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招待望见远处俩人神色各异,刚要发问,被博尔顿一把捂住嘴。小孩恼怒地瞪了她几眼,示意众人竖起耳朵细听,不知不觉中,那股洪亮钟声停止了。四周正有股肃杀之气,在慢慢地渗透,令人不由打了个寒颤。人这种生物,在所有动物里是感知危险最迟钝的,群聚的生态体系和优渥环境,造成人很难适应野外生存,身体机能也因此全面退化。唯一能查觉危险迫近,所依仗的是视觉。譬如在黝黑小巷中,若身后跟着俩名不怀好意的歹徒,人便会加速心跳,毛孔排汗以及呼吸变得弥乱。换言之倘若看不见,人根本无法体验恐惧的本身。但这股即便看不见也能感触得到的肃杀,令所有人都不寒而栗。我不知修士和正直者瞧见了什么,但可以肯定,那头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并令他俩惊惧!“不,我认为,至少没到要命的程度。不然他俩应该是被打飞出去,而不是吓得屁滚尿流自己退回来。”
博尔顿仔细观察着远处的他们,便停在原地不走了。说来这骨肽赤甲实在诡秘,它好似一部机器,操控者只能是一人,其余都是被动跟随。一旦小屁孩不愿挪窝了,任凭我和妖妇使劲,这座睡袋般的山洞依旧岿然不动。“或者你去透一透?”
女招待指了指我的眼睛,说:“现在獍行就剩你了。”
“我要是能透,还需要带着阿里阿德涅之绊?正因为我被某种力量限制了!”
博尔顿做了个噤声,嫌我俩一左一右对话吵得他难以思考。同时蹙紧眉头,指着远处的俩人让我们去看。修士和圣维塔莱已离开了原先位置,正蹑手蹑脚朝前走去,但他们的方向却是那座高台,同时脸上都带着迷惑不解的神情。“这却奇怪,通常要眺望高处的景致,人难道不该退得越远越好吗?为何他们却要反着来,如此视线岂不是更难以企及?”
小屁孩嘴子发出啧啧声,说:“我记得被圣维塔莱驮着下来时,只在石阶口才能看清整座洞穴,以他们现在的位置,只能看见底下的石基。”
博尔顿话音未落,远处的俩人停下了脚步,彼此间窃窃私语。希娜指指自己,又指指稻草男孩,耸肩一摊手,似乎正为某事感到困惑。要是换在以往,半妖间可以通过返金线,通过遥视获悉问题所在。纵然再不济,也能窃听他们在说些什么,而今,什么都办不到。“诶?我记得你嘲笑我们弥利耶之间密谋时曾说,论偷听你丝毫不亚于横皇。”
我忽然忆起小屁孩在蝃池前戳穿我的秘密时,那张得意洋洋的脸,不由开口问他。“我已费尽心力窃听过了,但他们并没在对话,而是采用了暗世界的‘切规’,压根不发出任何声响。”
小屁孩苦着脸,道:“这种事光看肢体动作,是无法明白的。”
所谓“切规”,也就是隐语,是暗世界人士独有的联络暗号,采用手势来交换意见。但同一种手语往往有着几十种含义,即便连贯起来外人也看不懂,只有当事人才能明瞭。不过稻草男孩瞎了眼,太复杂的“切规”明显不合适,因此希娜始终与他两手交缠在一起。不过,在我身边的这个小孩毕竟是大组织的头目,多少还是能瞧出端倪来。他捕捉到一个关键动作,解读出来的含义是,圣维塔莱要求彼此分开,各自去到不同的位置。同时也在问稻草男孩,他是否还有部分视觉?总之,他俩好似在做观测的某个步骤。“真是伤脑筋,这种场合人什么屁用都没有,反而还是半妖更适应。”
博尔顿思索片刻,忽然转过脸凝视着我,问:“你刚才咒骂我不近人情,好像很希望被他们找到?”
“不,不希望,局势不明,还是谨慎处理会比较好。”
望着他这种眼神,我不由浑身一凛。这话外有话哪,敢情是打算将我踢出去。若是放在以往,我仗着万渊鬼的妖躯,横行在一无所知的场合倒也无惧,而今我只是个孱弱不堪气血不济的弱女子,又怎堪大用?“别担心,要真有事,他俩早挂了,哪还能站着彼此打切规?”
