还是挺高的。你跟胡馆长关系不错，找他联系一下，把这批字画买走，搞一次‘西州市历年书画创作作品集粹展’，肯定会吸引不少观众的。”

对于一个企业单位来说，一条珍贵信息的获得，要比得到一笔无偿贷款产生的经济效益还大。郑海静提供给周倩的这条信息，周倩就是这么看待的。她的心“咚咚咚”地跳动着，像一只迷了路的小羊羔，突然发现了它的主人一样激动。她的眼里放射着兴奋的异彩，忙问：“这批字画有多少件？”

郑海静眨着眼睛想了想说：“具体数字说不来，大体算来，至少有三百余件。周倩又问：“要全部买下来，得多少钱？”

郑海静脱口说：“论价值，只怕得二十万块……”周倩的心抽搐一下，泄气地打断他的话说：“这太贵了，我没有这么多钱。”

稍停片刻，郑海静压低声音说：“如果你真要买，我估计出一万五千块，就能买到手。”

周倩刚刚低落下去的情绪，像大海退潮时突然遇到一股飓风，把退下去的潮浪又一次掀向空中一样，立刻又兴趣盎然，迫不及待地问郑海静：“为什么反差这么大？这里有什么名堂？”

郑海静把屁股下的椅子向周倩挪了二尺，脸上抹一层狡黠的表情，仍低声说：“这批字画的真正价值只有我知道。而在胡馆长的眼里，不过是一堆废纸——去年胡馆长就对我说过，要把这批字画当废纸卖掉。如果不是我阻止，这批字画早已化成了纸浆。”

周倩不解地问：“难道胡馆长不懂这批字画的价值？”

郑海静嘲讽地说：“他懂个屁！他只懂政治，不懂艺术。让他当馆长，简直是跟神圣的艺术开了一个滑稽的玩笑！别看他整天忙忙碌碌，精力全用在了跑市委、市政府那些当官的门子上了，真正抓业务的时间，连十分之三四也没有。”

一批字画，售价由二十万元跌到一万五千元，从中将得到十八万五千元的盈利。对一个经商者来说，其诱惑力之大，是可想而知的。周倩决定要买这批字画了。她向郑海静讨教：“老郑，我怎么跟胡馆长谈？”

郑海静想了想说：“你找胡馆长谈这笔生意，要掌握四条原则：第一，谈话时从闲谈开始，逐步入题；第二，态度适中，不急不缓，以缓为主；第三，不暴露真实意图，只说用于文化娱乐中心一般性室内点缀环境；第四，先以一万元还价，最后增到一万五千元。必要时可以说，这笔款其实是支持胡馆长工作的一点赞助。如果不是出于这种原因，出一千元也心疼。”

周倩被郑海静的话弄糊涂了。她不理解郑海静作为市艺术馆的一位专职书画创作人员，为什么要给自己出这种坑主惠友的主意，胳膊肘尽往外拐呢？她不由大惑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让我这么做呢？”

郑海静笑着说：“我知道你会这样问的。按理说，我不应该出这样的馊主意，来坑艺术馆——我毕竟是艺术馆的一员。可是其中有一条道理，讲出来你就会理解我的用心了。”

周倩问：“什么道理？”

郑海静说：“这批字画，也只有你肯出一万五千元购买，再不会遇到第二个人了。胡馆长这个人你也熟悉，是一个‘见小利而亡命、干大事而惜身’的人。你如果把真实意图告诉他，而且表现出急切态度，他会对你漫天要价的。在这种情况下，你即使真给他二十万，他还以为这批画值三十万、四十万，还是不肯出手。这样，这批字画的命运，就只能是继续扔在库房里，十年、二十年，永不见天日。这批字画的真正价值，在于有机会真正走向社会，得到行家里手的欣赏。我作为一名书画家，有责任挽救这批字画的命运，有责任使这批字画的艺术价值得以实现。怎么样，我讲的道理还算君子之理吧？”

周倩终于明白了一位艺术家的苦心，她担心胡馆长不会轻易答应的，就问：“胡馆长肯点头吗？”

“肯定会点头的。”

郑海静自信而肯定地说。“为什么？”

周倩问。郑海静犹豫片刻，用不好意思的口吻说：“周倩，我把理由说出来，犯了你的忌，你可别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