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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户科给事中岑用宾论劾无治,郧阳都御史陈志先任巡按贪污不职,并言御史刘以节按应天,张科按浙江,各狥私纳贿举劾失实,通乞罢职。
志先革职,诏罢科、以节闲住,因敕都察院自后御史差满回道,务严加考察以肃风纪。 “老爷,这是张科张老爷给你的信。”这天,魏广德回府,从管家张吉手里接过一封南方来信。 “好。”
魏广德先回后院,之后才又去了书房,拆开信封,看了起来。 很快,魏广德就摇头叹息不止。 无他,张科接到旨意,知道自己被罢免,感觉官场无趣,直接交了印信回江西老家去了。 反正头上还顶着进士头衔,官职被罢免,可出身并未革除,回家依旧可以过着官老爷的生活。 给魏广德写这封信,就是告诉他这件事儿,看样子以后貌似是不想出山了。 “妮玛,这玻璃心。”
魏广德在心里暗骂,不过人都没回京城,再骂别人也听不到。 有心想要写信把张科叫回来,可想到他刚遭受无妄之灾,心里还窝着火,还是等段时间火气小下来,再给他写信吧。 魏广德放弃马上回信的念头,之前裕王府已经让他和李芳,还有礼部尚书高拱分别向内阁首辅徐阶施压,让他尽快结束江南的纷争。 张科,只是被误伤,想来他直接跑回家去,极可能和生气有关系,更可能还是对官场的凶险有了新的认识。 只能说现在魏广德的名字,在官场上知名度有点高,只要提到他就会让人想到裕王府。 而提到裕王府,以前官员们会想到的是高拱,而现在变成了他魏广德。 这也是江南纷争,对方想要警示裕王府,居然选择直接打击魏广德的同乡。 这个李遂,真特么不是东西。 魏广德在心里也是暗骂。 不过不管怎么说,通过这次事件,魏广德也意识到江西的官员已经分裂,不再是铁板一块。 以前严嵩当政之时,虽然江西官员有个别对他不感冒,如金达等人,但大多数人在遇事之事还是会向着严嵩说话。 而在严嵩倒台后,江西官员居然会向自己老乡挥起屠刀.... 嘉靖四十五年正月大朝会,嘉靖皇帝依旧没有露面,只是命成国公朱希忠代拜天子玄极宝殿,上不御殿,百官具朝服诣皇极门行五拜三叩头礼,仍上表称贺,免宴,赐莭钱钞。 魏广德仔细想了想,他入仕这么多年来,貌似就没参加过大朝会。 能在朝会上看到嘉靖皇帝,也就是每三年一次的殿试,嘉靖皇帝会短短的漏一面。 或许,这也是因为大部分进士这一辈子只有一次见到龙颜的机会。 从十一月到正月,是礼部事务最繁忙的时候,有许多礼仪、祭祀活动要开展,虽然许多嘉靖皇帝会任命勋贵和大臣行礼,可执行工作都是礼部和太常寺去做。 高拱在礼部的时日不短,面对如此多的活动到是应付的游刃有余,毕竟都是按成例来做,只需要分配好人手即可。 虽然重复,可高拱还是乐此不疲,毕竟这就是礼部的功绩,只要每年这些礼仪活动做好了,礼部官员的评级都会得到上,对下面的人来说只是有希望升迁,而对他却意味着有机会跨过那道门槛。 严讷致仕已有三月,内阁在徐阶、李春芳的主持下,虽然没有出大的纰漏,可办事效率这一块还是有些影响的。 最主要的还是,李春芳遇事有些犹豫不决,缺乏阁臣该有的魄力。 高拱这段时间在礼部的工作非常认真,目的不言自明。 “高大人,这是巡按江西御史成守莭籍上原任大学士严嵩家藏敕谕诘命二十轴,敕命三轴御制诗一轴,钦赐大道歌一轴,御笔诗赋三道,御笔珍藏二册,册副三册,御笔殄藏二封,圣谕五十六轴,圣谕一百七封,钦赐银牙图书各一面。”
陈以勤进了高拱的值房,把他刚清点后的文书报给高拱得知。 “这个应该是送入内库吧,一事不烦二主,既然江西那边接洽是你盘点的,就由你和宫里联系,让他们过来接收。”
高拱看了眼江西缴回的御赐之物,好奇问道:“此次又押回多少脏银?”
