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起得也晚，宁兮醒过来时已临近正午，梳洗完毕后，她戴了一副墨镜下楼，预备到附近找点特色小吃饱腹。客栈全是木制的，她穿了一双平底凉拖，可踩在楼梯上仍发出不小声响，偏偏这环境静谧，院子里阳光正好，花花草草沐浴在一片暖阳中，仿佛时间都慢了下来，连这点声响都与悠闲时光融为一体。下了楼梯，宁兮就瞧见院中遮阳伞下坐着一个白衣黑裤的男人，手边放了一杯咖啡。“老大，你在这儿做什么？”

宁兮走过去，没了工作上下级之分，黑面神显得平易近人。秦沣拿起墨镜就要起身，“等你下来，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

“你知道哪里有好吃的吗？”

“只管跟我走就行。”

是一家特色菜馆，落座后，服务生倒上两杯苦荞茶，秦沣点了菜，全是当地特有的食材所做，什么洱海里的海菜，鱼，猪皮，等待上菜期间，他就介绍起当地的饮食习惯。“老大，你以前来过吗？”

听完了介绍，宁兮忍不住好奇地问。秦沣端起茶水喝了口，“以前带着妹妹来过。”

“你还有个妹妹啊？”

“嗯，跟你同龄，现在在国外念书。”

他提起茶壶，往杯里添了水，又给她添，“一会儿吃完了，有什么打算吗？”

宁兮想了想，摇头，失笑，“说走就走的旅行，也没什么安排，先在古城附近逛吧，我看日头挺毒，只怕去洱海边会被晒得很惨。”

“古城要晚上逛起来更有意思。”

“这样啊，那白天随意逛逛，晚上再出来细细地逛好了。”

对于此次的出行，宁兮全然没有准备，昨晚登上飞机时，她就想办理了入住后，睡到自然醒，吃一顿特色饭，再去计划行程，所以秦沣问起来，她完全没有主意。全无计划的出行方式，她从未尝试过，如今亲身实践了，却也觉得别有一番滋味。很快菜端了上来，鱼的味道不错，海菜烧汤也好喝，唯独那个猪皮，半生不熟的，宁兮看了又看，尽管秦沣一再鼓励她，最终还是没敢尝试。秦沣看着她几度到了嘴边又收回手的样子，失笑道：“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没想到胆子还挺小。”

听到这话，宁兮索性摆下筷子，破罐破摔，“这东西我还真是不敢吃，所以，不吃了。”

秦沣也不强迫，只往她碗里盛汤。半透明的海菜顺着汤水一节节滑落她的碗里，那双手干净有力，手指修长，一手端着白瓷碗，一手执着白瓷汤勺，动作优雅，让人联想到另外一个人。那个人也用天不怕地不怕这样的话来形容过她。如今想来，她在他面前根本就是透明的不带半点秘密，他已将她看得清楚明白，唯独她，自诩聪明，却对他近乎一无所知。想到结婚后的种种，想到他的细微照顾，想到他的奋不顾身，想到他时而流氓时而冷酷，心中仿佛打翻了五味瓶，分辨不出滋味。就连鲜美的海菜汤入口都只是味同嚼蜡。“等你为他吃不下、睡不着，那你就是彻底爱上他啦！”

冷不防地，林飘的话窜到耳边，惊得她手一抖，一口汤没咽下，反被呛得连连咳嗽。“怎么了？”

秦沣递来纸巾，语气担忧。宁兮说不出话，只摆手示意并不严重，用纸巾掩着嘴，仿佛掩住跳出心底的秘密，如此便能不为人知。一想到他，她就没了胃口，难道真如林飘所说，她已经爱上他了吗？爱……怎么可能？午餐结束，宁兮就回了古城，秦沣本来还想带她去其他地方放放风，可见她不知为何就变得提不起兴趣的样子，也就打消了念头，拦了车带她回客栈。用餐期间，本还明媚的天空不知从哪儿就飘来了大片乌云，就连风的温度都低了许多，车子驶向古城的路上，更是砸下了雨点。“还好没有往外面跑。”

