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抖的手臂伸向桌子的茶壶,指尖刚触碰到桌面,徒然无力滑落,江忆雨瘫坐在地上,只着了一件中衣,被子拖拽到地上,夜里打开过的药瓶亦滚落在地。脸色苍白无血色,不过一夜,近日来用药物维持的假象便破碎如斯。若是没有了药物压制,那夜夜吞噬人心,腐蚀人智的噩梦便会肆虐。昔日,远赴北冥国见诸葛骞戬,便是用了一些立竿见影的药,才骗得过诸葛骞戬的眼睛,让他以为她的身体已无大碍,届时诸葛骞戬说服北冥凰出兵,再无后顾之忧。这副身体连鬼医都没有办法……“怕是,没有时间了……”自己触摸着自己的脸,骨瘦嶙峋,棱角分明。江忆雨催动内力让疲软不已的身体有了些许气力,摇晃着起身,清丽的容颜散发着病态之色,然眸中的坚定却是一直如此,身负仇恨执念,怎能懈怠,况且,真得没有时间了。“来人”房门外侍卫听到召唤,推门而入,“侯爷有何吩咐?”
“派人回一趟广陵,本侯不习惯别人伺候,召侯府管家李昱来此。”
“卑职遵命!”
“下去吧”“卑职告退!”
侍卫带上门的一瞬间,一直苦撑之人突然口吐鲜血,身躯不稳,轰然倒地……手捂着自己的胸口,那里竟有血溢出……江忆雨震惊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她的心在流血……“为什么…”心口出血,内力无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口之血不停流出……疲惫沉重的眼皮如一扇再也抬不起的厚重之门……房中人,躺在地上,胸前大片鲜血,染红了白色中衣……魑魅魍魉,光怪陆离,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每走一步,便是一个喘息,为何迈出一步都是这样的艰难……“好多雪啊!”
高入云霄的雪山近在眼前,少女挥舞长鞭,纵马驰骋,天上飞雪飘然落下,落在少女的披风上……“驾!”
雪山之巅,红梅百里,迎照苍穹,美得如同人间仙境……“哈哈,他果然信守承诺,雪山之上种满红梅!”
少女明亮的笑声响彻雪山,拔出腰间软剑,剑过,红梅落,少女轻盈的身姿舞动在雪山红梅林中,如梦如幻。那一年,他为她种下红梅百里,她送他一场红梅落雪……“你还记得吗?”
“你还记得吗?”
……钟声阵阵,雪逝梅散,少女从梦中惊醒,慌忙起身,推开房门,看到院子外数枝红梅绽放,花开得虽好,终究独木不成林。少女好笑懊恼的敲敲自己的脑袋,“这是怎么了?梅花生于峭壁之上,怎能成林?许是做梦罢了,倒还当真了!”
……“贞儿,你若喜欢红梅,我便种一株红梅树给你!”
……雪落梅开,庭前一株红梅繁盛开放,枝跟粗壮,移植多枝,乍看成树。雪花随剑起舞,剑锋扫过枝头红梅,红色花瓣飞扬天际,又飒飒飘下,围绕着粉色衣裙翩然跳跃,忽而剑收入腰间,银白如腰带附在女子纤细的腰上,一朵朵红梅慢慢落下……紫衣少年飞奔入红梅林中,紧紧地箍着女子的肩膀,格外紧张“贞儿,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吗?”
“贞儿只会嫁给寒哥哥一人”……“他为你移摘几株红梅,我为你种满整个雪山,红梅已成林,为何不信我?”
心头血,血染红梅林……江忆雨猛然睁开双眼,手中银针飞出,黑影稍纵即逝,形若鬼魅。掀开被子起身,赤脚走到屏风边,拾起被银针划破的衣角,黑色绸缎上,金线绘图。手抚上心口,那里无伤疤无血。她明明记得,心口流血,昏倒在地。目光看到自己所穿中衣,没有一丝血迹。江忆雨诧异,“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梦魇?”
“公子,属下可以进来吗?”
江忆雨收起那片衣角,沉声道,“进来吧”白启推门而入,看到江忆雨赤足站在屏风边,面容憔悴,将洗漱之物放置屏风后,取过架上披风披在他身上,说道,“玉姬山天气变化无常,公子要爱惜自己的身子,莫要着凉了。”
江忆雨紧了紧披风,坐到床上,看到已空的药瓶,顺手拾起,转身对白启说道,“何事?”
