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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世间,情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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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潭念亲,一个出生于1910年的南京人。南京,民国首都,一个风情万种的都城。不过这跟家境贫寒的潭念亲没有丝毫关系。她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一出生就意味着要穿哥哥姐姐剩下的衣服。她从未穿过新衣服,从未。到了上学的年纪,潭念亲也没有钱念书。她只能等大哥回家跟她口述一些知识。谭父欠下了一大批赌债,即使把房子卖了都无济于事。正当一家人焦头难额时,白府的裘管家来了。裘管家告知他们把潭念亲卖到白家给白家大公子白众望冲喜。裘管家着重强调了聘礼之多。一向见钱眼开的谭父当然乐意,他早就觉得这个小女儿是个拖累,如今还能卖个好价钱,这等便宜不占白不占。于是,年仅六岁的潭念亲便离开父母,孤身一人去了白府。潭念亲哭成了泪人,不愿意离开这个家,谭母也死死抱住潭念亲,不肯松手。谭父一边骂着这娘俩,一边掰开潭念亲。(2)我叫潭念亲,今年十八岁了。我已经守寡八年了。刚去白府的时候,白府上上下下都盼着我能让他们的宝贝儿子有所好转。的确,我刚过门,白众望的病莫名其妙的好了。所以白府里的人都把我当做活宝贝,有求必得。我能有什么求?我不过是一个穷人家的孩子,我只希望能一直待在母亲身边。可白府里的人说,除了这个其他都可以。从此我便无欲无求了。我没裹过小脚,在婆婆眼里我是个另类。可我的丈夫白众望很喜欢这样的女人。白众望,在我嫁进白府的时候他已经二十岁了。这一年,他一心想要参加红色活动,白府不同意,把他关了起来。这一关,便把本来硬朗的他气得一病不起。白府大少爷“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外面没有一家人愿意把自家姑娘嫁进白府,只有我那个见钱眼开的父亲,只有他才会把亲生女儿卖进去。婚礼当天,我穿上不合身的礼服,被一群人拉进了大堂。我从盖头下看见看见有一个与我差不多年岁的男孩抱着一只大公鸡,陪我一起拜完了堂。当我被送进洞房的时候,只瞧见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白众望。他脸色灿白,与身上的大红喜服完全不搭。一个六岁的孩子被吓得够呛,听别人说当时的我吓尿了。我被迫与这个半死不活的男人睡了一夜,为缩在角落,一直在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早有人站在床榻边了,只见那人正在擦拭着白众望的身体。我被吓了一个哆嗦。没人管我,我就顶着一双肿得厉害的眼眶走出了房间。“大少爷醒了!大少爷醒了!”

里面传来激动的声音。接着,从外面来了许多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无人管我的死活,我无聊的坐在门槛上,托着腮,望着远处从未见过的假山。我丝毫没有在意身边已经有一个人了。就是昨天跟我拜堂的男孩。“我叫白知津,你呢?”

男孩瞪大双眼望着我。“我......我叫潭念亲。”

我喃喃道。“念亲。”

男孩思考着,继续说:“这是个好名字。”

我没在理他,可我记住了他的名字——白知津。可我注定是他的嫂子......就这样,我刚嫁进来一天,我的丈夫便醒了,而且没过多久便痊愈了。白府不允许我去上学堂,平时我在府上就是学学白府家规和礼仪。在空闲之余,我的丈夫便会教我些知识。与其说他是我的丈夫,不如说他是我的启蒙老师了。白众望的身体还是很弱,弱不禁风的样子,每次有一点点小风吹来,他总会咳嗽,严重的时候还会流鼻血。婆婆不允许白众望带我玩游戏,每次都是我和白知津在小花园做游戏,白众望一个人坐在亭子里看书喝茶。就这样一来二去,我跟小叔子白知津关系很好。民国九年,我的丈夫在一次平常不过的外出敬香时离家出走了。白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一同出去找他,半年无果。最后以死亡宣终。我十岁那年守寡至今。今年我十八了,在没有丈夫的这些年里,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婆婆的故意刁难,公公的视若无睹,让我活在刀刃上。好在有白知津,他每天去学堂上课,晚上回家之后都会跟我分享一天的趣事,也会教我很多古诗词。我很喜欢读书,每天都会看古著。可今年的白知津也有十八岁了,他的志向远大,他想去英国深造。白府上下都很愿意培养这个人才,我当然也愿意他能学有成就,但他是我黑暗生活中唯一的一束光了,如果他也走了,我该怎么办?我很慌,我害怕他会离开我,会一去不复返。我害怕......(3)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去给婆婆敬茶,一进门婆婆就没给我好脸色。我举着手上的茶水,婆婆看见了也当做没看见。就这样,我举了半个时辰,手在不停发抖。婆婆不紧不慢地接过我手上的茶水,一口没喝,重重地丢在旁边的小桌子上。“你个狐妖妹子到底跟我儿子说了什么?”