秦沣看着窗外快速编织起来的雨帘，有些庆幸地说。出租司机用不够标准地国语说道：“夏天了，雨水多起来，这个天气很多变的，出门一定要记得带伞，带外套，不然会冷到的。”

秦沣忽然想到什么，侧身问：“你感冒好了吗？”

宁兮怔了几秒，回想起来似乎没有发烧，也不怎么咳嗽，这场感冒竟是如此神奇，来时如山倒，去时无影踪。偏偏感情不能这样。窗外雨水打窗，宁兮搬了个椅子坐在窗边，闭着眼细细听雨声，已经有很多年都不曾这样诗情画意地听过雨声了，最近的一次还是她高考结束，母亲带着她去感受自然。在这样静谧的环境，可以让心沉下来，任它再多的犯愁思绪，都像是被雨水冲涮干净般，不再跳出来扰人。一阵铃声突兀地打断了雨中的静谧。宁兮摸过手机，睁开眼，竟然见是顾廷渊打来的。一颗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心又突突地跳起来，深呼吸一口气，她按下接听键，那头问：“在哪儿？”

他的声音低沉，却似穿透了这喧闹的雨声，重重地敲击在她心上。再度沉下气，理清呼吸的节奏，她拿出十二分的冷静，回道：“我在大理。”

“大理哪儿？”

“古城，客栈。”

“你那里今天下雨了。”

“是的，刚下不久，你查天气预报了？”

“被雨淋了吗？”

“没有，在客栈里，淋不到。”

那头沉默了两秒，忽然说道：“开门。”

宁兮愣了愣，未出声，听他又道：“把门打开。”

意识到了什么，宁兮猛地站起身，握着手机的手指不断收紧，用力地扣着手机，在这喧嚣的雨声中，心跳一下比一下更用力，咚，咚，咚的跳动声如雷贯耳。她走了过去，站在门后，手握住了门把，忽然间却似没了力气，一连着深呼吸几口气，鼓足勇气，用力地把门拉开。门口站着一个人，黑色西服，白色衬衫，简洁的商务打扮，可他头发湿了，衣服也湿了，目不斜视地瞧着她，就这么阴森恐怖地出现在她门前。“你、你怎么在这儿？”

宁兮张了张嘴，只问出这样一句。顾廷渊没有回答，抬脚走了进来。从昨天傍晚接到滕誉的电话到现在，他的脑袋里装的全是这个女人，连晚饭都没吃，开着车四处寻找她的踪影，到了凌晨回到家，看见她的拖鞋时，还以为她回来了，却发现她是回来过，不过又走了。打包着行李，连夜搭乘飞机跑到远方。更惹人生气的是，和她搭乘同一架飞机的，还有秦沣，那个之前就把她带去偏远地区好几天的男人。掌握了她的行踪后，他不再给她打电话，一早上签了合同就马不停蹄地找过来，刚下车，这里就下起了雨，他坐在客栈对面的咖啡屋里等。没多久，她就出现了，头顶有一把伞撑着，身边还有另外的男人护着，确实没有淋到雨。他给她打电话，问她在哪里，她语气沉静地回复他，唯独说在客栈里没被雨淋的时候有些迟疑。人，向来都会说谎。这世界根本不会有一个人，能纯洁无暇天真烂漫到事事坦诚的地步，她宁兮年纪再小，再没有经历过社会，一样也不会是这样的人。她是个聪明的姑娘，懂得如何在宁家那样的环境生存，就算是私生女的身份，一样过得有姿有色，懂得何事该要强得到父亲撑腰，懂得何事该示弱展示出小女儿的娇柔惹人心疼，也懂得如何表现得天真无辜，让人相信她所表现出的一切都是发自内心的真实。她倒是真的仗着他。房间里是古色古香的装饰，木桌木椅木床，桌上摆放着她的包，墨镜，桌边放着那把伞，秦沣为她撑着的伞，伞面湿漉漉的，水滴顺着纹路往下流淌，汇集到伞尖，流淌进盆里，格外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