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告诉温玉珠,刘小军遇到大事了。“出事了?”
刘小军耷拉下眼皮,他脸上的皮肉原本就松,因为无精打采,松垂的像沙皮狗。过了好半天,他才嗯了一声。“我就是来和你道别的。和你合作很愉快。”
温玉珠眼底的诧异一扫而过,“出什么事了?”
刘小军右手全部嵌入发缝中,用力一戳,头皮雪花一般的飘起来,在空中扬起,悄无声息的落在他黑色的夹克衫上。太扎眼了……“前两天,我被单位开除了。”
“原因?”
刘小军眉心蹙了蹙,脸上付出一缕淡然却夹杂着痛苦的笑意。“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无所谓了!”
他笑得很真诚,“正好,我也不想在淮海干了。我打算是深市,好好创一番事业出来。”
撂下这句话,他单手插兜,吹起口哨。往路口走去。他回头看了一看温玉珠,扬手和她挥别。温玉珠追了上去,一把扯住刘小军的衣袖。“到底为什么?”
刘小军砸吧了一下嘴,像是完全不把这当做一回事了。“具体为什么,其实我真不知道。我们单位就是这样,容易得罪人。你写文章吧,容易得罪外面的人。你在报社吧,文人相轻的事情时有发生。总之,理由太多了,就像在沙漠里扒拉金子。你看哪哪都有金子,真的找起来,却又什么都不是。”
温玉珠闭上眉眼,缓缓地松开刘小军。“有很大概率是乔山。”
她在睁开眼睛的时候,眼中蕴满了抱歉。和刘晓军初见,也是在这个小巷子里,温玉珠把刘小军的相机扯了。现在“道别”还是在这个小巷子里,仿佛他们的永别一般。如果不认识自己,刘小军会平平安安。“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刘小军释然地摇摇头,“就算真的是他,我也不想在这儿呆了。”
刘小军让温玉珠陪他走到公交站,他们沿着马路边走着,耳边全是世界的喧嚣。八十年代,报社的工作,是人们眼中的香饽饽。“刘小军,你骗人。”
温玉珠的胸口,一股浊气涌出,烫的她呼吸道生疼。“一个人的状态是骗不了人的,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怎么可能是真的想离开的样子!别糊弄我。”
刘小军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流泪。“我怎么敢骗你啊,你的手段我见识过很多次了。如果我的工作确实是乔老头弄没的,我也相信你能帮我找补回来。”
刘小军扬扬眉,反问温玉珠,“然后呢?继续在报社里混吃等死?”
刘小军粲然一笑,挥苍蝇似的摆手,仿佛眼前丢失的不是工作,而是几只让他生厌的苍蝇,“不不不,我不想继续这样的生活了。”
站在公交站附近,刘小军告诉温玉珠,自己情绪低落不是因为工作,而是他有些舍不得淮海,舍不得这里的朋友。“比如你,我把你当好朋友。”
温玉珠咬着下唇,“一样。”
温玉珠捏着手,把刘小军带到空无一人的大树下。“小军,你留在淮海吧,我接下来会在淮海开两个店。我信任你的能力,我想让你做我的店面经理。”
刘小军眼珠子一红,他别过头去,狠狠忍了忍。他再回过头来时,嘴角还是忍不住抽动,他全无知觉。“谢谢你。我总是有些想出去闯闯的,这几年,单位里有些本事的都去南边了。”
他笑得非常轻松,在温玉珠看来,这笑容却有种燕国人诀别故土的悲凉。“我去深市。”
温玉珠胸口挤出滚烫的热气,是时候该道别了。“小军,你去深市的选择是对的。报社现在看着红火,再过几年,报社会和电视台有非常激烈的竞争。”
刘小军的脸上浮出灿烂的笑容。这话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他大概率觉得是在放屁。报社工作抢手得很,他今天刚收拾完东西,已经有人等着用办公桌了。但是温玉珠说了,他信!“我在深市有个朋友,正在倒腾小电器。他让我跟他一起干,很挣钱的。还有,深市还有个朋友,正在那边一个广告公司,也是很红火,说我去了,工资至少500块。”
说好听的是倒腾,其实就是走私。温玉珠连忙打断他的想法,“小军,前一个就算了。倒腾电器这几年是风光,也很挣钱,但是不合法也不长久。”
刘小军摩拳擦掌,脸上满是喜色。“我就知道你能给我建议!我也有些担心这个,不合法的事情不能干。”
温玉珠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诚挚给他了建议。“小军,你可以去广告公司积攒经验。你的笔杆子很优秀,一定能干的很好。但是,切记是积攒经验。等你把这一套摸熟悉了,我给你投钱,开一个广告公司。”
温玉珠并不是给他画大饼,而是指了一条路。“自己做老板,在深市都是奔这个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