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角那里摆放着两扇竹制小屏风,拼在一起,平日用来遮挡溺桶等隐私之物,这样主人起夜就不必下楼了。 屏风本身很轻薄,被沉重的花盆一砸,“哗啦”一声,应声倒地散了架,从后头跳出一个蒙面的小个子来。 “不许动,再动就打死你!”
方如今厉声喝道,声音里透着兴奋。 两把枪瞬时间对准了小个子。 这里的窗户朝向正南方向,轻薄的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 方如今刚才就注意到了,外面的月光照射进屋角,两扇竹屏风的影子之间应有一道光隙,可有那么一瞬间,两扇影子却连在了一起——这说明屏风后藏着人。 想必是这凶手杀人之后,还没来得及离开,就被人堵在了屋子里,情急之下,只能暂时藏在屏风后头,没想到却被紧追不放的方如今发现了。 虽然暴露,面对着两支手枪,可小个子蒙面人却并无惧色。 对方蒙着面,只露出两只眼睛,可方如今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在笑——嘲笑。 一种不妙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而久经沙场的纪成林此时也意识到了危险即将来临,朝着对方开了一枪的同时,将方如今向门外推出。 这一枪并没有朝着小个子黑衣人,纯粹是将其逼退,不至于被其所伤。 方如今被他这么一推,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刚才不应该直接道破对方藏身之处的,只要命人将此处围起来,这个凶手就是插翅也是难逃。 可是后悔已经晚了,纪成林开枪的同时,对面也是寒光一闪,刀锋迅猛逼近,朝着纪成林的哽嗓咽喉刺来。 好快的身手。 不过,既然对方用了刀,大概率说明没带枪,这就好办多了,也许运气好的话还能抓到活口。 能够将“表弟”灭口的,一定是更高级别的间谍。 “老纪,抓活口。”
方如今对老纪的身手有着足够的自信。 “好!”
老纪虽然答应,但是面对的形势却是异常凶险。 他现在不顾体面,整个人一下子趴在地上,勉强躲过这一刀。 还没等那小个子蒙面人再次发射飞刀,他左手便已经探到了腰间,拔出自己的飞刀,朝着对方的下三路扔了过去。 只要对方腿脚受伤,抓活口的几率便大大的增加了。 那小个子蒙面人显然没有料到老纪的还击会如此之快,仓促之间,顺手抓起手边的一个花盆,迎着飞刀就掷了过去。 这花盆大约两个拳头大小,盆内的花卉早已枯萎,只剩下干燥的培土,和飞刀撞击在一起,盆体登时碎裂,细碎的尘土被甩出来,斗室之内登时烟雾弥漫。 小个子蒙面人趁着这机会,又投掷出了一把飞刀,并且身子迅速地后移,将一张长条桌猛地一踏,桌面竖起,形成屏障,暂时脱离了老纪的攻击范围。 几乎就在同时,方如今和老纪同时听到了楼下传来惨叫一声,竟是那退下楼的老警察发出来的。 不用说,这小个子蒙面人想要逃走,直接用飞刀开路,击中了那老警察。 方如今大怒,这小个子蒙面人在层层包围之中,竟然还想带着桥本望村逃离包围圈,见事不可行之后杀人灭口,现在还伤了老警察,这简直是对临城站他们这帮抓捕人员最大的侮辱。 “表弟”已然被灭口了,这个小个子蒙面人对案件的侦破至关重要,方如今并不敢贸然下达开枪的命令。 对方尽管身手了得,但只要不太过于接近,其杀伤力着实有限,能够抓到活口还是要尽量地抓到活口。 可是,小个子蒙面人终究是不肯就范。方如今也低估了他的能力。 下一刻,屋内和楼下同时陡然亮光乍现,这一下亮的几乎要刺瞎人的双眼,方如今急忙闭眼闪身,贴到了门外的墙壁上。 纪成林也是双脚一蹬,倒退离了门口,并顺势向着屋内又掷出一把飞刀。 “当啷”一声,显然没有击中目标。 紧接着,便听到窗扇发出“砰”的一声,小个子蒙面人不再过多纠缠,一转身,居然从窗口跳了出去。 下面的人既没有得到开枪的命令,又被亮光刺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听到楼上的动静,纷纷向后退避躲闪,谁也不敢贸然行动。 等视力恢复过来之后,方如今和纪成林快步冲进房间,到窗台往地面上看,却没看到对方踪影。 这时屋顶有轻微的响声传来,方如今和纪成林一抬头,发现那小个子蒙面人居然从这栋小楼的楼顶跃到了楼旁的一株大榕树上。 “在上面!”