果不其然,他已心中有了主意,撩拨着我的“朝露”,说:“至少你还戴着它,比挤在我这种车马店里灵活许多。”
“可你拒绝告诉我该如何使用,还说什么血酬定律。”
见自己岌岌可危,我有些急了。“我哪懂你们獍行的那一套,否则也不必提防她们到处搞暗杀。但话说回来,你是越看越标致,嘻嘻。”
小屁孩话锋一转,伸手抚摸着我的脸蛋,叹道:“要说古代真有海伦,大致也就长成你这样。东方也有相同的魅者,好像是叫貂蝉,反正都是倾国倾城的绝世美女。两者除了容貌冠绝天下,都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碍主,会让身边之人横死!”
我正困惑他何故忽然说这些,当听到他真正想表达的含意,顿觉前胸被猛力一推,脑海中飘荡着他的话音,眼前金星大作。等思绪回来我已滚倒在赤甲之外,被这小孩踢出了局。“所以美女虽诱人,但却很致命。况且獍行素无诚信,说翻脸就翻脸,活像身边安个定时炸弹,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消受不起。”
四周滚动着博尔顿的奸笑。只听得“嘭”的一声,伴随着几蓬黑雾,又一个人被踢出局,滚倒在我十米之外。“这个混蛋!”
论说反复无常,小屁孩才是翻脸不认人,踢我出局也就算了,但他连瘸腿的忠仆也不愿留在身旁,实在是太过无情。我快速爬将过去,一把扶起露娜。“你就丝毫情绪也没有?他那样对你?”
也许博尔顿见我长着张东亚人的脸,误会我不懂特洛伊木马典故,这才精选了个貂蝉概事,总之就是形容我是个恶毒坏女人。既然已被贴了标签,就该好好演绎这个角色,我鼓唇舞舌对女招待大施离间计。“博尔顿是个忠厚长者,你误解他了。”
被洗脑过甚的人,即便镣铐摆在面前也仍执迷难悟。不论我如何挑唆,她只忠诚于自己的主子。见我一脸愤懑,女招待说:“是我自己提出的,因此他让我负责你的安危。毕竟你是吕库古小姐,是他最大的资产不容出事。”
“可他却不明说这珠帘要如何用,这不摆明了陷我危难之中?”
我扶着她的胳臂,缓缓起身,问:“还有你俩刚才笑什么?血酬定律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不得不说你亲口拒绝是傻到不能再傻的行为。”
露娜闻讯,嘿嘿讪笑起来,她刮了下我的犀牛小翘鼻,道:“你在‘世界之子’中有许多拥趸,但他们并非都贪婪美色,而是你时常表现出来的傻劲。一个容貌姣好但行为幼稚,却很无脑的女孩,容易让男人们觉得好控制,并有机可趁。让我来告诉你,什么叫血酬定律。”
血酬定律是庄重的契约论一种。众所周知,暗世界与现实社会存在许多分歧,虽杀伐无常彼此间血腥吞并,但他们是群遵守规则的怪人。血酬建立在有救命恩情的人之间,被救者亏欠救人者一张血点羊皮,所以毕其终身都要偿还。倘若恩人遭到灭顶之灾,那他即便豁出性命也要助其脱离险境。俩人间会共持暗世界通行的“恩币”,一旦契约完成便立即销毁。所以我亲口拒绝了血酬,其实是让博尔顿占了大便宜,他可以白白享用我的恩惠而不必付出。换句话说,如果我要他出面调停与北加州虎牙组织的恩怨,他必须穷其心智替我解决麻烦;或者我不愿再当吕库古小姐,他也只能熄了念想。总之,我自己放弃了血点羊皮,自然拿不到“恩币”,与他再无半点关系。“你看,这就是恩币,是某位自由宪兵与我之间的血点羊皮。”
露娜打脖颈挂着的饰品中拣出个物件,提给给我过目。它是个黄金制成的三角状骷髅头,长着对硕大无比的羊角,厚薄大小如普通一美元硬币,拿在手中却显得很重。“哎呀,我真的太傻了!”
