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九轮天道不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是为了所爱之人活下去！————九轮天道淡烟流水，月尤浅淡。寒竹茹道：“秦叔怎么看？”

楚暮雪道：“他们之间必有一场对决，我们无需参与。”

然后便转身进房间，房间里琴心还静静躺在床上。张小蓟见楚暮雪到来，起身道：“看样子已经无碍了。”

楚暮雪道：“阿寒在杭州多谢你们照顾了。”

张天冬笑笑，道：“哪里哪里，是我们受琴心照顾了。”

张小蓟伸了个懒腰，道：“那么我就先去休息了，好困……”张天冬关上房门，门外君迁子站在寒竹茹对面，道：“你们去哪里了？都不叫我……”寒竹茹默然许久才缓缓道：“说起来，秦叔曾是禁卫军教头，天心流也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

君迁子微怔，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张小蓟一听天心流，立即道：“天心流么？那群混蛋！尤其是那个杜若，每天都想着杀掉琴心，让我抓住他，一定要他好看！”

张天冬道：“对了，琴心还不知道杜若来江宁了吧？必须要告诉他！”

君迁子一怔，道：“你说什么？”

寒竹茹看着君迁子，缓缓道：“杜若要杀琴心。”

君迁子一怔，嘎声道：“不……不可能的……杜大哥怎么会？”

张小蓟皱眉道：“杜……大哥？”

张天冬怔怔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小蓟立即把张天冬拉到身后，他手中剑微微出鞘，冷冷道：“原来你这家伙和杜若是一伙的！你接近琴心到底有什么目的！”

君迁子道：“杜大哥……你们知道杜大哥的消息？告诉我！”

张小蓟冷冷道：“是杜若的命令么？还是说你想为杜若报仇！”

君迁子一怔，道：“报仇？杜大哥和琴心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究竟怎么样了？”

张小蓟冷声道：“还在装作不知道么？你这家伙！”

寒竹茹看着警惕的张小蓟，上前道：“你们都冷静一下，总之先放下剑。”

张小蓟道：“寒姑娘……”君迁子道：“寒姐姐，这到底怎么回事？告诉我，求你了！”

寒竹茹道：“好，我会一一告诉你，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对你来说可能会是相当痛苦的事。”

君迁子只觉得心一沉，道：“莫非……杜大哥出了什么事？”

张小蓟皱眉道：“寒姑娘，怎么你也……别忘了杜若是怎么对待琴心的！”

寒竹茹看着张小蓟，道：“若是没有君迁子，琴心也不会来到江宁的。”

寒竹茹缓缓道：“杜若一直想杀掉琴心，将天剑的最高称号冠以天心流，后来……阿雪他……”她突地默然。君迁子不禁道：“暮雪？他和杜大哥怎么会……”他盯着寒竹茹，道：“你们刚才到底去做什么了？”

寒竹茹道：“秦叔曾是禁卫军教头，也是杜若的老师，可杜若如今堕入修罗之道，秦叔必须阻止他，所以阿雪去告诉杜若，约他明日在竹林决战。”

君迁子道：“怎么会？杜大哥怎么会堕入修罗之道？”

寒竹茹黯然道：“在杭州时，他便与阿雪发生矛盾，阿雪废了他的右手……”君迁子倒退了几步，道：“暮雪？”

寒竹茹道：“现在杜若已经与云实结成联盟。”

君迁子道：“不会的，杜大哥怎么会轻易被废掉右手？”

张小蓟道：“杜若的武功我们也是见过的，但是他面对的是楚暮雪。”

寒竹茹道：“杜若就是为了他的右手以及天心流的荣光才阻击琴心的，杀了琴心，就能证明天心流是最强的。”

君迁子怔怔道：“难以置信，真的无法握剑了么？”

只听得房间里一声冷喝道：“笨蛋！”

紧接着门被推开，寒竹茹道：“怎么了？”

只见琴心以剑抵地缓缓走出房间，楚暮雪紧锁眉头。他的脸色依旧惨白，他走每一步都似乎极其费力，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去。张小蓟立即上去扶着她，他碰到琴心的手，他的掌心还是潮热的。张小蓟不禁皱眉道：“你还在高烧，你要去做什么？”