对方的动作轻盈至极,简直就如同一只灵巧的猿猴,双臂轻轻攀上了树枝,借着惯性的力量又是一荡,身形腾空而起,足尖落到了隔壁的房顶上。 真当临城站的人都是草包饭桶吗? 纪成林冷笑一声,双手反手攀出窗台上缘,身子一摆,也迅速翻到屋顶。 屋顶平阔,极适合奔跑,他很快照猫画虎地跃到了大榕树上,又翻到了隔壁的屋顶。 方如今看得眼花缭乱,急忙带人下去追击。 江南一带的建筑相邻的很近,几乎是鳞次栉比,有的小巷子容一人通行,这为两人在屋顶上的追赶提供了极大的便利条件。 前方的小个子蒙面人还没有走远,两人你追我赶,一个个屋顶跃过去,脚下片刻不停。 地面上的人行动队员和警察们也是顺着头顶上纪成林的指引,纷纷追击聚拢而去。 小个子蒙面人固然身手矫健,纪成林也不让分毫,甚至速度和力量上还更胜一筹。 纪成林习武之时,这飞檐走壁的轻身功夫,师父也是传了不少,久而久之,在屋檐房顶之间飘来荡去不成问题,甚至是如履平地。 眼见纪成林越追越近,小个子蒙面人又一次跃过两个屋顶之间的空当,猛一转身,一把飞刀刺来。 身后的纪成林已经高高跃起,看起来好似迎着刀尖撞过去一般。 他半空中无法避让,情急之下将头上的警察大盖帽摘下,迎着飞刀的往前一撩,等刀刺穿帽顶的一刹那,猛然扯动,把刀尖拽偏了几分,飞刀穿过破洞,劲力不减,直直向后方飞去。 不论对方的身份,单说这一手的飞刀功夫,就让纪成林颇为佩服。 两三分钟之后,纪成林体力优势渐渐凸显出来,双方的距离越来越小,待小个子蒙面人刚刚落到一个屋顶之际,纪成林也是飞身赶到,凌空就踢在了小个子蒙面人的后背。 尽管小个子蒙面人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卸下了这一脚的力量,但是仍是被踢的不轻,愣是忍住没有将涌到喉头的鲜血吐出来。 被纪成林一脚踹倒,小个子蒙面人就地一滚起身。 与此同时,纪成林也是欺身而上,两人当时在屋顶打斗了起来。 就在这时,脚下的巷子内传出了一片叫喊声,听声音是外围的一些警察们。 其中还听到了周新刚的喊声:“大家别轻易开枪,临城站的长官有命,要捉活口!”
