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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午夜偷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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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老婆,你就让我先暖和一下吧,回头我就去烧饭给你们吃了。”

刘德海死皮赖脸的神态令张梅怒火攻心:“德海,你真的讨人厌,你最好离我这一点,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刘德海只好从床边离开,嘴里嘀咕道:“就这你都不给我个面子,算了,你们想吃什么?”

大女儿说:“爸爸,我想吃红薯饭。”

张梅怒道:“你给我住嘴,都什么时候了,哪来的红薯?”

刘春萍只好不再说话了。刘德海叹息一声:“唉!有稀饭给你吃就不错的啰。”

刘德海走远,张梅这才磨磨蹭蹭地下到地,命令刘德海去外面抱稻草进来。寒夜绵绵,北风怒号。从瓦片上传来一阵阵稀里哗啦的撞击声,刘德海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这时,就想起下午施小田的一番话:“德海呀,苦夜难熬啊,你自己挺得过去,你妻小可怎么办?”

“我。”

刘德海被噎住了。他缓缓取出含在嘴里的旱烟杆:“我也没有办法呀,该想的办法我都想过了,这难关还是过不去。”

“我说德海,你就是个死脑筋,事已至此,你还要充硬汉不成?再说,就算你去弄它个一回两回过来又如何?瓦窑村的人是个什么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就是‘贱’,贱你懂吗?”

“可这毕竟是去偷人家的,你说得轻巧,可我怎么能去干这样的事呢?再说,却是隔壁村,谁不眼熟?我是下不了手去的。”

“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德海,我又不是怂恿你去偷人家的老婆去,你这样窝窝囊囊做什么,算了,你真的是个废柴熊包。”

施小田气恼地说。唉!小田说得没有错,他去瓦窑村里去做什么事,都是“光明正大”的,从来都没有“遮遮掩掩”的,与其说是去偷,还不如说是去“拿”来得直接。施小田的话还在他耳廊环绕:“我知道你就这点出息,算啦算啦,你自己看着办吧,再说挨冻的又不是我家的老婆孩子,我替你操哪门子心?”

“也许,今夜是个好兆头,这场大雪能够掩盖我去做贼的踪迹。”

“阿爸,我冷,我真的好冷好冷啊!”

睡梦中的刘春萍突然被寒夜冻醒过来哭泣着就要爬起来。“德海,你快想想办法,孩子却冻哭了,你还装睡嘛?”

张梅半醒半睡着从另一头用脚踢了踢刘德海。刘德海从床上爬起来,穿上外衣,就听见张梅已打起了鼾声。他轻轻地走出家门,走到柴房里去,漏水的房顶己被雪片覆盖起来。柴房地面上稻草湿湿的,冰凉冰凉有点“咬手”。刘德海将上层的稻草收拢起来,放在一边,发现下面的也是湿漉漉的,他怔在那里有些困乏,只想抽袋烟解困,又觉得在柴房里抽有些不安全,就准备回去睡觉算了。刘德海摸黑靠墙朝门口走,这屋里他已不知摸黑走过多少回了,可偏偏这回往回走时脚却被什么东西给磕绊了一下。刘德海身体失去重心摔倒在地上,就忍痛爬了起来,用脚去探绊他的东西。那是一根长长的竹棍子,刘德海马上意识到是自己经常使用的农具“椿杠枪”,这是他使用了十几年的一件物件农具,是他在十二年前自己在毛竹林子里精心挑选来的“宝贝”。现在,这件宝贝已与他陪伴了十几年,早已令他“爱不释手”了。“这难道是一种暗示?椿杠枪是不是在提醒我今晚上可以行动了?”

刘德海的心一下子又被提到嗓子眼上来了:施小田的蛊惑、妻子张梅的怨恨、女儿的哭喊都令他心潮澎湃起来。“今夜就算做一回贼又如何?只有天知地知,还有谁知?算了,连椿杠枪都在暗示我今晚可以行动了。”

