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一下,晚上我们去北山干休所,看你姥姥。”
史燕生听父亲说要去北山干休所,先是怔了一下。母亲去世十几年了,父亲一直待在国外,除了公务,鲜少回国。为的就是刻意避开和康家所有的人和物。他怕见到康家人,怕见到和母亲有关的一切。母亲在世时,京城的一切对于父亲,都是天堂盛景。母亲走了,京城,对于父亲,就是地狱。“爸,你明天还要去外交部。姥姥家我自己去就行。”
史云清的嘴角,扯出优雅好看的弧度。他扬起手,帮儿子整理了一下衣领,“怀念你母亲,有很多种方式。我不应该选择最差的一种。我失礼已经很多年了。”
当晚,史云清带上史燕生,父子驱车来到北山干休所。他们刚刚把车拐进小路上,史燕生的脸色就是一变。他看向康家门前,刚刚下车的江归,眼底翻出不自然的光彩。“爸,他就是江归。玉珠的丈夫。”
史云清坐在副驾上,眯起眼睛看了过去。就在这时,一抹释然的笑意萦绕在他的唇边。“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史燕生答道:“科研。原本在科技部下属的海华二所做所长。现在调进了国家研究院的物理学院,应该是院长的后背。现在是青年院士。”
史云清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江归身上,没有离开。江归看上去,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让人着迷,却又不敢亲近的气场。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美,是不分性别,都能感受到的强大魅力。史云清缓缓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吐了出来。“燕生,玉珠有这种男人托付终身。是你应该值得庆幸的事情。”
史燕生惨然一笑,不知道是喜是悲。看着江归进门后,史燕生才把车开到康家门前。下车时,他特意看向自己的父亲。只见史云清的脚步,搭在康家的门槛上,就像灌了铅。史燕生绕道父亲身边,轻轻扶住他的胳膊。“爸?要不,”史云清扬起手,绷直嘴角。“我不能躲避一辈子。”
他的话掷地有声。史燕生默默看着父亲,敲响了康家的门。当他和开门人四目相对的瞬间,史云清还是忍不住的潸然泪下。“妈妈。”
王婉莹嘴角翕张,眼中酝酿下不止三四种的情绪。有震惊,有激动,也有疼惜,还带着浅浅的恨意。所有的情绪挤在一处,最终化作无声的泪。“进!快进来!”
史云清被王婉莹迎进了家里,这时,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温玉珠正捧着最后一碗汤,走出厨房。她看见史燕生和史云清站在门前,顿时停住了脚步。此时,江归也洗完手,刚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温玉珠忙给江归介绍,“江归,这是姑父。”
江归走上前,微微颔首,“姑父,你好。”
“好,好!”
史云清一眨眼睛,眼泪又涌了出来。王婉莹也陪着他落泪。她是打心底心疼这个女婿,自从女儿车祸走后,女婿似乎也不敢呆在国内了,他申请了驻外,这一走就是十几年。他的生活,就像苦行僧。说闲话的人很多,就像苍蝇绕耳。有说史云清在国外花天酒地的,又说史云清演戏作秀的。王婉莹是个通透的人,史云清不过五十几岁的人,头发全部白了。整个人看上去,清隽中透着暮气。完全没有一点生活的气息。这怎么可能是他们口中的史云清呢?她相信女儿选择男人的眼光,她也相信史云清。“云清,吃饭!尝尝我们玉珠的手艺吧?”
史云清整个五官都在颤抖,他已经准备好解释,自己为什么十几年不出现了。但是老太太一张口,就让他回到了刚做女婿的日子。多美好的岁月啊!席间,康家的人默契无比。没有一个人提及原来的事情。让康英意外的是,史云清对康英很感兴趣,时不时和他聊着。聊起江归正在负责的项目,史云清也是深有感触。“我在国外,经常出席一些大会,说实话,差距还是很大的。国家的复兴,就要靠你们这些聪明脑袋了。江归,我很看好你。”
江归脸色微微发红,“谢谢姑父。”
离开康家的时候,大约是晚上八点多。和康家众人一一挥别,转身坐回到车里的史云清,心潮依旧澎湃。看着前方昏暗的道路,他忍不住捂着脸恸哭起来。车,在山林间穿梭。史燕生不知道怎么宽慰父亲,因为此刻的自己,同样处在情绪释放的顶点上。吃晚饭时,温玉珠和江归偶有眼神交流。只有短短一秒左右,那眼神中间,视乎有着一串串的蜜。那是他一辈子也感受不到的甜味吧?他失落的望向前方。把父亲送回家,史燕生并没有进门。他把手帕递给父亲,嘱咐他早点休息。“你还要出去?”
史燕生撩起眼皮,“是啊,我原本不必要遭受这一切。是时候该了结一下了。”
史云清叹了一口气。“好,注意安全。”
史燕生点点头,钻进自己的车里。他驱车去了霍家老宅,自从霍世楠实际掌控霍家以后,他的所有生活起居,全部在这里进行。史燕生见到霍世楠的时候,他正翘着腿,坐在曾经属于霍老的沙发上。这是一张陈年布艺沙发。霍世楠身形高大,将近190的身高。这张沙发小小的,缩在书房的一角,仿佛容不下霍世楠高大的身躯。霍世楠更喜欢用另一种方式坐沙发。他的脚翘在沙发扶手上,另一个沙发扶手成了他的靠背。“你怎么来了?”
霍世楠脸颊发红,小腹上搭着一只酒杯,眼角带着讥诮。史燕生靠在门边,抱着手臂,翘着脚,漫不经心的程度,丝毫不亚于霍世楠。“我想来问问你,你现在心情如何?”
霍世楠仰头大笑起来,微微长的头发,随着他的笑声,有节律的颤动着。像一簇簇深海里的海草。“很好!没看见我在喝酒吗?来一杯?”
说完,他放下腿,准备起身给老朋友倒酒。史燕生气定神闲,压了压手。“不必。”
霍世楠扬起勾人的媚眼,他长相随他的母亲,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他如果想展示自己的魅力,随便流露出一点点,就可以大杀四方。但是他没有。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于把自己这幅好看的皮囊收敛起来,他喜欢用实力说话。他一向觉得,不论男女,有一双狐狸眼都不是好事。他更喜欢明媚的眼睛,比如,温玉珠的。史燕生不喝酒,霍世楠也有说辞等着他。“燕生,你在压制自己的欲望。这样不好。”
霍世楠微醺,目光在史燕生的身上游移起来,“该释放的时候,应该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