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渊？”

顾廷渊捏了捏她的掌心，神色是少有的平静，一如经历过劫难之后看淡的平静，“兮兮，我刚满十八岁的时候，就被赶出了莫家，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宁兮摇头，她不知道，到了今天，也不想知道了。管过往是什么，她喜欢他，她爱他，爱的就是现在的他，是眼前她能触碰到感受到最真实的他，和过去的他有什么关系？“就是因为他。”

“大哥吗？”

“以后除了必要场合，不需要叫他大哥。”

提及莫顺凌，顾廷渊的神情变得阴郁，“他不配。”

宁兮能明白他的心情，想当初，她一样觉得宁铮不配她称呼一声“大哥”。可这些，她都无暇顾及了，“廷渊，困在过往是不明智的做法，你知道我今天看到飘飘流血昏迷的那一刻有多心慌多害怕吗？我怕失去她，一想到你，我也怕某天会面临相似的局面，从小到大，我没怕过什么，可现在，我是真的怕！”

“傻瓜，今早不是才说的，没什么可怕的吗？”

“是，那时候我是觉得，无非就是那些下流的手段，确实没什么可怕的，但是今天出了人命了，两条人命，我才知道，他们就是疯子！我们为什么要和疯子计较呢？”

“你说对了，兮兮，他们就是疯子！可不能因为他们是疯子，就让他们为所欲为，眼睁睁看着他们伤害你身边的一个个至亲，却无动于衷，不是吗？”

一句话，就堵住了宁兮的千言万语，所有的担忧和不安都凝在了脸上。顾廷渊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别怕，兮兮，不管发生什么，我会一直在，况且，莫顺凌他真不敢太造次，爷爷有言在先，他若再做出出格的事情，这一次决不轻饶。”

宁兮吐出一口气，话已说到这步田地，好像再多的劝慰都无用。她看了一眼窗外，天黑得更加浓郁了。……杏林医院。午夜时分，一道高大身影步履匆忙，无视值班医生的要求，连来访信息都没有登记，就直奔妇产科而去。找到了1317号病房，他推门而入。屋子里漆黑一片，静悄悄的氛围突然有人闯入，惊醒了病床上浅眠的人。“谁？”

她惊呼一声，半坐起身子。“啪”一声响，灯光随之照亮了整间病房。眼睛无法瞬间接受突来的光明，林飘举起手，遮挡住光线，待逐渐适应后，她看清了站在床尾的男人。行色匆匆，衣服还带着冷空气的寒意，有几缕发丝凌乱在额前，气息也起伏不定，可见他赶路赶得着急。“你来了。”

林飘开口，语气淡漠，又慢慢躺下。顾益琛把随身携带的公文包放到沙发上，来到床边，并没有坐下，就这么直直地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床上漠然的林飘。他的胸腔里堵了一团又一团的气，有怒，有怨，有愤，有恨，也有无奈。“这么倔是为什么？”

压制着那团分不清辨不明的气，他问道，“如果没有发生意外，你是不是打算永远不提？”

问题一出口，他立刻就自嘲了，简直是明知故问！林飘依旧冷着脸，休息了大半天，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看起来没有那么苍白，似乎也因此，整个人看起来多了一丝生气。“林飘，你就这么讨厌我，是吗？讨厌到我求着你让我负责都不愿意的地步，是不是？”

林飘默不作声。顾益琛兀自点点头，目光从她盖在被子下的腹部扫过，“如果不是我哥跟我联系，你就打算独自藏起所有，然后若无其事地回来工作，还是说，连工作都不要了，回到遥城后，你就辞职，或许连辞职都不提，就像这样，一个招呼不打就跑到北城来，是吗？”

林飘泰然地眨了眨眼，脸侧到一边，依旧不给任何的回应。顾益琛缓缓呼出一口气，共事这么久，这姑娘的脾气他多少是知道的，一旦倔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也不需要她的答案，索性就把这场独角戏唱完好了。“你既然不想提，那我也不提，不管是过去发生的，还是今天发生的，但你现在身体受到了损害，我尽我自己的责任，你出院以前，我都会在这里照顾你。”

闻言，林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止住了。“时间已经不早了，你睡吧。”