婆婆大吼道。我被吓了一个激灵,连忙跪在地上,虽然我也不明白我到底错在何处。我拿出别在腰间的帕子,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你还哭?你还有脸哭?”

婆婆声音微颤,显然是气得。我不明所以,却一直有着一副我知错的架势,婆婆命我抬起脑袋。我只好抬起脑袋,小心翼翼地望着婆婆。婆婆连被我气红了,在好不知情的情况下,婆婆送给我了一个大耳光。我的左脸瞬间火辣辣的,我抬起眼眸,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婆婆。“老夫人,我做错了什么?”

我还是问了出声,哭腔掩盖不下去。“昨个知津来求我,让我把你放出去!”

婆婆还想再扇我,手却停在半空没有落下来。“我不知道啊,老夫人!”

我哭得更加委屈。婆婆显然不信我说的话,命人把房中的白知津叫了过来。白知津来的时候,我依旧是跪在婆婆面前,左脸肿得厉害,还有明显的五指印。白知津没有去请安,反倒先跪在我面前查看着我的脸。他看我已经哭成了泪人,也恼了。“母亲,为什么要打念亲?”

白知津打算扶起我,但我却不敢起来,他便站在我身前,质问着婆婆。“念亲?”

婆婆显然更气了,怒瞪着白知津,气愤道:“你个糊涂鬼,你别忘了,她可是你的嫂子!”

白知津一时间有些哑口,他回头望了一眼依旧在无声哭泣的我。他半跪在我面前,还是扶起了我。他双手扶着我的肩膀,温柔地询问着:“念亲,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这个肮脏的白家吗?”

“我......”我当然愿意了,可我害怕婆婆啊!我不安的望了一眼一旁的婆婆,她正瞪着我。我不想再被这四四方方的天困住了。“别怕,看着我。”

白知津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温柔。我鼓起勇气望着白知津,这是我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我从未细细观察过他。他生的是那么俊秀,一身黑色学生服衬得他更白。“我愿意。”

我咬着下唇的牙齿松了开来,对他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他拉着我的手,这是第一个握住我的手的男人。我们还未跨出这道门槛,外面便进来一帮手持着棍棒的家丁。“白知津,你要记住,是你害死了她!”

身后婆婆的声音十分刺耳。原来还是我想得太美好了。看见这些家丁手上的棍子,我已经想象到我的死状,一定是悲凉的。白知津没有畏惧,他手握得更紧,对我轻声说:“别怕。”

婆婆一个眼神,家丁们上前准备掰开我和白知津。白知津一把把我揽入怀里,紧紧地抱着我,好似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母亲,你这样棒打鸳鸯,会遭天谴的!”

白知津咬牙切齿,眼神掠过众人看向远处的婆婆。“把这个女人给我活活打死!”

婆婆一字一句的从牙缝中蹦出,我能看见此时的婆婆恨不得手刃了我。“你快走吧,我死不足惜的。”

我想要推开白知津,却被他抱得更紧了。“苦命鸳鸯是吧?好啊!好啊!”

婆婆气得直打转:“连这个孽障一起打!我还有两个儿子呢!不缺你这个逆子!”

说罢,那些家丁也不手软了,一棍棍夯在白知津身上,他趴在地上,一直将我护在身下。我没有被打到一下,只见白知津被一棍棍夯到意识模糊。“我求求你们了!”