琴心推开张小蓟，喘息道：“时间已经不多了，心姑娘还在等着我。”

张小蓟皱眉看着楚暮雪。楚暮雪冷冷道：“以你现在的状态去打败水泽兰么？真是天真！”

琴心皱眉道：“莫非你又要阻拦我？”

楚暮雪道：“你去了不仅救不回沈姑娘，反倒送了性命，这就是你口中的为解救天下苍生来到江宁的原因？”

他顿了顿，缓缓道：“以你的实力，别说是对付云实了，退一步讲，就算你战胜云实，你也永远无法战胜你心底的天剑！”

琴心微怔，道：“为什么？”

楚暮雪道：“你永远徘徊在杀与不杀之间，优柔寡断，这样你的剑法如何突破桎梏？”

他缓缓伸出手，道：“若是你能打到我，那么我便让你离开。”

琴心转身看着楚暮雪，道：“一击？”

楚暮雪道：“只有一击。”

琴心拔剑，下一瞬间突地拔地掠起，楚暮雪也紧跟着掠起。琴心大喝一声，最简单最有效的唐竹直劈，楚暮雪不禁皱眉，手中气刃迅速凝结，两道剑气相碰，一瞬间迸发开来，寒竹茹等人立即撤退。气流消散，琴心半跪在地上喘息着，楚暮雪道：“就只能到这种程度么？”

他冷冷道：“起来，看来有必要让你重新回顾一遍剑术的九个基本动作。”

他顿了顿，缓缓道：“剑术九个基本招式，唐竹、袈裟斩、逆袈裟、左刺、右刺、左上切、右上切、逆风、刺突，所有武功便是在这九个招式之上衍生的，所以……”他右手凝结气刃，道：“你站在那里不要动，动一分便有性命之忧。”

琴心缓缓站起身，紧紧盯着楚暮雪的右手。下一瞬间，楚暮雪的身影突地欺身前进，他的气刃仿佛分成九道，头部、左肩、右肩、左手、右手、腹部、胸口、左腿、右腿几乎在同时感受到强劲的剑气。等琴心反应过来，楚暮雪已经站在他的身后。张小蓟惊道：“这是……好快的速度！完全看不清招式！”

琴心皱眉，道：“把九种基本招式在同一瞬间发出么？”

君迁子看着楚暮雪，目中哀色更甚，他暗道：“面对如此强大的暮雪，或许杜大哥真的会堕入修罗之道。”

张天冬惊道：“九种基本招式齐发，直打人的九个部位，攻击和防御都无法做到！”

楚暮雪道：“看清楚了么？这本便是‘九轮天道’。”

琴心暗道：“虽然不能避开，但阿雪的招式却能清楚地看到。”

楚暮雪道：“还不出剑么？”

琴心握紧手中剑，再次冲上去，楚暮雪手中气刃同时凝结，只听得九声刀剑碰撞声，两道剑气再次分开。琴心突地倒在地上，他的衣衫已经碎裂，鲜血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滑落。张小蓟立即道：“琴心！”

说着便欲上前扶起他。寒竹茹道：“站住！这是他们的战斗，我们无权插手！”

张小蓟只能紧紧握拳，站在一边。琴心看着自己碎裂的衣角，喃喃道：“明明已经打中了，为什么同样的九轮天道，却完全处于下风……莫非是我的九轮天道不对？”

楚暮雪淡淡道：“不，你的九轮天道是对的。但相同的招式，不同的人使出自然有不同的威力。剑术斩切讲求腕力，刺突讲究体重，现在的你虚弱不堪，二者都不及我，也就是说你的招式在我的面前是无用的。”

琴心站起来，夜风拂起他的长发，他的眼神已经变化。寒竹茹看着琴心漠然的眼神，不禁道：“这个眼神……”琴心道：“即便拼上性命，我也一定要找到心姑娘。”

楚暮雪淡淡道：“现在的你根本不可能打到我。”

他收手转身，沉声道：“给你一夜的时间，想想你到底缺少什么？你的剑法中到底缺失什么？若是天亮之前，你还不能击倒我，那么作为一个剑客，我会亲手了结你。”

