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车子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行驶，眼看着就要碾上宁兮的身子。宁兮本能地想闪躲，动了一下发现动不了，这才看到紧挨在她身后的林飘，几乎是没有分毫的犹豫，她一翻身，趴在林飘的身上，努力将她护个严实。然而车子并没有如期碾过来。还在一点点往下山的路退。“太太，你没事吧？太太，快起来。”

程瀚蒙来到她身旁，把她扶起来，紧张地打量着她，不见皮肤上有伤口，略略松了一口气，又赶紧去扶林飘。林飘不知伤到了哪儿，疼得一张笑脸苍白不已。“飘飘，你怎么了？”

宁兮伸手去握她的胳膊，甫一抬手，发现左手痛得无法动作，她深呼吸一口气，压下痛苦，“飘飘，伤到哪儿了？”

林飘不做声，只一个劲儿摇头，表情痛苦不堪。耗在这里于事无补，程瀚蒙立刻联系山下，让他们开车来接，随后又把痛得无法动弹无法作声的林飘抱到山侧靠坐着。宁兮抬眼不见他们乘坐的那辆车，走到路边一看，果然就见那辆车子翻进了山谷的丛林里，此刻被一棵大树挡住，车里的司机已经没了影儿。“太太，你也到路边稍作休息，等车子来接，这里就不用管了，我会处理的。”

程瀚蒙来到她身边请示。宁兮点点头，想到刚才那一幕，又想到那个司机可能的后果，脊背冒出来一层汗，浑身都不可抑制地颤栗起来。“太太？”

不见宁兮回应，程瀚蒙又唤。接着听到她声音苍凉如鬼一般地问：“这样的事情，以前是不是常发生？”

程瀚蒙微微垂眼，他听懂完整的问题是经常发生在三少身上，可他不知是否该据实以告，只得避重就轻道：“我是在圣保罗才跟着三少做事，之前他在莫家的事情，我不太清楚。”

即便不清楚，可他看到这八年来，一样遇到不少艰难险阻。“太太，到那边等吧，站在这儿不安全。”

宁兮微微点头，“我左手好像骨折了，很疼，动不了，一会儿你帮我扶着我朋友。”

“是，太太。”

宁兮这才缓缓呼出一口气，转身向山的一侧走去。可她刚转过身，就瞧见靠坐在山侧的林飘已经闭上了眼，而她下面是一滩鲜红的血，正徐徐地往外流。“飘飘！”

惊呼一声，宁兮就赶紧跑了过去，半跪在她旁边，伸手去碰她的脸，始终叫不醒她。地上的血一点点蓄积得越来越多。宁兮看着从她下面流出的血，再意料不到也猜到了可能的原因，急得她朝着程瀚蒙大喊：“车子呢？快让车子来啊！快啊！”

……杏林医院。左手手腕骨折，应该是落地时本能地用手去撑地而造成的，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损伤。医生办公室里，宁兮面无表情地看着投射在墙面上的X光片影像，任由医生为她正骨，打石膏，包扎。一颗心全系在林飘那里。不一会儿，程瀚蒙过来跟她汇报林飘的最新情况。“太太，林小姐出血是因为流产，胎儿有十周，送到医院的时候胎心就已经停跳了，医生说没办法保住，现在在给林小姐做清宫手术，手术做完，就会送入VIP病房。”

不用程瀚蒙专程相告，宁兮也知道那样的出血必然与流产相关，可她想不通的是，林飘怎么会怀孕，孩子是谁的？“太太，三少已经在赶来医院的路上，很快就到了。”

程瀚蒙又道。宁兮这才有了反应，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你跟我去林飘那儿等着。”

“是。”

左手包扎完毕，医生又开了一些促进筋骨生长的药，程瀚蒙把药取了来，就跟着宁兮去妇产科楼层而去。电梯里，宁兮始终都面无表情，可即便是面无表情，倒映在电梯厢里的脸色还是不太好。自从乘坐观光车下山以来，她就一直是这样的表情。程瀚蒙悄悄地瞄了一眼，在心中暗忖，想必她是看到了那人喉咙插刀的画面。下一秒，程瀚蒙就听到宁兮问：“你的身手一直都这么好吗？”

程瀚蒙微低着头，“以前练过，还可以。”

“太谦虚了，一刀封喉，怎么会是还可以。”

她语气淡淡，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可程瀚蒙记得刘婶同他说过的话，说的是太太年纪太小，经历少，还很单纯，一些黑暗的带血的东西尽量不要让她看到，可今天事出突然，他如果不出手，绝不是骨折这么简单。“太太，抱歉，我……”“不用抱歉，我该感谢你，如果不是你紧急出手，那么咽气的人就是我了。”

