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资深的燕军统帅,狡猾多智的孔智松,他深知自己这次所完成的灭掉大齐国使命有多么重大。虽然大齐国已经投送了降表,纳表称臣,岁纳贡赋,但是他却连一点骄傲的意思都没有。作为一个在燕文帝身边的重臣,他已经伴随他快二十年了,深知什么是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同样,他更知道什么是功高震主,李广难封的前车之鉴,他心知肚明。他觉得自己是到了功成身退的时机了。现在应该找到一个可以完全替代他的人才,来渐渐替换下他,让他得以全身而退。他看中的人就是蒋清扬,这个南方人有着与其它人绝不相同的气质和和其他人根本就没有的品质。蒋清扬的能力,他已经领教过了,也就只有这样的人,才够资格获取燕文帝的信任,才可能完全取代成为燕文帝的左膀右臂,自己的退隐山林才有可能。所以他并不因为蒋清扬的桀骜不驯而感到恼怒和愤怒,相反,他反而有些微微的得意,这点品质正是他所期望的和欣赏的。如果蒋清扬也同吕文焕或林诗云之类,轻易就投敌叛国,那么在他眼中也就一文不值了,虽然他也会给他们高官厚禄,但那只是为了后面招降纳叛起个好的导引作用,如此而已。他派遣大齐的降将吕文焕至临安府,带兵重新布置临安的警戒,因为吕文焕曾经是大齐国的重臣,临安方面对他有相当的好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孔智松也意图通过吕文焕向大齐沟通,他命令吕文焕向大齐朝的朝廷上下替他传话过去--“齐国的三宫,早晚都必须由临安府迁往北都安置。请你们务必提前先做好心理准备。”
这里所谓的三宫,当然指的是--幼帝(历史上称为齐恭帝)、余太后(幼帝之母、齐度宗皇帝的皇后)、杨太后(幼帝祖母、齐理宗皇帝的皇后,齐度宗皇帝的母后)这三位。实质上,之前一直在大齐朝廷上下,代表大齐国处理国事的杨太后,目前已经年过六十多岁了。不过因为以前养尊处优,身子保养得比较好,看起来也不过只有四十许的人。现在大齐已经亡国了,她的精神世界一下子就完全垮塌了下来。对前途彻底绝望和对列祖列宗的愧疚,让她迅速地衰老了。仿佛一夜之间,她的头发全部变得雪白,连皱纹也刻满了头脸。作为一个从大齐国权利顶峰上跌下来的女人,多年的政治敏感已经让她有了相当的觉悟,现在国家已经在自己手中灭亡了,她如果一旦随大燕国的军队前赴北都安置,此生就再也不可能回到临安府了。杨太后早就已经被燕军软禁起来,偌大的一座皇宫,房屋不下千间,但她只允许居住在皇宫中的一间斗方小室之中。不但她的衣食住行已经没有了任何自由,甚至就连贴身服侍她的宫女,在出入宫门时都要受到极为严格的限制,都得要接受北燕派出的守卫人员严格检查和盘问。她再也不能从外界获得只言片语,她也不能向外界传达任何指令,她完全被孤立和屏蔽了起来。她的威严与权威,曾经在整个大齐国通行无阻,可惜的是,此刻的她的权威已经荡然无存,与一个普通的老弱病妇没有什么区别了。甚至还有所不及,普通的老妇虽然没有什么权势与威严,但她至少还有行动的自由,至少衣食住行还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由得自己作主。此时小室的房门忽然从外面打开,一名合身甲胄的武将带着几名随从,昂首挺胸地进到了室内。犹如惊弓之鸟的杨太后,还以为前来的人是要来取走她性命的燕国人,不由得十分紧张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定睛一看,还好,那人并非是燕国人,而是原齐国将领程鹏飞,后投降北燕的降将。杨太后的一颗悬到嗓子眼的心,这才又重新落回到了心里。只要不是燕国人,大齐人我怕什么呀。老太太心里一下子就充满了威严与权威,根本就对程鹏飞不置一词,不言不问。“别来无恙啊,谢-太-后。”
程鹏飞也有些目中无人的样子,老子现在可是大燕国的将领,不再受你这老太婆的气了,他有些大大咧咧地对杨太后说。“喔,这不是程鹏飞吗?你此次进宫….有.何.贵.干?”
