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茜空之愿心之所向，唯君之所处。————茜空之愿宿雨初收草木浓，群鸦飞散下堂中。沈莲心倚在栏杆上，远处江水粼粼，却没有他的身影。“我在他的心目中到底有多么重要呢？”

水泽兰冷笑道：“已经是第七天，最后一天了，看来你在他的心目并不重要。”

沈莲心道：“他已经背负了太多的无可奈何，可能他的心中没有我，但只要我心中有他就足够了。”

水泽兰微怔，曾几何时那个温柔的女子也曾说过：“回去吧，日后你就会知道，人生有许多事都是无可奈何的。”

沈莲心起身道：“莲子粥还喝的惯么？”

水泽兰默然，她怔怔看着沈莲心，记忆中的水泽芝似是与她慢慢重合。她淡淡道：“永远不要爱上一个以剑为生的男人，剑客的宿命是无法摆脱的。”

沈莲心道：“可我愿意做他的剑鞘，即便他迷失方向，我也会包容他。”

她顿了顿，道：“倒是你……为什么不杀我？”

水泽芝冷冷道：“他值得么？他亲手杀死了我的姐姐，他的妻子！”

沈莲心一怔。水泽芝道：“杀了你，对他来说岂不就像是堕入永生的寂寞地狱么？”

她冷冷看着沈莲心，道：“如果你对他而言很重要，即便是历尽千辛万苦，他也会来的，到时我会当着他的面杀掉你，再慢慢折磨他，让他深深地感受到我所承受的痛苦！但他若是不来……那么你也就没什么用处了，到时我会送你回去。”

沈莲心不禁退后几步，她看着水泽兰眸中的扭曲愤恨，不禁悚然。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能让所有人为之变化？水泽兰转身淡淡道：“所以在这之前，就拜托你安分一些。”

沈莲心的发丝被吹散，她的脸色更加苍白。水姑娘一直藏在琴心心底的深处，伴随着一字伤、白莲香，那是她用生命换来的，深深地镌刻在琴心生命中。她低声喃喃道：“真羡慕呢，水姑娘……若是我死了，琴心会不会也永远记住我，将我刻在剑上……”心微动奈何情已远，这本就是天底下最深的无奈与痛苦。房间里，一朵红艳的鲜花在她的手中瞬间变成惨碧色，随即化作粉末消散。沈莲心不禁一怔。水泽兰转身看着微怔的沈莲心，冷冷道：“我会以这双手杀死他，让他永生活在寂寞中！”

沈莲心闭上眼，一幕幕鲜血直流，白莲染血，琴心就那样倒在她的面前，而她却无能为力。沈莲心恍然从梦中惊醒，冷汗已经浸湿她的衣衫。她喃喃道：“背负罪孽感的琴心，面对要惩罚他的水姑娘的妹妹，他又有多少胜算？”

她看着窗外已经昏暗的天色，眸中闪过一丝决然，道：“既然如此……”她拔下自己的簪子，缓缓步出房间。屋子里，水泽兰背对着她，她的面前还摆放着一盆盛开的白莲。沈莲心道：“是白莲……”只听得水泽芝低声道：“阿姐……阿姐，为什么？为什么会死？明明白莲已经绽放了……为什么……”沈莲心低头看着手中的簪子，簪子上的白莲花依然绽放。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女子，在仇与恨中孤独地活着，与琴心一样，孤单的行走在世间。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簪子，慢慢转身回房。门再次被推开，水泽兰一敛眸中哀色，冷冷道：“你想玩什么花样？”

沈莲心端来饭菜道：“我是个女人，本就会做饭。但手艺不好，你就将就一些了。”

水泽兰看着饭菜，是莲子粥，青菜汤，还有一条鱼，一小碟腌菜。沈莲心放下饭菜，道：“饭我放在这里了，吃与不吃随便你。”

然后便关上房门退出。等沈莲心再次推开门时，天色已黑，水泽兰静静倚在窗边睡着，桌上的饭菜已经被吃完，沈莲心不禁笑笑，端起碗筷退出房间。“阿姐……”沈莲心微怔，月光下的水泽兰还紧锁秀眉，一行清泪顺着她的脸庞滑落。江风拂起她的发丝，沈莲心静静倚在栏杆上望着远处的江面。水泽兰道：“你还在等他么？”