琴心微怔，他看着手中剑，低声道：“缺少……我到底缺少什么呢？”

不知何时，月隐星散，乌云密布。寒竹茹看了看天色，道：“要下雨么？”

她拉过君迁子和张小蓟，道：“让琴心自己静一静，我们还是静静等着他们。”

张小蓟担忧的看着琴心，道：“他的身体，真是让人担忧！”

寒竹茹唯有轻叹一声。雨点如跳珠乱入窗子，庭树叶子被打的四处飘零，一叶叶，一声声，在风中吹散。琴心的衣衫已经被淋湿，发丝贴在他的额前，雨水滑落，他仰望着夜空，喃喃道：“我到底缺少了什么？”

楚暮雪静静坐在窗前，寒竹茹看着楼下雨中站立的琴心，不禁道：“这样没事么？他的身体并没有痊愈，夜雨寒凉，会伤害他的！”

楚暮雪似已出神，他静静望着窗外，一片漆黑，他的世界一片漆黑，但他的心中却是明亮的。二十一年前，雪夜悬崖边，一声声马蹄收割一条条人命，稚嫩的双手缓缓举剑，明明是人群中两个男孩子，明明自己是年长的男孩子，却不能守护想要保护的人。雨水顺着剑身缓缓滑落，琴心看着自己的掌心，常年握剑留下的茧像是曾经的记忆。“放过……他……们……他们……只……只是……孩子……”“阿寒，阿寒，活下去，你还小，不像我们一样无法选择生存的方式，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剑，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想要保护的人……”琴心喃喃道：“老师，我该怎么做？”

残灯已尽，一夜大雨，地上积累了众多水洼，微凉的水映出琴心憔悴惨白的脸色。楚暮雪道：“想清楚了么？”

琴心道：“没有，我不知道自己缺少了什么。”

楚暮雪手中气刃缓缓凝结，道：“这样的你，一生都会生活在曾经作为天剑杀人的懊悔、痛苦与挣扎中，你打算这样孤独一生么？你心底的天剑早晚会让你重新回到过去继续杀人。”

琴心默然。楚暮雪道：“既然这样，那么我就亲手了结你，这也算是兄长为你做的最后一点事，阿寒。”

琴心看着缓缓逼近的楚暮雪，水面映出他眼中的不定。我到底在害怕什么？是害怕阿雪？还是害怕死？不，若是怕死，早在时代末流的战乱中，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那么……我有什么好怕的？楚暮雪冷喝道：“真是个笨蛋！”

他冷喝一声，手中气刃以他为中心迅速散开，琴心目中闪过一丝决然，把迅速把剑冲了上去，还是同样的招式，但却由不同的人使出，当然，他们的心境已经完全变化。“阿寒，阿寒，活下去，你还小，不像我们一样无法选择生存的方式，一定要活下去……”“死，很容易；活着，却很难。”

“只要活着，人生就不算白来一趟……”沈莲心的泪水、张小蓟的嬉笑、张天冬的背书声、上官苁蓉的温柔、沈夕雾的纯真一一浮现在他的眼前，所以……必须活下去！不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是为了所爱之人活下去！他的剑已经不再犹豫，因为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缺少的是什么！剑气消散，楚暮雪道：“你终于明白了，曾经作为天剑的你，见过太多生死，夺走太多的生命，那份懊悔与罪恶过于沉重，令你更容易看清生与死。”

他顿了顿，接着道：“但你忽略了一件事，杀手的生命也是生命，你一直在卡宁自己的生命，只有爱惜自己，才能守护别人，这便是剑道。”

他笑了笑，道：“你终于战胜了心底的天剑，关键时刻还是要让心底的天剑出手……”琴心转身一怔，楚暮雪道：“有所领悟，必定有所牺牲，看来我们的命运早在二十一年前就已经注定了……”他看着楚暮雪缓缓倒在他怀里，肌肤相碰触的一瞬间，他的心中立即泛起一丝奇妙的羁绊，血浓与水的羁绊。“阿雪！”

乌云已散，宿雨已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