杨太后故意拖长了声音,仿佛她此刻开始又拥有了了生杀予夺的大权,力量又重新回到了她原来衰老的身体里,只要不是燕国人,谁还敢不尊重我这个太后?程鹏飞原本是齐国的一名守边将领,镇守鄂州大地,因以前带兵同燕国打过几场硬仗,在朝廷上下还算是小有名气的将领。在孔智松大军杀到鄂州之时,程鹏飞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竟然毫无抵抗地不战而降,将沃野千里的鄂州之地拱手相让与孔智松,让他兵不血刃地完全占领了这片军事战略要地,让大齐彻底丧失了在战争中的主动性,从此陷入了局部防御阶段。不但如此,他居然还一路引领燕国大军向前进攻大齐领土来。更令人不解的是,他还一路悍不畏死地亲冒刀枪箭雨地攻城拔寨。如果说他是怕死才投降的,那么他如此替大燕国卖命,为大燕军队能够顺利来到临安府,立下了汗马功劳,则是更加难以理解的了。“我是奉大燕国丞相伯颜统帅的命令,前来参见太后,”他只微微地行了个礼便冷冷地开始放话。“目前在江南各地的州县府城,尚有许多愚顽不冥的人,他们不愿意降服燕朝的,仍然继续从事着无谓抗争。“为了让这些人从迷妄中醒悟,劝服他们投降,所以必须取得太后之诏书。”
不等杨太后接口,程鹏飞紧接着说。“这……”杨太后有些迟疑不定,她在心中还抱有一丝有人继续勤王,终有一天会恢复大齐江山的幻想。“请杨太后你立刻将诏书写好。”
程鹏飞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步步紧逼,不给杨太后喘息之机。看到杨太后因愤怒而忍不住全身有些微微的颤抖时,他的心里竟涌出几许报复的快感。“好你个可恶之极的程鹏飞,你也不想想,就还在前不久,你尚且还在身受我大齐国的浩荡皇恩,食我大齐国的朝廷俸禄,你现在竟然敢如此出言不逊。”
“这种强迫的态度休想我写下诏书!”
杨太后心里暗暗说,失神已久的眼睛变得有些犀利起来,目光直刺程鹏飞。“你这个不识好歹的死老太婆。”
程鹏飞恨恨地说“现在还分不清眼前的形势,还在摆什么架子啊。”
“你、你说什么……”杨太后心里充满了愤怒,声音也有些异样了。“你要清楚地明白,如今大齐国已经亡国了。你现在和我一样,都是归顺大燕朝的臣子,大家的地位是平等的。你可得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可别得寸进尺啊!”
杨太后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只得以双手扶着书桌,勉强将摇摇晃晃的身体稳住。“本宫好歹还是孔智松丞相的客人,他若是知道了你的胆敢对本宫如此无礼,一定会对你严加惩罚的。”
“呵呵,好笑啊,好笑。你都落到了这个地步,还在自称本宫本宫的。不过,话也说回来,目前你也只有指望丞相一条路可以走了吧。”
程鹏飞阴笑一声。“所以,我劝你还是早日认清自己的身份,赶快将孔智松丞相需要的诏书拟好才是上策。否则的话,你如果一旦惹怒了丞相,那么谁都不敢保证将来会不会有什么不测发生。”
“”杨太后无言以对。“只有幼帝还活着一天,孔智松丞相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幼帝不在这个人世了,那我就不知道了,写是不写,就看你自己的决定了!”
程鹏飞眼神逼视着杨太后,好象猎犬在戏弄猎物一样,心里有些兴奋,也有些得意。此时只除了写,还能怎样。等不及刚写的诏书墨迹干燥,程鹏飞便粗暴地将诏书夺过来,从太后桌案上抢过印玺盖上。了鲜红的耻辱的印章,留下了夸耀般之胜利笑声,其身影随着地板上之脚步声消失于门外。“唉,真是悲哀。莫非这就是亡国的滋味?就连大宋三百余年之荣耀,也要在这种状态之下被践踏羞辱吗?”
杨太后眼前晃动着程鹏飞刚才盖印玺的鲜红的耻辱,心神陡然萎靡起来。在叹息声中,杨太后的视线慢慢模糊了起来,接着便跌坐在座椅之上。刚进到屋里的宫女见状,立刻高声呼叫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