之前成守节上报的严府家财至今高拱还有印象,实在是超乎人想象。 但是之后,轮到上缴入库的时候,确实拖拖拉拉极不利索。 “只有区区二十万两,一起的还有南直隶罗龙文籍没家产,不过和报上来的数字少了五万两。”
陈以勤摇头说道。 “怎么会差距如此之大?”
高拱皱眉说道。 几百万两和几十万两,悬殊如此惊人,容不得他不惊奇。 “这谁知道。”
陈以勤当然不知道内情,所以摇头答道。 虽然不知道答案,可高拱还是把此事记在心上。 不经意间,一月就过去了。 二月初一,魏广德出门上值,到了校录馆后就投入到校书工作中,丝毫不知道此时通政使司已经乱了。 通政司参议从面前这个瘦削老头手里接过奏疏,只是快速翻看一遍,差点失手把奏疏掉到地上。 “我说这位大人。”
“区区户部云南司主事海瑞。”
那瘦削老头向上官拱拱手道。 “你这个,我就当今日没看到,你快点拿回去。”
说话间,那参议就把手里海瑞的奏疏递还回去。 太多禁忌之词了。 如果说之前为正君道,明臣职,求天下万世治安,还说得过去,后面提到“二王不相见”是什么鬼。 这东西虽然大家私底下有说,可谁敢把他付诸纸上。 指责皇帝修醮以求长生,一心求神仙,竭民膏脂,滥兴土木,二十余年不视朝...... 任用严嵩奸党..... 嘉靖者,言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 通政司参议也是好心,今天一早遇到第一个来交奏疏的人,周围又无旁人,所以才要退回他的奏疏,只是没想到自己递过去,地方却没有什么接。 “我说海大人,你这奏疏要是真送上去,你知道后果吗?”
他本也是好心,对方是户部主事,算是一个肥缺,有心结交一二,所以才会如此反复提醒。 “瑞上疏时已备好棺材,诀别妻子,遣散僮仆,且已托人料理后事。”
没想到,面前那老头却是如此回答道。 “你确定?”
通政司参议还想再挣扎下,于是又一次提醒道,“你这奏疏,通篇指斥陛下,可知道后果。 天子真要发怒,怕是会祸及家人呐。”
“已经想好了,今日奏疏递上去,我就回家待死。”
“你这又何必呢?”
那参议看到海瑞似乎真的已经存了死志,只是轻蔑的摇摇头,他是不理解这个六品主事抽什么疯,非要上奏骂皇帝,关键骂就骂,其实指责皇帝的奏疏他们以往也收到到,可就没见到一封奏疏里用这么多违禁词的。 必须封禁,404。 “来人,过来抄录。”
看到海瑞不打算收回,那参议自然也不会继续提醒,而是用一副看死人的眼神盯着海瑞。
两名经历过来后,参议把海瑞奏疏交给他们,“尽快抄录留档。”“是,大人。”
两人接过奏疏就走到一旁开始抄录,转身时耳边还听到那参议的提醒,“笔拿稳了。”
奏疏已经交出去了,那参议签好收件条,直接扔给了海瑞。 海瑞捡起掉落在地的字条收入怀中,转身离开时,那参议还在一旁讥讽道:“海大人,你这一纸奏疏上去,怕是真没活命的机会了,想吃点什么,今日就去吃吧。”
海瑞只是随意拱拱手,就大步离开了通政司衙门。 没有去户部而是直接回家,他自知此奏疏上去后,自己怕是很快就要下狱。 明知必死,可他心中读书人那点志气还是在鼓励着他,坚持完成了上书,把他这两年在京城看到的,听到的,一股脑全部都写进了奏疏里。 说他骂皇帝,确实,他觉得当今这些年皇帝做的真不怎么样,根本就没有刚登基那些年励精图治的气象。 “大人,这奏疏.....” “抄,照抄不误,又不是你写的,只是让你依葫芦画瓢,怕什么。”
“这是掉脑袋的啊。”
在海瑞离开后,通政司大堂里,几乎所有人都被吸引过来。 对于海瑞的上奏,虽然大家都觉得说的言之有物,可奏疏不是这么写的。 你要指出皇帝有不对的地方,可以,委婉点,被那么激烈啊。 该避讳的,你也得知道避讳。 “这人莫不是个疯子吧。”
“疯子能中进士?”