我苦苦哀求着:“他可是你们白家的儿子,老夫人您真的舍得吗?”

“老夫人,是儿媳不守妇道,求您了放了二公子吧。”

我见那些家丁不打了,轻轻把奄奄一息的白知津揽入怀里,心疼不已。我轻轻让他平躺在地上,爬到婆婆身边,一直给她磕头求饶。“老夫人,是儿媳的错,是我勾引了二公子,是我不守妇道!是我错了,是我,一切都是我......”我边磕头边说。“来人,谭氏不守妇道,有违白家祖训,明日一早便拉去城郊浸猪笼。”

婆婆背对着我,一字一句刻入我心。浸猪笼,浸猪笼......我被两个家丁拖了出去,我望着命悬一线的白知津,很是不舍。“好好照顾好自己!”

这是我嫁入白府后第一次大吼。我只愿白知津能听得见。一路上,好多丫鬟小厮都停下手上的活,望着如同疯子般的我。平时的我话很少,几乎和他们没什么交集。不过我也没有得罪过他们,他们有的面露嘲讽,有的略带惋惜。我被关进一间满是灰尘的杂货屋,一进去便是呛鼻的霉味儿,我连咳数声。没人管我的死活,我被关在这间死气沉沉的屋子里。这一夜真是五味杂陈,这让我意识到等死的滋味真不好受。浸猪笼,我只在书本上看到过,从来没有亲眼瞧过。我终于体会到度日如年的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像被分成了无数帧,而每一帧都被无限放大,我快疯了。抓狂,我挠自己的头发,掐自己的手臂;无奈,靠在满是霉斑的墙上,闻着霉味儿发狂;(4)我依然记得民国十六年的那个除夕夜,算来算去也不过是去年而已。那个除夕夜,白府引来了贵客——刘老板一家。刘老板的女儿貌美如花,身着一条白色连衣裙,头发微卷,高高的马尾辫,脸上也抹了不少胭脂。她热情活泼,一来便把公公婆婆逗得喜笑颜开。与她相比,我自愧不如。因为我是寡妇,所以不能与贵客同桌吃饭,甚至我都不能光明正大地见他们。回到房中的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席深色老式旗袍,手上有着象征性的玉手镯,除了厚厚的齐刘海外的所以头发都被盘在后脑。这哪像一个十七岁的女生啊?正当我惆怅的时候,有人敲了我的房门。“念亲,是我!”

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白知津了。一开始我很兴奋,忙冲到门口准备开门。可就在开门的一瞬间,我忽然自卑起来。我背靠门,一声不吭。他看见了我的影子,又敲了一下门,道:“念亲,你在门口干嘛不开门啊?”

“太晚了,我不能开门。”

我低着头望着脚尖,小声道。“我带你去瞧烟花啊!”

白知津不明所以又说:“你不是答应今年陪我去看烟花的吗?”

白知津的语气中略带一些失落。“太晚了,老夫人会骂我的。”

我继续说着。“那行吧,我就坐在这儿,我们聊会儿天吧。”

白知津转悲为喜道。“你为什么不去跟刘小姐聊?”

我问。“那个人啊!她好烦,呱唧呱唧说个不完,很吵,很闹腾。”

白知津又说:“还是你好,你的话虽不多,但句句都能戳进我的心窝。”

“话可不能乱说的!被有心人听见了,我可就惨了。”

我有些担心,又补充了一句:“我可是你的嫂子。”

“大哥在你十岁那年就离家出走了,对外宣传大哥死了,谁知道他去哪儿了。”

白知津又说:“大哥以前跟我说过,他一直都是把你当妹妹的,所以你们算不上夫妻的。”

“别乱说。”

我道。“大哥走之前跟我说过,要照顾好你的。”

白知津又说:“我喜欢你!”

