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珠见到韩亚文，是在国棉二厂的门口。韩亚文叼着一支烟，出现在厂子门前，温玉珠几乎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从未谋面的人。他的氛围，几乎和刘小军描述的一模一样。他的军大衣搭在身上，袖子吊在两边晃荡着。一只手掐着烟头，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在他不可一世的眼中，时刻透露出漫不经心的模样。“你就是温玉珠啊？”

韩亚文叼着烟，扬起下颌问温玉珠。温玉珠微笑着递出自己的手，“你好，我是温玉珠，是刘小军的朋友。”

韩亚文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后，这才慢悠悠的递上自己的手。“韩亚文。”

温玉珠把韩亚文请到自己的车上，把自己想委托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至于报酬方面，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韩亚文脸色有些变化，他摇开窗户，胳膊肘搭在窗外，漫无目的的瞥向遥远的厂区。机器的轰鸣声，遮住了他的呼吸。良久，他回过头。“你知道我和刘小军什么关系么？”

温玉珠被他问的怔住了，随后按照刘小军的原话，重复了一遍。“你们是过命的关系。”

韩亚文呵呵笑了两声，仿佛所有的热气都从胸腔里挤出来，尽数涌向苍凉大地。“我问过你俩关系。他说和你是铁子。既然是铁子，我就不会收钱，如果我收钱办事儿，这钱，全国上下也没几个人出得起。”

性情中人。温玉珠觉得自己找对了人。“是我肤浅了。”

温玉珠主动承认错误。韩亚文是个实干派，温玉珠交代他跟踪李局长的事情。他当天就付诸实施了。江归和温玉珠继续在明面上活动，吸引活力。而韩亚文在暗地里，跟踪监控李局长的一举一动。几天下来，就连李局长每天几点如厕，都被韩亚文牢牢记在心中。嗡嗡嗡……温玉珠刚迈进淮客楼的大门，她包里的BB机开始震动。温玉珠和康理打了声招呼，快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电话回过去，对面出现了韩亚文的声音。韩亚文的声音低沉，稳重，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神秘。“李朝阳和一个男人，约在淮海大饭店见面。他们现在在饭店大堂的咖啡厅，看样子不一般，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好，你等我。”

温玉珠立马给江归去了电话，两人一起来到了淮海大饭店。韩亚文开车，载着温玉珠和江归，缓缓往酒店的廊下驶去。这样认人，是最好的伪装。一来车来车往，不会引起人的主义。二来，车可以最好的隐藏温玉珠和江归的样貌。当车辆接近饭店旋转门的时候，韩亚文低着头，随手往里一指。“李朝阳坐在窗边，就是这两个人。”

顺着韩亚文手指的方向看去，江归的脸色随即阴沉下来。他虽然不认识李朝阳，但是他见过坐在李朝阳对面的那个男人。男人叫陈定国，正是新任海华二所的所长。“走吧。”

韩亚文把车径直开走，弄得准备开门的门童一头雾水。车停在停车场里，韩亚文转身看着温玉珠，“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听听他们说什么。”

温玉珠说了声小心，韩亚文就已经插兜消失在了车头。温玉珠握住江归的手，“你认识让才那个男人，对吗？”

“他是京城科技部的，叫陈定国。是接替我做海华二所所长的人。这个人的照片我见过，脸型瘦长，眼睛下面有一颗痣，非常明显。”

江归说话，目光闯过停车场，直奔酒店咖啡厅。温玉珠思索着这件事。李朝阳和陈定国，他们是什么关系？如果只是工作关系的话，谈事定为什么不在单位上谈。他们选在离自己单位都很远的淮海大饭店，应该是要避开熟人。“江归，海华二所和淮海科技局，在工作上接触的机会多吗？”

江归苦想一下，随即摇头。“我做所长的时候，两家单位练习不算多。但是现在的情况，我并不清楚。”

江归说着，温玉珠从置物箱里掏出一个望远镜，开始往酒店的咖啡厅里打量。江归震惊了，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妻子。“玉珠……你还有这个设备？”

温玉珠嗯了一声，用镜头开始搜索咖啡厅里的情况。“这是军用的，我让人在北边帮我带回来的。一直放在车上，差点没想起来。”

温玉珠相当淡定。江归却不淡定了。“你买这个做什么？”

“用啊，难道我吃啊？”

温玉珠忍不住笑了。镜头里，她看见了韩亚文的影子。韩亚文就坐在陈定国背后，他翘着腿，目光轻浮的在服务员身上扫过，他轻轻摇着大长腿，仿佛在闲适的度假生活中。温玉珠如果不认识他，会自然而然的以为，陈定国身后这个人，就是个浪荡公子，准备猎艳的商人。温玉珠把镜头挪向李朝阳，李朝阳同样翘着腿，但看上去很严肃，甚至还带着怒意。坐在他对面的。“他们有矛盾。”

温玉珠轻轻嗫嚅。江归俊美的眉头一凌，神情严肃的望向咖啡厅的方向。十来分钟后，坐在陈定国身后的韩亚文收起报纸，卷成一个筒。他扬手，十分潇洒的叫过来服务员，埋单后，韩亚文单手插兜，步伐稳健的朝着温玉珠的汽车走过来。他矮身钻进驾驶位。“坐在我身后那个男人，应该是市里某个研究所的所长。他们争执的重点，是研究所新建项目的费用问题。”

“费用？”

江归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是的，费用问题。”

韩亚文掏出烟，不管不顾的吸了起来，“两个人很谨慎，他们看见我坐在他们身边，声音压低很多。但是我能感觉到，两人有金钱交易。”

温玉珠神情严峻起来，她看向江归。海华二所可是江归的心血……而此时的江归，脸上的冷峻，就像刀刻斧凿般的嵌进皮肤了似的。对于海华二所经费的问题，江归再熟悉不过。他们所里所有经费，都科技部出钱。既然是科技部出钱，又怎么会轮得上科技局操心？为了弄清楚这个问题，江归又回到罗平的家。罗平点着烟，站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他和李朝阳原本关系就欠佳。李朝阳是单位的常务副局长，在老局长退休之后，按照顺位，他应该被扶正。可是，偏偏空降了一个罗平。自从罗平来到科技局，工作上处处遇绊子。而这些绊子，十有八九都是李朝阳的杰作。因为海华二所向科技局申请经费的问题，两人矛盾激化。罗平认为，海华二所是科技部直属单位，有经费问题应该向科技部申领。而自己的科技局，年年经费吃紧，能展开工作已经实属不易，实在没钱给海华二所盖一个展览厅。李朝阳却持不同意见，他认为都是为人民服务，为科技助力，这钱谁出都一样。“上一次局领导会议，六比五，我否决了李朝阳的提议。自从那次会议之后，我和他的矛盾也算是摆上台面了。”

单位上的人员构成复杂，矛盾利益交错，就像蜘蛛网一般，理不清剪不断。但是……温玉珠眼睛一亮，眸色坚毅。罗平被诬告，罪魁祸首是王友进。至于李朝阳，他只是隐藏在王友进身后的操盘手。操盘手可以掌控傀儡，让他陷阵冲锋。但反过来，使劲儿拽傀儡一把，操盘手的遮羞布就会被扯下来，真相将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