态度表明，顾益琛就把灯关了，回到沙发里，独自坐着，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什么。林飘始终都没有说话，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不一会儿就困顿起来，带着她再度进入梦乡。病房里格外安静，静得连均匀的鼻息声都能听到。不知何时，顾益琛缓缓起身，提起公文包，离开了病房。值班的医生再度看见他，派小护士去叫他补到访信息，小护士瞧见是个大帅哥，红着脸羞答答地跑到他身边说了一句，就赶紧跑开了。可他好似没听到，也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出神，脸色不是太好，径直走过了服务台，走出了妇产科的住院楼层。……顾益琛半夜造访春风里，宁兮睡得沉沉的，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身旁的人起来，一瞬间好像还听到交谈声，当她强打起精神来时，又什么都听不到。恍惚中，以为是在做梦。翌日清早起来，看见顾益琛西装革履地坐在餐桌前喝牛奶吃水果，宁兮还以为是自己梦游了。“你怎么过来了？”

宁兮讶问道，在他对面坐下，抓起一杯牛奶喝。顾益琛弯唇，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昨天到这边来出差，想到你们就在北城，晚上没回酒店，直接奔这儿来了。”

宁兮点点头，旋即就想到林飘也是昨天过来的，“就你一个人出差吗？”

“对。”

“不用带助理吗？”

“不用，可是不带比带了还麻烦。”

顾益琛无奈地摇头，“她的事情，我知道了，所以我也不打算立刻回去，怎么说也是上下级，这种时候该关心一下。”

宁兮听得满心起疑，“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哥跟你说的？”

“对，昨天下午跟我哥联系，他刚好跟我说了这个情况。”

顾益琛脸不红心不跳撒着谎，“我哥的意思是让我联系她的家人，家人过来照顾比较好，但是她家近来情况不太乐观。”

“她父母离婚对她影响确实挺大的。”

宁兮以为顾益琛说的是这个，颇有同感地点头。顾益琛却是摇头，放下了手中的叉子，靠向椅背，习惯性地拿出谈正事的姿态。“不止于此。”

他说，眉宇之间净是烦忧，“离婚都是小事，他父亲极大可能要进去。”

宁兮听得眉头紧皱，满面惊愕，“怎么回事？”

顾益琛扶了扶额头，接下来他要说的事，林飘还不知道，而他也是昨天下午才弄清了来龙去脉，根据他所掌握的信息，事情一旦败露，林飘的父亲百分之百要被追责。“林飘进入律所后，她父亲应该是看在这层关系上，把他们企业的几个案子全委托给了我们团队。”

“那这是好事啊！”

“确实，林父所在的这个行业，不仅我从未涉足过，就连成源都没有接触过，林父把案子丢过来时，直言不少律所宁愿标价为零，只求借此机会涉足这个行业。”

可等顾益琛真正接手后，越多地了解和与林父企业的对接人接触后，才发现案子何其复杂与难办。“每一个案子所涉及的资产都是数千万上亿的，而这些资产由于历史原因被私吞，如今要通过打官司的方式要回来，可惜证据不全，最重要的是，林父也是参与私吞的一人。”

宁兮不敢相信地看着顾益琛写满无奈的脸。顾益琛摇头，“林父其实清楚，这官司很难打，来来回回起码得打上个十年也不一定有结果，但为了不让上头追究，又不得不有所行动，于是他作为总负责人，把官司交过来，还经常跟我说不着急，其实他是想拖下去，拖到他退休。”

具体的细节，顾益琛没有详细说，可大概的情况已经说明白。宁兮是学法律的，听个大概她也知道，一旦被查出来，林飘父亲所涉罪行可不是挪用公款这么简单，而是更严重的经济犯罪。“那他们离婚跟这个有关吗？”

宁兮不得不问出这个敏感的问题，“离了婚，林父就算被查出，林飘妈妈也可以免于牵连，那林飘呢？她知道吗？”

顾益琛依旧是摇头，人家夫妻的事情他不清楚，但林飘是否知道他能肯定，“林飘入行不久，这些案子里的猫腻她根本看不懂。不过这都不重要，回去之后我就会解除代理协议，所产生的违约责任，我一力承担。”

唯有如此，才能彻底把林飘从她父亲的案子摘出来。“小嫂子，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在必要的时候安慰她，但是就她目前的情况来看，希望你能瞒着她。”

宁兮了然地点头，可胸口犹如被一块大石压住，让她喘不过气来，“那她爸爸什么时候会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