纪成林边打,对那小个子蒙面人喝道:“今天你休想从我的手里逃出去。”
经过短暂的交手,他感觉到对方的招式虽然十分的精妙,但是在气力上输了不少,应该是个女人。 果然,渐渐的,对方在缠斗上已经落了下风,可就在这时,纪成林在耳畔忽然听到了一阵疾风破空而来,急急偏头一闪,一支钢针几乎是贴着他的面颊飞过。 若再偏个半分,只怕这钢针就刺入纪成林咽喉了。 趁他一愣神的工夫,小个子蒙面人一下将他推开,将其摆脱,纵身跳下屋顶,姿势极为飘逸灵动。 小个子蒙面人挑的逃跑方向恰到好处,屋后就是一条河,而一艘小舟正好停在岸边,小个子蒙面人足尖轻轻一点,点在船尾,系在岸边柳树上的细绳便如同接到命令一般挣脱开来,那小舟随其身形向对岸驶去。 纪成林没想到,这个刺客原来还有同伙。 他几步跑到屋顶边缘,正要去追赶逃走的小个子蒙面人,却冷不丁地心头一阵悸动。 他连忙下意识地一低头,又是一支发着瘆人的蓝光的钢针擦着头皮飞过。 地面上混乱不堪,人声嘈杂,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射来的。 不能让这个日本间谍就怎么跑了,纪成林也不管了,从空中落下的当口,就对着小个子蒙面人的背影开了两枪,明显看到对方身子晃了一晃,应该是被击中了。 但是,对方的动作很快,身子腾空朝前猛扑,落地之后一骨碌,就闪身到了一棵大柳树后,接着就消失在了对岸。 河面足有十来米宽,纪成林知道此时再追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得大声呼叫,可是他和小个子蒙面人在屋顶上追逐如履平地,方如今和其他的行动队员却只能是沿着地面的巷子七拐八绕地向这边支援,时间上明显慢了不少。 等第一拨的支援力量赶来时,纪成林只能是望河兴叹。 当方如今匆匆赶来的时候,纪成林站在放在系着小船地方,向他详细汇报小个子蒙面人的逃跑情况。 两人带人向下游走了三百多米,才找到了一座石桥,过了桥,对面包抄过来的都是一些分局的警察,方如今指望着他们将小个子蒙面人拦截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一打听,根本没有人见到过这个人。 无奈之下,方如今只好回去向张鑫华复命,满以为会挨批,可是张鑫华非常大度地道:“如今,这件事错不在你!如果我之前的抓捕成功,也不会出现现在的局面。这次我们遇到的日本间谍较之以往更加的狡猾,身手也更好,是目前我见过的最为难对付的对手,应该是特高课总部派来的精锐!”
这就是有担当的上司。 这次的抓捕行动,之所以会让日本间谍逃走,就是因为抓活口,以至于更多的行动队员和警察都成了摆设,若是早就下令开枪的话,这个日本间谍就是本事再大,现在也被打成了蜂窝了。 既然人没有抓到,只能是采取补救措施了。 张鑫华和方如今都是痛快的性格,不会一直都停留在过去。 根据小个子受伤的情况,行动队联合警察局,对各个医疗机构进行秘密的监控,一旦有人前去治疗枪伤,立即报告。 方如今则是直接回到了靠河边的小楼,搜查桥本望村的尸体。 小个子蒙面人在二楼的卧室中杀人灭口的时间相当短暂,他既然没有时间及时逃离,也极有可能来不及带走桥本望村身上留下的线索,让方如今捡漏。 当然了,这是建立在桥本望村身上确实有线索的基础上。 此时,桥本望村尸体躺在一滩猩红的血迹上,两名行动队员站在一旁,没有方如今的命令,谁也不敢擅自移动尸体。 方如今蹲下身子,仔细地检查起来。 伤口很深,一刀毙命。 从桥本望村狰狞的表情来看,似乎当时也没有注意到对方会突施杀手。 翻遍了所有的衣服口袋,都没有发现可疑物品,倒是找到了一根火柴棒,跟张鑫华之前发现的大体相同,初步判断这个所谓的“表弟”也曾经跟出现在酒楼里的日本间谍曾经去过同样的地方。 纪成林也过来帮忙,他用匕首将桥本望村的鞋底子都一层层地割开了,这里面也是可以藏情报的,但事实却让他失望了。 搜查的过程大约持续了二十多分钟才结束,没有任何的收获。 正在纪成林吩咐将尸体抬走的时候,方如今突然喊了停。 方如今再次蹲到了桥本望村的尸体前,撩起他的衣襟仔细地查看手指轻轻摩挲着布料,感觉着手中的质感。 布料很新,纽扣也是新的,像是新买的或者是新做的,而这个时代一般都自己挑选布料,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老纪,我记得他的左大腿外侧是不是有一道新的伤痕,再看看。”
方如今十分仔细,几乎记得每个细节。 尸体上除了致命的刀伤,还有其他的一些旧的伤疤,唯有大腿处的疤痕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