“不要说胡话了。”

我略带气愤的腔调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白知津不以为然,又说:“我就是喜欢你,有朝一日,我一定是要娶你为妻的。”

“你说的这些浑话,我就当你是酒后乱说。现在你可是白府的希望,我只是一个寡妇。不论是从什么角度来说,我们都是不可能的。”

我说着违心的话,语气中满是不愿。“今天我就是来告诉你我的心意的。”

白知津站了起来,面朝屋里,又说了一句:“I love you.”说完,他便走了。我听懂了他说了什么,他之前跟我说过的,他教我的第一句洋文。对,我承认我也喜欢他,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没有强硬的母家,也没有任何靠山,甚至走出白府我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走。我就像一只被圈养久了的鸟,哪怕翅膀上的羽毛完好无损,完美无瑕,哪怕有一天主人打开我的鸟笼,我也不知道该往哪儿飞,能往哪儿飞。自从他对我表明心意后,我总是有意避开他。但他依旧会找各种机会来找我,他会给我带书,给我讲故事,教我识文断字。我承认,我彻底爱上了他,非常爱他。(5)一夜未眠,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我身上,我以为是重生的希望,没想到是黑暗的地狱在拖拽着我。我被拖到城郊的池塘边,岸上站着无数人,有老有少,嘈杂得很。一个家丁用棍棒夯了一下我的腿,我的腿瞬间无力,跪在了地上。“罪妇谭氏,你可认罪?”

白家族长大声道。我何罪之有?冥冥之中我听见了反抗的声音。的确啊,反正我都要死了,为什么不做一回真正的自己?为什么到死我还要以来顺手?我何罪之有?我没有罪,我没有罪!“认不认罪?”

族长又问了一遍。“我没有罪!”

我眼神坚定,扫视着他们众人。众人开始议论纷纷,三两成群。他们一人一口吐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我挺直了腰板,又说:“你们都是封建迷信,老思想!凭什么一个男人可以娶妻无数,而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就得守寡终生?”

“凭什么?”

我嘶吼着。“拖下去,沉了。”

族长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望了一眼我。随后我便被绑进一个竹笼,隐约间我好像看见满脸惨白的白知津冲出人群。他死命挣脱控制着他的男人,他太脆弱了,根本挣脱不开。“不要!”

他嘶吼着。我本来都释怀了,但一看见他我就觉得心酸。他的脸色很白,一看就知道是从床上爬下来,拖着伤来的。“快回去!好好活着!”

我大叫着,跟疯婆子没什么两样。我的手脚都被绑住,在族长的一声令下,我被扔进池塘里。一开始,出于人的求生反应,我拼命挣扎着,可奈何我被绑得太紧,根本挣脱不开。后来我的鼻腔里全是脏水,口腔里也全是水。我感觉肚子要炸了,身体也越来越重。岸上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白知津那歇斯底里的吼叫也慢慢地听不见了。(6)我再次醒来,第一眼便看到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好熟悉,却又好陌生。我只觉得自己浑身疲惫不堪,我不知道我是活着的还是死了。“这里是地府吗?”

我小声询问着。“念亲,你醒啦。”

女人激动极了,轻轻摸了摸我的脸颊。“你是谁?”

我撑着疲惫的眼皮,慢慢对焦着女人。“我是你姐姐啊!我啊,谭念梦啊!”

她摸了摸我的额头,又自言自语道:“没发烧啊,糊涂了?”

“姐姐?”

我拖着干涩的喉咙道。十二年未见,姐姐的变化真的很大。以前的她总是灰头土脸的,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可如今呢,一席艳丽的修身旗袍,一看便是有钱人。“我的丈夫是蒋先生身边的红人,我们也算是熬出头了。”

姐姐握着我的手又说:“昨天下午得知你的事情,本想直接去白府救你的,但你姐夫说的对,这样把你救出来也就能让你获得一次重生的机会了。”

“姐夫?”

我有些想知道这位足智多谋却又未曾谋面的姐夫。冥冥之中,我总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果然,是他。姐姐和白众望很早之前便见过了,也早就暗许一生了。如今看见白众望和姐姐生活地如此美满,我也是有着说不出的激动。傍晚,白众望也来了。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我的哥哥谭念令。“姐夫,你能打听到知津的下落吗?”