“这二龙传言,可能直接要他的命呐。”
“别说了,快点抄好,我直接送到后面去。”
那收下海瑞奏疏的参议此时站到一边,催促经历动作快点。 “还是户部的主事,怕是当官当傻了。”
有人想起先前两人的对话,想到上奏之人的官职。 其实,在这个衙门的官员来说,谁不羡慕户部主事这个官职,这真是捞银子啊。 别的地方或许不行,可云南那边的官府到了京城交账,哪次不用心打点,巴结他们这些主事,一撇一捺都是银子。 “估计已经银子赚的太多了,所以才会自寻死路。”
很快,户部有个傻子主事,上了一道《治安疏》的消息,就从通政司书吏之口传到别处。 一开始,大家只是口口相传,但疏中提到的那些词,却都被人记在心里,毕竟很违禁。 大家都只当时疯子疯话,通政司的人并没有放在心上,而当消息扩散后,很快就有许多人涌入了这里,抄录奏疏的内容,到这个时候他们才后知后觉发现,此事似乎不一般。 而跑进通政司抄录奏疏的人里面,赫然就有芦布的身影。 魏广德是在校书之余,听芦布说起今天听到的精彩事,知道户部有个姓海的主事,发疯了般上奏,把嘉靖皇帝几乎所有过失都写出来了,丝毫没有留余地。 魏广德被芦布这么一提醒也想起,依稀记得好像海瑞就是因为上奏疏骂嘉靖,什么“嘉靖嘉靖,家家干净”的话,才骂出了名声。 之前他让段孟贤找机会帮忙引见,不过之后貌似大家都忘了这回事,而再次听到海瑞之名,这人已经作死的上书了。 原本的魏广德只听过这个东西,可对其中原文丝毫不知,其实后世见过的真不多。 不过到了这一世,魏广德好奇心起之下,当即让芦布去通政司抄录一份回来,他想看看这个所谓的“万世治安疏”,或“天下第一疏”到底写了啥。 芦布战战兢兢把海瑞奏疏抄好,就是战战兢兢,以他的身份,太知道自己抄的这东西到了皇帝手里,肯定马上下诏狱,严刑伺候,追查牵扯之人一并治罪。 而这个时候,通政司里其他官吏也是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通政使已经把海瑞的奏疏送入内阁,海瑞结局一定,所以他们说话也没了许多顾忌。 “这个傻子,听说之前你还让他把奏疏拿回去,嘿嘿....” “唉,这奏疏,连着把内阁两位都骂了,估计没个好。”
“其实我也觉得,严嵩罢相,严世蕃被处以极刑后,虽然人人都称天下清明,然而严嵩罢相以后的政事,不过和他作宰相以前差不多,也并不见得清明多少。”
“慎言,慎言。”
有官员口不择言,旁边马上有人提醒道。 芦布身份特殊,听到那些官员的议论,也不敢继续在通政司呆太多,快速抄好《治安疏》后就一溜烟跑掉了。 很快,魏广德就在值房里看到了芦布抄回来的奏疏,至于旁边那几本《永乐大典》,先丢在一边,等一会儿再看。 很快,魏广德就皱眉,海瑞是真敢说,几乎把整个官场都骂了。 一意玄修,陛下的心被妄念迷惑,臣子们为了顾及自己的身家性命,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一味逢迎皇帝的需求,欺诈、贪赃、旷废职务而导致犯罪也就不奇怪。 海瑞懂皇帝? 魏广德脑海里忽然有一个声音跳了出来。 不对,应该是海瑞很会拍马屁才是。 也难怪,一封《治安疏》骂了那么多人,最后海瑞还能全身而退。 魏广德知道海瑞并没有因此就死于非命,而是活的好好的,还捞到一个天大的名声。 通篇虽然都指出嘉靖皇帝的不是,可也不断在给皇帝开脱。 前世要是自己看过,这《治安疏》怎么也轮不到海瑞来上,自己就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