这施小田论个子论力量都不如自己,日子过得却比自己滋润,这是为什么?还不是施小田胆子比自己大,心比自己狠了点罢了。他施小田在瓦窑村从年头一直偷到了年尾。什么都拿,粮食、衣帽、柴草、农具。唉!算了,想这些干嘛呢?自己可下不了这手去。施小田与自己是远亲,假如没有这层关系,我刘德海打死也不会去他施小田家去串门。谁不知道施小田手脚轻?他施小田总拿过去村子里的前辈人来说事,说他与村里的前辈们比较,那简直是小巫一个。他非常羡慕村里的“八弟兄”如何如何去瓦窑村去“浪”去“嫖”。现在村里谁谁的奶奶就是他爷爷“抢”来生下某某的“爸爸”的,谁又是“借”了瓦窑村谁的老婆生下来的。这一套一套识辞其实施小田不说,刘德海也全知全能,因为,这些都是事实,村子里已经传诵了好几代了。刘德海无心想其他事了,眼下要紧的是赶紧行动,时不我待,今夜大雪真是“神助”也。屋外风猛雪暴,刘德海在椿杠枪上系上麻绳,抓起“短拄”(挑担时的一种辅助工具,起到杠杆作用,可以减轻肩膀上的重量,累了还可以支撑担子的重量与肩膀脱离开从而起到休息和恢复体力的作用。)走进雪夜。第二章      魂归山塘在瓦窑村的村西有一间昏暗老旧的土坯矮房子里,摇摇晃晃的两条长凳子上坐着四五个年轻的青年男子,个个脸色凝重,情神紧张。一个年龄看上去明显比这些青年人大上一倍的一个中年男子正独自坐在一张长桌旁边,正在桌子上写着什么。不一会儿,中年男子放下手里的笔,用他那鹰一样的眼光横扫了整个屋子里的人一遍,马上传出他那沉闷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各位,时间不早了,圣达我就不等了,你们在场的所有人先都过来把名字签上去把手指印按上去吧,我再声明一次,这张纸相当于咱们的的一种生死契约,我们屋里的任何一个人,在任何时候都不允许向别人透露今夜的事,虽然我们并不清楚清岗村这些贼坯子今夜会不会上咱们村的瓦窑场来偷窑,但我们必须从今晚开始,就要按照我们这几天制定下来的方案去执行,这些窃贼不来倒罢了,敢来,咱们也千万别客气了,咱们村被他们欺侮了多少年了,咱们前面的不说,就光说说这一两年时间里,咱们能数得出来的屈侮就有十几起,还不包括在暗中吃下的苦难。”

四五个青年听得热血沸腾,一个个都快步离开凳子走上来签字画押。屋外狂风肆虐,远处山林里传来松枝被雪压断的噼啪声。窗口的雪舞蹈着顺风飞卷飘进屋里。“这雪下得这样猛,谁敢找死来偷窑?冬叔,我看今晚咱们不用守了,干脆您让大家却散了吧?”

一个面皮冻得乌青不停将手放在嘴边呵气的青年人打破沉默说。“云寿,你说什么呢?还没开始干大事,你就开始打退堂鼓啦?不行,刚才大家都是签了名画了押的,你再说此话,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屋顶上的积雪已开始增高变厚又白又稠起来,天空却更加连茫和灰暗起来,雪片就像弹棉铺里滚动的棉絮一样覆盖起来。门外有人敲门,孙浩冬起身打开房门。一个浑身被雪片掩饰着的家伙一下子冲进屋子里来,来不及抖落浑身的积雪,就激动地冲着孙浩冬说:“冬叔,不出您所料,真的有贼骨头来了。”

满屋子的人都一下激动不已:到哪里了,来了多少人?孙浩冬一边替进来的人拍雪,一边笑着问:“别慌,圣达,他们来了几个人,你慢慢说。”

“冬叔,就一个,只来了一个人,牛高马大的,可不好对付,这人至少高我一个头。”

有人发出一声冷笑:“圣达,你这个熊包,就一个贼骨头就把你吓得半死,你真不配是我们名单里的人。”

孙浩冬一边催着让来者先在纸上签字,又怕他的湿手弄破了纸,就让另一人拿块干毛巾来擦。然后对刚才讥笑的后生说:“光有,你别麻痹大意,他一个人敢来,就说明他也做了思想准备工作,我们一定要先把方案定下来,大家都过来商量一下。”

窑厂空旷的场地上灰蒙蒙一片雪白,积雪已把所有的空地和柴垛覆盖了起来,恐怖的夜晚里只有肆虐的风萧声和雪片落地的沙沙声。刘德海躲在柴垛的外围,双手紧紧抓住柴垛上的柴,雪深埋着他的手。他用双眼死死盯着在窑口上添柴火的哪两个人。那窑口每“喂”进去几段树木,火舌就向外面喷吐一次火焰。他耐着性子,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也不敢大口喘气。他离窑口就十来米距离,这个距离非常危险,随便一个喷嚏就会引来守窑人。雪片乱舞,刘德海并不觉得这雪有多么讨厌,相反,他还巴不得今夜这雪别停顿下来。雪既可以掩护他的行动,又可以消除他偷盗的痕迹,刘德海从来没有偷过别人的东西,他对自己一生的清白非常看重,可过了今晚,他的人生就多了一层耻辱的“外衣”。刘德海今夜的行为完全是为了妻女,这虽然对于别人说来可笑之极,但对于他来说,也算是冠冕堂皇的了。刘德海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他怕今夜雪停了不下了,而自己又要将窑柴弄出挑回家,这事很糟糕,瓦窑村的人明天早上只要顺雪地的脚印追踪过来,自己偷窃的事就会暴露无遗了。他也非常担心路上遭遇熟人,一旦相遇,自己的一一世英名就毁于一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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