听到此,我气得捶胸顿足,后悔不已。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已成既定事实,说什么也追不回。此刻不是计较它的时候,更重要的是该怎么应付这座石穴的葬主,想着,我扭头朝稻草男孩方向打量。眼前空空荡荡,他与希娜早已离开了原先的站位,不知人窜哪去了。而在搜找他们行踪时,我不仅为眼前见到的这一幕震惶不已,实难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随着气流空弹大爆炸,众人陷入乳白迷雾之间,当烟尘散尽,四周的尖石洞壁纷纷消踪,化为了歌剧院般的幽深长廊柱群。这之中唯独不变的,就是那座高台,仍在原来位置,是个可参考的地标物。而今它已不见踪影,形成了一个深陷的巨大地坑。这才是稻草男孩与圣维塔莱为何不是走得更远,反而逐渐靠过去想要查清的原因。以我们所处位置,同样窥透不了地坑内部。因此我与女招待彼此扶持,缓步前爬并彼此分工。我调查廊柱右侧她调查左侧,找寻俩人究竟去了哪里。很快,我的眼前冒出了个灰点,出现在二百米之外。与此同时,露娜也找到了另一个灰点,同样在对角的二百米之外。稻草男孩和圣维塔莱不知为何绕行一大圈,站在截然不同的角度在窥视着大坑底下。距离如此之远,只能瞧见他们大概轮廓,实难明白是在做什么。“先去釐清那座地坑是怎么来的,也许就会明白他们在忙什么。”
露娜晃晃腿,表示已不那么疼了,让我不必步步趋跟,着意自己的事去。我应了一声,便搁下她快步前驱,其实我根本不着急去搞清内幕,更在乎的是勿忘我生死安危,以及下去将一堆珊瑚捞回来。到了地坑边缘,我卧倒在地,躲在暗影之中屏息凝视。这个地坑不是天然之物,它也是规整的石头建筑,大小和原先祭坛一致,只是上下颠倒了过来。台中央的那颗妖树,就像我判断的那样粉身碎骨,到处散着凌乱枝干。而周遭原本的赤池,此刻成了地坑的护城河,正涌动在山石之间。地坑中央仍然云雾袅绕,清晰度很差,似乎有个巨物,纹丝不动地侧卧在地。但不论我怎么找,也见不到半片珊瑚灵芝,勿忘我的遗骸已不知下落。“这该死的,难道是被它吞了?这妖孽还要吃人哪!”
我心如刀绞,不久前她还生龙活虎,现如今却连片骨渣都没了。我的梦想、我的爱恋、我的欲望以及太多还未说出口的话,伴随着那对深黛闪亮眼睛逝去而成了永恒遗憾。同样她也应该心有不甘,我是否真是她的安娜?以及最后要釐清的是什么?再无机会搞懂。我自心头弥腾起无限悲切,不由掩面抽泣。正当我打算不顾一切高呼勿忘我的名字时,就被人狠狠打了个暴栗,一回头便见到小屁孩与女招待站在身后,俩人正横眉竖目怒视着我。“你不要命了?是的是的,看着自己上级或者你妈惨死眼前,任谁都无法接受。可你寻死倒也罢了,却将危害到所有人,怎能那么自私?”
他说完紧贴着我卧倒,埋怨道:“我再不现身,你就会将所有事搞砸。好了别再多废话,释出羽蝶先看看状况。”
记得小时候看过一部动画,名字大概叫龙子太郎,最后的情节是这家伙为了让下游的村民,以及小鹿小狗熊能喝到水,导致化为龙的老妈撞死。别人不以为然,唯独我感到很悲愤,凭什么为了别人的快乐,要害杀自己亲人?对于大众的利益我素来奉行一毛不拔。“她死了,我不论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来。干嘛打夜贝主意?你不是怕我打草惊蛇么?那还去招惹老妖?”
我仰面朝天,不住擦拭脸庞,可泪水如断线珍珠,难以遏制。“你的脑仁要是有胸那么大就好办了。我哪是让你去惊扰老妖?”
博尔顿见一味以这种口吻说话,我更加不配合,便换了种语调,说:“獍行姐姐,我们得先搞懂那是什么,才能对症下药。你也不愿紫眼狐狸白白送命,想为她复仇,不是吗?”
“你不是骂我是碍主的毒蛇,担心被我谋害吗?怎么现在又不怕我了?”