宁兮淡然地说，可此时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才到北城来，还不满24小时，就让她一再经历这些胆战心惊的事情，累得让她产生了逃避的念头。宁兮和程瀚蒙刚到妇产科，就见顾廷渊一行三个人站在一间病房外。“你来了？”

宁兮走到跟前，轻声地打了个招呼。顾廷渊回身看到她左手包扎着厚厚的纱布，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握住她左手指尖，“疼吗？”

她微微一笑，“有点儿。”

说不疼摆明了是骗人的，她不想骗他。顾廷渊薄唇紧抿，忽而动了动唇，说道：“对不起。”

“……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宁兮不解地问。顾廷渊将她揽进怀里，失而复得般紧紧抱住，好像稍微抱松了点儿，她就会消失了一样。“顾廷渊……”宁兮有些不能呼吸，试着喊了一声。他松开了手，对程瀚蒙道：“你先送太太回家休息。”

“我不回去！”

宁兮当即拒绝，“飘飘还没醒，我得等她醒来，确认她没事了再说。”

“听话，你先回去，医生刚才说了，她一时半会儿还醒不来。”

“那也不行……”“兮兮。”

顾廷渊的嗓音微沉，“听话好吗？让程瀚蒙先送你回去，等刘婶做好了晚餐，你要跟着送来也可以。”

“但是飘飘醒来见不到我，我怕她不习惯。”

“她不会太快醒来的，相信我，好吗？”

他的眼睛盛着一汪柔水，看一眼几欲溺毙其中，宁兮到底还是抵挡不了他的男色，接受了他的安排。随着程瀚蒙而去的宁兮并不知道，半小时后，林飘就已经醒了。顾廷渊是刻意把她支开的，因为林飘和顾益琛的事情，她不知道，他也不打算让她知道，至少不在这个时候。林飘的脸色极差，就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她一睁眼，就看见了立在床边的男人，定了几秒，才看清他是顾廷渊，四周的环境是医院病房。“兮兮呢？”

她问，声音疲乏无力。顾廷渊站得笔直，面色冷漠，“我以准备晚餐的借口，让她先回去了。”

“她知道了吗？”

“今天的知道了，那晚的还不知道，坦白说，林小姐，我不希望她知道。”

林飘点点头，“我明白，我也不想她知道。”

“阿琛知道吗？”

顾廷渊问。林飘怔了几秒，讥诮地扯了扯嘴角，“他不知道。”

“你没打算留下这个孩子。”

顾廷渊用的是陈述的语气。林飘却有些恍惚了，连她自己都忘了报告出来时，她是什么样的心情，烦恼吗？那是肯定有的；那喜悦呢？她不知道。她张了张嘴，卡在喉咙的声音几秒后才出来，“顾先生，如果是你，这样的孩子，你会要吗？没有爱情的孩子，还是吃了药才有的孩子，作为男人，你是不会要的，对吗？”

“对。”

没有一丝犹豫，顾廷渊极其肯定地说道。肯定得让林飘心头飘过一阵寒潮。她垂下眼去，不无苦涩地笑了，“既然如此，那我留不留又有什么关系。”

“你问的是我，不是他。”

“有区别吗？你们都是男人。”

“男人与男人不一样。”

林飘无声地笑了笑，她不稀罕同情，或者是怜悯，更不需要因为自责而产生的感情。“你家里的情况我了解了，鉴于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我会让阿琛来一趟。”

顾廷渊又道，“孩子是他的，你躺这里也和他有关，他有知情权。”

林飘抬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顾廷渊没有过多停留，叮嘱过医院要特殊照顾后，就离开了。他走出病房的瞬间，林飘不经意瞥见门外的身影，有些眼熟，想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想起来是谁了。那个在珠宝店与她有过匆匆一面的男子。匆匆一面，她就芳心暗许，明知是一个不会有结局的开始，她还是日夜惦念。可为什么要让她在这时候见到他？意外发生的时候是，今天她流产了还是，难道上天就不肯给她留一丝幻想的机会吗？非得要这么残忍地把所有的可能都扼杀才能甘心吗？一想到这段无疾而终的暗恋，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流，林飘侧过脸，把脸颊埋在枕头里，让泪水默默地被枕头吸收。却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一个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女医生走进来。“感觉怎么样？”

她问。林飘咽下喉咙的哽咽，“还好。”

“就没有一丝不舒服吗？”

“目前还没有。”

女医生摊了摊手，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露出几许无奈，“林小姐，我说的不舒服，是指这儿。”

她指了指左侧胸口的位置。心脏的位置。林飘警觉起来，“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