沈莲心默然。水泽兰道：“若是他来，我就会杀掉你，即便这样，你也希望他来？”

沈莲心道：“你所说的地狱，于我而言就是失去琴心，他就是我的全部，我不在乎我他心目中有多重要。”

水泽兰看着沈莲心，冷冷道：“他那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得到幸福？他的双手夺走了多少人的幸福？在未知的黑暗中，还有多少人生活在痛苦之中？是他！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他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

沈莲心黯然道：“正是因为夺走太多人的幸福，所以琴心一直在赎罪，不断清洗着他双手的鲜血，为此他一直都深深自责着，所以水姑娘虽死在琴心剑下，却并不恨他。我和水姑娘是一样的，我们都是深爱着同一个男人的女人，所以我明白水姑娘的心情。”

她顿了顿，缓缓道：“比起死去的人，还有更多人在等着琴心帮助，他活下去不仅是水姑娘的心愿，更是为了众多生存在痛苦之中的人。”

水泽兰冷冷道：“即便阿姐原谅他，我也永世不会原谅他！”

沈莲心突地倒下，发丝散落。白雪静静飘落，水泽芝静静站在雪中，深深地注视着树下的琴心，琴心抬头正看见水泽芝眸中的温柔，他不禁笑笑。沈莲心突地睁开眼，额上的毛巾掉落，水泽兰站在窗边冷笑道：“值不值得，似乎已经到了验证的时刻了！”

水泽兰看着远处，远处似是来了一道模糊身影，她冷冷道：“下去，迎接他！”

沈莲心立即起身，是他！几日不见，他的身影似乎更加瘦削了，脸色更苍白了，眼神也变化了。水泽兰冷冷道：“你终于来了。”

她的身后还跟着沈莲心。沈莲心所有的哀伤似乎在这一瞬间化解，她笑着跑过去，道：“琴心！”

一柄剑却硬生生止住她，水泽兰冷冷道：“想救她，就用你手中剑来！”

琴心道：“心姑娘，站在那里等着我。”

沈莲心眸中含笑，点点头。水泽兰缓缓拔剑，冷冷道：“为了这个女人，你还是来了，你到底将阿姐置于何地？”

她冷冷道：“明明是你夺走了她的幸福，她却为你而死！”

她冷喝一声冲上去，她的剑法迅疾诡异，但她终究是个女子，可怜的女子。琴心轻易避开，剑锋再次相碰，剑气迸发。沈莲心看着琴心，道：“变了，看来他已经找到了答案，他的剑法不再犹豫。”

烟尘消散，水泽兰冷冷道：“就只有这点杀意么？”

她的剑再次刺上，琴心正欲抵挡，却不想水泽兰突地剑锋偏转直打琴心的剑，他的剑一瞬间脱手而出。还未等琴心捡起剑，水泽兰冲上去，恨恨道：“为什么阿姐会为你这样的人死去？她那样清雅的女子本该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但你却夺走了她，甚至抹杀了她！”

水泽兰一拳打在琴心身上，道：“我的人生只有仇恨衍生的愤怒，这是我唯一的信念！”

琴心反手一掌推出水泽兰，道：“生是对死的延续，这就是我的答案。泽芝临死前温柔笑容后的答案，就是好好活下去，不仅是为了赎罪，更是为了无数黑暗中生存的人。”

他捡起剑上前跪倒在地上，道：“我知道，无论我如何赎罪，你都不会原谅我，无法减轻你的痛苦，所以……”他拔剑插在地上，道：“如果……我的死能让你放下仇恨，那么就请杀了我。”

水泽兰拔起剑，眸中只有杀意、仇恨。她正欲砍下，剑却止在半空，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上紧紧抱住琴心的沈莲心，剑从她手中缓缓掉落。那个雪夜，那个温柔的月白色身影也这样静静躺在他的怀里，她的眸中只有深情，没有怨恨。水泽兰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温柔的双手轻轻拭去她的泪水，她紧紧抱住沈莲心，低泣道：“阿姐……阿姐……若是没有他该多好，只有我们两个……”恨与爱之间，本就只有一线之隔。她扶起琴心，看着远去的水泽兰，道：“希望她能放下仇恨，活出自己的人生。”