“我怕你作什么?你又不是头脑发热冲动的类型,只是个彷徨无助的小女人罢了。”
他嬉笑着,凑近耳边低语:“让你放出羽蝶,是为了引起刑徒和圣维塔莱的注意,将他们聚众过来。你不是也很好奇他们在‘切规’些什么?正好我也打算问个明白。”
我无奈地轻叹一声,接过他的水果刀,剜开自己的细皮嫩肉释出只夜贝。趁着它化蝶之际,蹙紧柳眉睁大双眼观测着地坑谷底。团团云簇此刻又化开不少,末裔的轮廓清晰起来,但这东西生得实在古怪,越看越不知它所谓何物,就连脑袋在哪也辨不出。此老妖体格巨大,拿手去比,可能超过了三米。但它不是过去拼搭骨骼时的外形,浑身上下枝枝杈杈生得许多胳臂,还长着对昆虫长肢般的肉翅。之所以我搞不清它脑袋在哪,因为这东西就没生头颅,只有个裂开豆荚般的毛囊物,暗藏着三颗明亮的大灯。总之,这是个超出一切想象,难以理解的超级怪物,绝不是原以为的类人外貌。“我分明记得它还有一轮甲边,骨质的东西总不会无端消失吧?你觉得那会是什么?”
我看得万分纳闷,见小屁孩一声不吭,便投其所好将他脑袋往胸前搂了搂,道:“好了,我不该与你怄气,你看出些什么来别独自消化,集思广益才对。”
他嗅着乳间温香,迷醉得笑了,果然开口回应:“现在还看不出端倪来,但我感觉它还未成型,或许仍在进化,却也说不上什么来,总之很难下定论。但这东西我似乎在哪本古籍上见过,一时半会想不起在啥。你赶紧将人聚拢,先汇集信息给我。”
不久之后,夜贝化蝶,发出阴惨惨的绿光盘旋而至。我指引着它绕个满场,被圣维塔莱率先发现。她向我们挥手,去接应瞎眼的修士,五分钟后全员聚合,全数趴倒在穴缘旁。“我们遁形期间,见你俩打着切规,到底在说些什么?”
女招待递过一罐夏眠,问。“就是地坑卧着的那东西,它太奇怪了。”
希娜喝了个底朝天,结结巴巴说不上话来。“哪里奇怪?不过是个难以辨别的外型。你身为破法者却还不如这个傻妞沉静,真是有失体统。”
小屁孩指了指我,道:“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更何况它还未甦醒,怕什么?”
“你这样看当然看不出什么来,”稻草男孩摸索着找出范胖的数码相机,提给小屁孩,说:“你应该稍稍跑远一些,换成不同角度去拍就明白了。不论打哪里看,它长得全都一样,始终是侧卧对着你,永无法见到正面模样!我们适才是上各处拍照核对去了。”
“稻草,你难道还有视觉?”
望着他空洞的眼窝,我不由惊叹:“大概是怎样的感官?”
“依稀能扫见些,满眼都是乱跳的绿线,勾勒出大致轮廓,我并未完全瞎眼。”
老贼接过相机,逐帧翻看,我也凑过一头细观,果然如他们所说,不论哪个角度,都是眼前所见的那个背影,这东西似乎会跟着你移动而移动,存心挑逗你生气。“会不会它压根没有正面,两头全长这样?”
我撇撇嘴,无聊地撑了个懒腰。“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
博尔顿神色黯淡下来,他来来回回翻看,说不上话来。“传说中的什么?”