“公子,甘阳道被切断,北冥国趁势向东离国发起进攻,东离国摆出九宫阵,依然被北冥国占了先机,恐怕不日北冥国将破阵。东离国传来消息,东离皇帝意欲在东部向商澜国发难。摄政王已将此消息送到齐将军军营,命其秘密备战。”
江忆雨穿上靴子,眉宇间有一丝轻松,“不枉我苦心筹谋,战火终于烧到东离国本土了。”
白启说道道,“公子,属下有一事禀告”江忆雨一袭青衫,腰束白绸腰带,三千发丝扎起,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看到白启面有难色,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公子,属下带人去了相州城,没有找到宗淼公子”江忆雨冷声道,“没有找到?他身边的暗卫呢?”
“暗卫已死。”
“苍幽然攻城不过一日,宗淼不会不在相州城。必要的时候,让夜离助你。此时,局势只是刚刚开始乱,你且去寻宗淼,务必在全面开战前,找到宗淼并将他带回广陵。”
“是。属下遵命!”
白启行礼往外走,快至门口时,想到什么,转身对江忆雨说道,“公子,管家到凉州恐需几日,可否属下先派些人过来?”
江忆雨神色一怔,随即恢复一如既往地淡然,“不必了!左右不过几日罢了!”
白启俯了俯身,退下了。江忆雨坐在桌子旁,手指一下一下敲在茶桌上……调李昱在先,吐血晕倒在后,这不是梦,这一切都不是梦。有人救了她,不仅救了她,还为她渡了真气,甚至换了衣物。黑色缎面上,金纹错综复杂,虽然只有手掌大的一角,然其上金纹细致复杂,工艺精湛。嗅之,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伏岐山下,寒毒发作,本是难熬,一觉醒来却是无事,亦如此刻这般,短短时间便恢复如常,那时醒来,便闻到一股这样的花香……“难道所有的噩梦都不是梦,都是真的!”
……东离北冥战场上,东离国再一次摆出九宫阵,九阵各自为主,威力无穷。然而北冥国这一次一改消极迎战之态,由北冥国卫将军挂帅,一字长蛇阵演化出九条,九龙阵对抗九宫阵,两阵都出自东离国相门秦家,皆以变幻莫测著称。此二阵从未同时出现过,今日,居然会同时出现在战场上,令人惊叹之余,也着实匪夷所思。两军阵前,九宫阵左右上方两阵被两龙攻破,剩余七阵凝聚为一大振,调转南北,转换出一十四阵,九龙同时汇聚成一字长蛇,变幻出一十八条长龙,其中十四条长驱直入深入十四阵之中。阵中近身搏杀激烈,每一阵,只要将入阵之人围而击之,便能融入其他阵之中,变幻出新的阵型。然而每一条长龙,龙头入阵,龙腹收紧,龙尾将整个阵包围,阵之威力大减,守阵之人被困,内外合力,便可击杀殆尽!同时,四条长龙于阵外围架起长弩,箭箭射向阵中守阵之将,东离国已有数位将领,为从天而降之长箭所伤。苍幽落立于战车之上,而敌方战车上空无一人。北冥国仅派出卫将军一人迎战,北冥凰从始至终并未出现……摄政王府的庭院中很雅致,勾栏壁石,亭台水榭,都像是诗画中景象。湖岸凉亭中,聂风羽扇落下,染上一抹哀色,“又输了!”
棋盘上,白子胜。商洛宸将一封奏折扔给聂风,聂风打开奏折看了看,瞪大眼睛,“让王悦入内阁!”
商洛宸点头默认……聂风合上奏折丢给商洛宸,扇着羽扇,不满地说道,“王悦就是一个世族子弟,论才学,都是国子监的先生教的,能高明到哪里去!论心性,与昌临水争来争去,还不如昌临水沉得住气!至于权谋术数,本相不曾见过!如何能入内阁!”
湖中的鱼儿游的正欢,岸边侍卫正在湖中撒网打捞,一网下去,捞上来好几条硕大的鲶鱼。“今日丞相有口福了。”
聂风气性未消,轻哼一声。商洛宸对身边的侍卫说道,“去请平阳侯爷,说本王与丞相请他吃鱼,哦,是火烧鱼。”
侍卫领命迅速离开去平阳侯府。聂风听之,不解地问道,“什么火烧鱼?我怎么从未听过。”
“丞相不知是正常的。我国多善烹煮,这火烧鱼本就是北冥国喜食之物。”
商洛宸说得云淡风轻,聂风听得神色有异,不禁目光复杂地看着对面观鱼品茶之人。“可是与京国侯有关?”
商洛宸斜睨了聂风一眼,放下茶盏,“何以见得?”
聂风了然地叹了声,“也就只有京国侯府上会有些奇怪的吃食,王爷又唤了平阳侯来,必是与京国侯有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