琴心转头笑笑，道：“回去吧，我们一起。”

沈莲心看着琴心的笑容，不禁笑笑，轻轻握上他的手。琴心，你的笑容总是隐藏着哀伤，但是，总有一天你会对我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对么？她凝望着琴心被茜色夕阳映照的的侧脸，对着燃烧的天空悄悄许下心愿：愿时间就此停止，你背负悲伤却依然前行，愿能追上你的脚步，与你同行。心之所向，唯君之所处。水姑娘，或许我并不能代替你在琴心心目中的地位，但是，我与你爱他的心是一样的，我会一直陪在他身边，默默支持他。所以……这个男人……琴心就放心交付给我。……崔细辛打开厚重的牢门，看着牢门后的人，神色漠然。一狱卒上前道：“崔大人，天剑送来的犯人徐决明就在前面，他已经招供了一切。”

崔细辛道：“哦？说说看。”

狱卒恭身道：“大人，这边请。”

他恭身站在崔细辛身后，道：“据徐决明口供，云实一行人意欲今夜火烧江宁，制造混乱，时间定于今夜子时一刻。”

崔细辛道：“琴心呢？”

狱卒道：“已经去通知了，想必快要赶到了。”

随着一阵马鸣，崔细辛看着窗外，道：“来了。”

琴心跃下马，崔细辛不禁眯了眯眼，道：“变了，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变了，到底是什么？”

他推开门，笑道：“骑马，真是奢侈！”

琴心笑笑，道：“好久不见，细辛。”

崔细辛道：“徐决明已经招供了，云实意欲今夜子时一刻火烧江宁。”

琴心皱眉道：“云实会如此轻易地告诉我们？”

崔细辛道：“看来我们想的一样。”

他摊开地图，看着地图，道：“你觉得他有什么目的？他的目的绝不止此！”

琴心道：“云实的目的无非是复仇、窃国。”

他凝视着地图，京杭大运河直直通向杭州，他突地皱眉，指着杭州，道：“是杭州！”

崔细辛看着杭州，沉声道：“杭州么？朝廷意欲迁都杭州，他是想声东击西，在江宁吸引我们的注意力，然后趁机占领杭州，掌握东南中心。”

琴心道：“那你如何应对？我们必须赶往杭州。”

崔细辛道：“我已经在江宁部署了五万兵力，是对方兵力的十倍，我们可以放心前往杭州。”

琴心道：“云实势必将大部分精英带往杭州，留一部分在江宁。”

崔细辛指尖轻划过地图，道：“那他们是从水路走。”

琴心道：“必须立即拦截他们，但他不会在江宁留下一群废物，还是要重视。”

树叶窸窸窣窣响动，山坡上，六月雪、夏天无、王白前看着山脚下的江宁。六月雪道：“还没到时间么？”

王白前冷笑道：“急什么？等他们都睡下了，大火烧起来才好玩。”

夏天无道：“火烧江宁与无辜百姓无关。”

王白前冷笑一声，道：“还没放下你道家的兼爱天下么？”

六月雪摆摆手，道：“总是快些开始，我还想早些追上云大人。”

王白前冷笑一声，转身下山。街道上，一行黑衣人迅速跑过，突地火把通明，照亮街道。黑衣人惊道：“是官府！”

官府士兵大喝道：“抓住这些贼人！反抗者一律杀无赦！”

黑衣人看着几近是他们是他们十倍兵力的官府士兵，不禁开始后退，道：“不可能，几近十倍的兵力……”说着，后面的一些黑衣人已经开始逃跑。只听得几声惨叫声，循声望去，那几个逃跑的黑衣人血肉模糊的刀倒在地上，插入他们身体的赫然是一片片花瓣。六月雪看着手中的花瓣，笑道：“逃跑可不行哦！”

紧接着为首的几个官府士兵迅速倒下，他们倒在地上抽搐痉挛着，一瞬间化为一滩脓血。王白前站在树上，冷冷道：“逃跑就和他们一样！”

官府士兵一时站在原地，六月雪笑笑，道：“这么快就害怕了么？”

只听得为首一人大喝道：“上！守住江宁！”

血舞纷飞，暗夜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