我等四人耐不住寂寥,异口同声发问。“传说中的鬼。”
冲着博尔顿如此肃穆的神情,本以为大概会说出个高深名词。结果由他齿间蹦出的,却是个最寻常的鬼字,看来老汉躲赤甲内太久脑子闷出病来。我掩嘴偷笑,忍不住伸手蹭刮他脸蛋,说:“你还取笑我幽默,没想到你更幽默,原来鬼就长这样!真是叫人长见识。”
“笑什么?难道你亲眼见过鬼?真是无知无畏的傻妞。”
他一把推开我抚摸腮帮的手,正色道:“你们都别说话,且听我慢慢道来。”
根据博尔顿的自述,在他年轻时,尤其喜好猎鸟,所以他与镇上三个小伙伴有事没事就整天泡在林子里。有那么一回,他们商量好去邻镇某水库附近打猎,便骑着自行车出发。沿途有片湖泊,中央是块水陆,公路到这头便分叉,越过湖底石桥再度汇成一片。水陆间的林子曾有人住过,但很早以前便荒了,只留下几栋朽烂不堪的木屋,相传一直不太平。哪怕是艳阳高照,此间也少有人过往,人们都挺忌讳这片沼泽地。当小屁孩与伙伴骑车来到湖泊前,远远瞧见空地上有架秋千,背对着他们荡着个身穿明黄外套的胖子。他们不当回事就此分道,结果打左右两侧绕行,不论怎么看,都是个背影,就像现在的我们瞧不见老妖正面。汇合后四人觉得惊诧,便各自站在不同位置去拍照,核对下来全都一样,因此惊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四散奔逃。这件事,给他幼年留下了心理阴影。“所以,我称其为鬼,并没指那东西就是幽灵,而是种比喻,现在明白了?”
小屁孩狠狠拧了把我的大腿,怒道:“就你这种傻妞,啥都不懂,却笑的最开心。”
“我笑,是因你的解释太通俗易懂了。”
见四周的人皆神情肃穆,我轻咳几声仰头去看那歌剧院般的天窍,打算找个新话题来回避尴尬。就这般看了一阵,我不由拍拍修士手背,让他也去看,同时叹道:“真是奇怪。”
“什么奇怪?我满眼都是乱抖的绿线,想要分辨就恶心得想吐,你到底要我怎样?”
“就是这天窍的本身,还记得最初我们被‘世界之子’围剿时,不是到过仙境中的某个庭院?当时拉多克施出铁妆壁花,你们几人逼着我立即找到逃生之路。我无意间抬头,就通过绿线发现,它们勾勒出一道螺旋攀上的走道吗?但它们和后来修罗之松前的天阶一样,都是不存在之物,或是被隐蔽的走径。”
我帮着他慢慢回忆,说:“而这里的天窍,就与庭院所见一致,只是两者间区别是比例不对,这里比它大了数十倍。”
“等等,你所说的地方究竟在哪?”
博尔顿闻见,顿时也来了兴趣,挤到身旁问:“仙境又是什么?怎么我就不知有这种地方存在?”
所谓“仙境”,勿忘我管它叫“云诺虫诞生之地”;圣维塔莱说它是“默环座眼”,而博尔顿则称其为“死井”,地点都一样,只是彼此说法不同。我不得不花费时间将名称统合,以避免众人摸不着头脑。虽是不经意提起,但却引起小屁孩莫大的兴致。据他所知,当年老吕库古曾在阴宅某个地巢中建了口井,将肠葬弄来的古蛮大脑置入阴存。那山土底下原是个咸水浅湖,后来被抽空。至于老汉在楼基下又建了多少古怪房间?连张图纸都未留下,只有天知道。而“死井”底下,便是破墟败墙进入阴蜮的入口。他津津有味地听我陈述,期间注意到了我未留意的细节,那便是我曾站在怪屋调查直径八米的立方体,结果瞧见古怪天际。要是我站在死井底下往上眺望,又怎能直接瞧见食耳之穴的石板?两者位置岂不是颠倒过来的。“莫非,那原不是消踪?而是某套繁杂的石机?将大伙的退路切断了?然后过了豪雨期,洪水又被排走,便解了通路?因此血月期是个不折不扣的弥天大谎?”
博尔顿蹙紧眉头,左思右想,用胳膊肘推了下正直者,问:“你觉得呢?”
“勿忘我临死前,也曾提到血月期,她同样说过这是骗局。但遗憾的是,她说还有件事无法釐清,我急着追赶你们没来得及问,就这样成为了永远的遗憾。”
“我怎么看?”
希娜耸耸肩,指着远处的廊柱,说:“别忘了,我们闯进天穹花庭院的意义是什么?既然那东西仍在昏睡,不是正好趁此良机出去?何必非要斩杀老妖自找麻烦?紫眼狐狸哪怕活着,也会建议咱们这么干。”
“说的不错,既然天窍已开,离开此地才是当务之急。”
博尔顿见众人纷纷起身,便任由正直者将其驮到背上。正打算发号施令时,忽然愣了愣,一把抓起希娜的胳臂,盯着腕表看个不停,自言自语起来:“这怎么可能?”
