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散去,吴非凡和薛讷陪同边令诚走出帅帐,向营房走去。二百名精壮甲士保持着五十步的距离警惕跟随,既能保护他们的安全,又不妨碍他们交谈。吴非凡酒意全无,抬头仰望苍穹,群星璀璨,似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宝石镶嵌在天幕。星光下,是十万大军的连营,帐灯点点,又似天幕中的群星,低沉而又雄浑的军鼓声刺破夜幕从远处传来,显得肃穆又悲壮。薛讷带兵多年,行军驻营经验丰富,连片的营帐按八卦阵图巧妙布置,井然有序,可进可退,可攻可守。边令诚夸奖了了薛讷一番,欲回帐歇息,薛讷笑道:“皇恩浩荡,公公巡视了中军就回帐歇息,有厚此薄彼之嫌,时间尚早,何不去后军看看。”
后营是大军的后军,多是押运粮草,辎重的军士,虽然主要任务不是作战,便是粮草的安全也是大军的生命线,军中若有违纪的将士触犯了军法,也常关押在后军。薛讷这样一将,边令城只好笑笑道:“薛帅说得有道理,兵马末动,粮草先行,走,咱们去后营看看。”
三人朝后营走去,刚走出五百步的样子,忽听见后营房传来悲恸的哭声:“呜——呜——”似夜狼痛失幼崽,仰天嘶鸣,又似男子痛失妻儿,含泪饮泣,往越前走,哭声越急,越大,一声连着一声,一阵催着一阵,霜天里,催人泣下,闻者肝肠寸断。边令诚浓眉紧蹙,伸手拎过一名当值的军士,大喝道:“军兵何故夜哭?”当值军士吓得浑身颤栗,哆嗦道:“回大人,他们为自己悲惨的命运痛哭。”
边令诚一脸怒色,喝斥道:“大唐军人,抛头颅,洒热血,刀砍掉脑袋上眼都不眨一下。咋像个娘们似的,哭哭啼啼,如此熊兵如何上阵杀敌?”
转身对薛讷大喝道:“薛元帅,这是哪位帐下的军兵,是如何治军的?本官定当重处。”
薛讷上前一步道:“禀大人,这是杨矩帐下三万‘叛兵’,本帅奉大人之命,将他们关押在后军,待大人回京时一并押解回京,交给陛下治罪。大概是他们想起与杨矩一道犯下了死罪,上有老父老母无人奉养,下有娇妻幼子无所依傍,因此悲恸痛哭。”
边令诚余怒未消:“早知今日,何必当必,哭能救命吗?”
薛讷面色凝重道:“公公,这可是三万关中将士,关系着数万个家庭,现下正是用人之际,大人何不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边令诚故作正经吓了一跳,身子往旁一闪,正色道:“薛元帅,你是老糊涂了,还是真不知道,叛国投敌是万罪之首,你竟为他们说起情来?本官看你是善恶不分,忠奸不辨。”
薛讷六十有五了,贵为三军统帅,竟被边令诚骂得个狗血淋头,薛讷愤然不已,手握剑柄,几欲发作。吴非凡暗忖,小不忍则乱大谋,薛讷真宰了边令诚,李隆基龙颜震怒,此次出征定会大受影响。忽想起边令诚生性贪婪,吴非凡赶紧给薛讷一使眼色,上前一步抱拳神秘一笑道:“杨矩投敌,背后有着惊天大秘密,公公想知道否?”
边令诚突然来了兴趣,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一些,急切道:“吴将军,什么秘密,快说出来。”
吴非凡附在边令诚耳畔轻声道:“公公,吐蕃为了拿下杨矩,花了血本,给杨矩送了上百名西域美女,还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名珍古玩,大人若将杨矩九族,手下三万将士解往京城交给陛下处理,杨府上的美女就罢了,可是这些奇珍异宝岂不是都得纳入国库,大人辛苦一场,到头来,什么都没有捞到,值得吗?”
边令诚双眼放光,惊问道:“吴将军,你别诓我,薛元帅向我禀报,吐蕃用性贿赂拿下了杨矩,杨矩为将一身两袖清风,你俩说话对不上号,谁在撒谎。”
吴非凡给薛讷一使眼色,呵呵一笑:“公公,常言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末将冒着枪林箭雨弄来的财富,谁舍得拿去充公,还将害了数万人性命,欠下命债。薛讷是我的伯父,也是我的顶头上司,我瞒不了他,可他瞒得了你,我分给薛元帅那份儿,他想吃独食,故不给你说真话,这样也得到了好处,又救人性命,佛经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可是数万人的命啊!”
“吴将军,你说这话是几个意思,是自招对陛下不忠不罪,还是想?”
边令诚狠狠地剜了薛讷一眼。“呵呵,公公,我的意思是双赢啊!大人向陛下如此奏报,吐蕃性贿赂杨矩,杨矩惧悔不已,已立功自杀谢罪,他手下的三万将士也归降大唐,戴罪立功,大人再在陛下面前为他们多美言几句,陛下英明,看在他们戴罪立功的份上,定会赦免他们无罪,封信了他们的口。杨矩府上的金银财宝,咱们四六分成,你六,我和薛伯父四,公公意下如何?”
边令诚沉思了一下,大喜道:“这主意不错,吴将军,我就听你的,明天,你拿着杨矩府上的帐薄来我帐内,本官要亲自盘点帐簿,吴将军,你给我老实点,别在帐上做手脚。”
“公公,你给末将一万个胆子,末将也不敢。”
边令诚笑着点了点头道:“知道就好!但是一码归一码,杨矩手下的三万将士,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就执行赎刑吧,每人交一两赎罪银,还有杨盈盈,首犯之女,得交一万两赎罪银。”
薛讷一步凑上来,急切地道:“公公,你要价太高了,这些将士都数年没发军饷了,还遭受蕃军的盘剥,压榨,能活下来已是命大,叫他们到哪里去弄一两赎银?”
“一两银子买一条命,贵吗?千值万值!这些银子,你当是揣进本官的腰包?本官还得冒着杀头的危险,串联朝中的大臣,联名上书陛下,这些银子我左手进右手出。也罢,不拿银子正好,砍头就是,本官也不背个索贿的罪名,整日担惊受怕的。”
边令诚阴着脸道。吴非凡担心边令诚反悔,他伸手掐了一下薛讷的大腿,薛讷痛得直咧嘴,却不敢吱一声。吴非凡郑重道:“公公,薛元帅都什么时代的人了,把问题看不开,羊毛出在羊身上,末将今晚就去营中挨个去搜集。明天午时,准时到大人帐内交割,一个铜板也不会少。”
“还是吴将军会来事!”
边令诚冲吴非凡嘿嘿一笑,转过身,在护卫的护卫下回帐安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