我刚想问怎么了?小屁孩已从正直者背上跃下,要求所有戴表的人都擎起手。我心想计时器早破了,还理它作甚。结果举到眼前,我不仅张大了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闪烁不动的时计,已退到十一点五十分。不仅是我,全部戴表的人,都回到这个时间点。我们进入蝃池前都对过,因此不存在谁快谁慢这一说!难道这便是勿忘我所说的,仍有最后一个问题没釐清?或许压根就不存在血月期,挡住众人闯进水银心瓣的是默环首阵,它便是修罗之松,而真正控制这根首恶之柱的是雷音瓮。连接俩个世界的奥秘,就是葬地的末裔!所谓推倒尸像,便是指复活老妖,也等于打破平行世界的壁垒,让人找到回家之路。如此看来,为何会出现遗忘的记忆,与被隐藏的记忆,全是拜这具妖孽所赐!这究竟是个怎样高深的东西?我快要疯了!“因此,哪怕误点或提前,一旦推倒尸像,时间就会停顿,永不会超过零点进入十四号。”
博尔顿兴奋地跳将起来,打地上抓起把灰土朝前抛去。石屑一离开手掌,便悬在空中,活似范胖爆头的瓮房情景。这处地外文明太过深奥,以我们区区人类智商是难以理解的。见差不多全都通了,众人便决定立即动身,往后再将所有怪诞收集起来慢慢研究。小屁孩那句“跑”才呼之欲出,正直者便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倒在地,浑身战栗不已。我顺着她的视线前眺,不由本能地躲到稻草男孩身后,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怎么了?你为何忽然紧紧抓住我?”
修士双手乱捞摸到我脑袋,问:“是想我背你?”
“不,你脚下三点钟方向,那只老妖,它已经醒了!”
我恨得连连跺脚,骂道:“就因为你们偏要搞懂什么血月期,勿忘我遗言,还有那该死的对表,白白浪费了时机!”
此刻的地坑,云雾已消散殆尽,原本侧卧在朽木间的末裔,此刻正威风凛凛地站着。这只东西身高三米八,是个铅青色的巨人,浑身披挂着红蓝羽毛,长着对黑色巨翅!脑袋依旧是个豆荚形,里头三盏大灯化为了滚圆大眼,此刻正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我们!“就算不说话,我们也跑不出它手掌心,”小屁孩心急火燎地过来,跳鞍马般爬上我的背,连声催促:“赶紧跑啊,站在开阔地上,就是等死!咱们要找那种狭窄刁钻之处才行!”
正直者手指百米之外的回廊,要求所有人跟上脚步。那儿虽不是狭窄去处,却全是柱头,可以躲避的角落甚多。末裔体态过大,我们与之相比活像老鼠,身姿更显灵巧。所有人都在疯狂奔逃,只有一个人留在了原地,她是女招待。露娜抖开四道飞镰,努力端稳架势,稍一动弹便痛得龇牙咧嘴。麻布裙底不断渗出鲜血,几乎染红了她两条大腿。“你们走吧,我即便想跑,也跑不掉,索性为你们拖住老妖,争取时间。”
她长叹一声,取出两根尖木,高举过头顶,准备随时刺入双目,发动獠吼!“勿忘我不断问我,她被拖来这座雷音瓮的用意是什么?至死也没明瞭。我想她豁出性命正为了保我出去!而露娜她,如果宿命原意竟是如此,实在太可悲了!”
我暗自泪流,驮着博尔顿飞奔,低泣道:“说说好听,什么不希望再有人倒下,结果仍惨死了那么多人!”
“我不会让她白白牺牲的,一旦脱出就为露娜上巨牙肖像,送她进天赐之国,世代供奉!”
博尔顿毕竟与之朝夕相处,难免心绪惆怅,我能感觉到灼热的泪珠正在肩头滚动,他头一回悲怆地大呼:“太悲惨了!这回真是折了老本,菁英们几乎伤亡殆尽!”
只听得背后鼓起怪风,那东西已窜上了天,停在空中注视着溃败的人们,仰头高亢鸣叫了数声。我疾速往最近的廊柱下一滚,放下小屁孩要他立即释出骨肽赤甲。不论怎么跑,都不可能胜过末裔,人家巨翅一扇,抵得上咱们小短腿跑百步,最终还是难逃一死!“什么甲?”
紧跟着又有俩人滚翻进来,听我正在狂呼,便凑头过来问。“嗨,就是人皮鼓,你这傻妞真是拐着弯的乱打听。”
博尔顿苦着脸,跳骂道:“我没你想的那么自私,能救到所有人当然好,可骨肽赤甲一下子躲不下那么多人!尤其是圣维塔莱那种体格!好了,摊牌了,随你们怎么想好了。”
本以为俩人听闻小“老汉”私藏着个大宝贝必将怒不可遏,哪知他们什么表情都没有,也许这种稀奇古怪的秘技是暗世界通晓的东西,只有我不明底细。刚想搜小破孩身,打算临死前解了困惑,哪怕看一眼也成,却被稻草男孩一把揪住胳臂。“我记得你自称妖中丽蝶,有意思啊。刚才好像你也释出过羽蝶,对不对?”
见修士脸上浮现出迥异神情,博尔顿猛然领悟过来。他兴奋地将脑袋埋入我前胸,不断擦着鼻涕,道:“獍行姐姐,没准咱们谁都不用死,关键的部分就靠你了!”
“怎么又是我?”
我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便一把将他推开,怒道:“你简直是将我当成手帕了,恶不恶心?老往人家身上乱摸乱擦!”
“我是这么计划的,来。”
修士却将我拢到一旁,就差手里拿根指挥棒,说:“现如今要保大家活命,只有靠我俩双璧生辉了!没准发生奇迹,咱俩还能捞回黑寡妇!”
这座雷音瓮真是激发人为求生诞出极致妙想的鬼地方,稻草男孩就这么说了几句,我不仅喜逐颜开。这招或许真能起效,而前提是,别被那位鸟人预先得知谋划。修士的方案为,先由我蔓出夜贝幻化为蝶,数量必须极多,飞扑出去纠缠末裔,令其晕头转向;随后再由他释放铁妆壁花,严重扰乱地形,将其困在地坑之上。最后趁着这个短暂机会,集体溜之大吉。“我们必须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逃到楼廊最高层,只要贴近天窍,就取得完胜了!”
正直者抬头看了看高度,不仅咂舌,暗叹:“不过我觉得太悬,仅有七、八分钟极难办到!”
正商量着对策,远处的女招待一瘸一拐地向我们走来。她不是信誓旦旦说要留下断后,难道未战先怯?这不像她的个性,露娜是个言出必行之人。“怎么?你也怕死?真是丢人。”
博尔顿鄙夷地扫了一眼,招呼她过来,道:“不过也对,这套战略是成熟的,没必要老由世界之子去承担战损!”
“不,这太古怪了,我完全感觉不到杀气。”
女招待指了指浮在空中的末裔,叫道:“它似乎压根没打算袭击我们,而一直在不断啼叫,似乎想寻求帮助。”
“我们能帮老妖什么?真是岂有此理,待我来看。”
小屁孩将手一背,吸着鼻涕站在廊后,发出高大摇曳的声调,问:“哪,我不知你是否能懂人语,说起来我们都应该是你后辈和亲戚,你不妨显露些什么,也好叫大家明瞭你的意图。诶?这算干嘛?”
闻听此言古怪,我们纷纷探头出去眺望。却见鸟人正举着双臂,不断伸出响尾蛇般的长舌舔舐。时不时往下打量着我们,那种眼神,是我见过最清澈的哀伤。它确实没有敌意,更像是在问我们讨要着什么?“看它的手掌!难道是个残废?”
希娜伸手将我一把拎回柱后,表示敌我不明仍很危险。同时注意到了异端,不由脱口而出:“这东西好象没有手指!”
是啊,之前拼搭骨骸时,上下倒腾我也没找到趾骨。“厌头罗金匣!该死,那十根战俘指骨!”
博尔顿一蹦三尺高,叫道:“难道本属于它?”
五彩鸟人闻听,拍打着翅膀当空跃下,它的身影窜向地坑挺着的唯一一段朽木,哪知当这庞大身躯落在半尺多宽的残片背后,竟然在原地消失了!4:43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