我战战兢兢地问。白众望有些不适应我叫他姐夫,他怔了怔,从容道:“他在怎么说都是老太太的亲儿子,他不会有事的。”

听见这话,我的心里略显安稳。我在姐姐家一呆就是两个月,当我痊愈之后,我也没有闲着。我通过白众望的关系,在金陵女子大学里读起了书。好在之前的种种没人知道,我与新学校的同学们和平相处。他们也敬我姐夫是白众望,对我都比较好。读书之余,我也在打听着白知津的消息。自从我死里逃生,就没再听到过他的消息。或许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最起码他还活着,不是吗?就这样,我在金陵女大念一年书。民国十八年,我终于有白知津的消息了。可是他的消息却是他娶妻了,就是刘家的那个小姐。虽然我很难过,但只要他还活着,哪怕我们今生都不能见面,我也心甘情愿。只要他好,我便好。婚礼当天,白知津逃婚了。谁也不知道他逃去了哪里。自此我便彻底失去了他的消息。(7)民国十八年的冬天,我一人踏上了去英国的轮船,我想带着他未完成的梦想,去英国转转,瞧瞧他所向往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在轮船上,有一半都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我们中国少之又少。我在公共餐厅里喝咖啡,忽然听见了钢琴声。我随着声音望了过去,是一位身着卡其色西服的亚洲面孔。那人背对着我,但这背影为什么越看越熟悉?难道是逃婚成功的白知津吗?瘦了,从背后看他只觉西服略显空空。我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到他面前。我轻轻靠在三角平台式钢琴上,欣赏着这优美的钢琴曲。乐声停止的一瞬间,我便转身看向那人,没错就是他。“Nice to meet you.”我用流利的英语跟他打招呼。他头也不抬地直接忽视了我的存在,我依旧不死心,跟着他往前走。“先生,您弹奏的曲子真的很好听。”

我迎上去,夸赞着。“谢谢。”

他只是动了动他的上下嘴唇。“白知津先生,见到故友就着态度吗?”

我停了下来,笃定他会停下来回头。果不其然他还是回头望着我,他看见我后一脸错愕,好似看见鬼一样。随后便大步走到我面前,轻轻地摸了摸我的脸颊。“真的是你吗?”

他还是不相信,眉头锁得比孔明锁还难解。“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潭念亲。”

我微笑道。他听见我的名字后,一滴泪水从他的右眼流下。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一时间有些哑口。我曾经想像过无数次相遇的画面,本以为会很轻松,没想到再见他的时候,我的内心还是波澜万分。他找了一个座位,替我拉了板凳,我坐下后他才在对面坐下。“你......”白知津欲言又止。“我姐夫救的我,你知道我姐夫是谁吗?”

我心血来潮,想必他也不知道。“我大哥。”

他眼皮垂了下来,望着自己面前的咖啡道。“你知道啊。”

我有些吃惊,不过也不奇怪。白众望毕竟是蒋先生身边的红人,他每次出席活动的时候,这俩兄弟总会有见面的机会。英国和我们想象的不太一样,没有很多高楼建筑,走在乡间可以闻到草香。不过,英国再好,也不如我的祖国。刚去英国的时候,我有些水土不服,生了一场大病,一直高烧不退。白知津就一直陪在我身边,他个大少爷哪里会照顾人。每次帮我擦拭着身体的时候总是红着脸,手忙脚乱的。我病着没有一点力气,要不然我就自己动手了。因为这次生病,他把我看了个光。虽说我已经接受了西式教育,但毕竟我是个传统的女人,这传出去总是不好听的。自我大病初愈后,我跟白知津的相处模式极其尴尬。每次不是尬聊,就是聊不了几句就都红了脸。就在我们到英国后的第三个月,我被求婚了。那是一个下午,白知津约我去看电影。我在电影院门口等了他好久,直到电影散场他还没有来。我也是一根脑筋,换作旁人应该会走了吧。正当我打盹之际,一个手捧白玫瑰的年轻男人走到我的面前。一开始我并没有看他,后来他在我面前停下了脚步,单膝下跪。“你干嘛呀?快起来!”

我一惊,立刻拉着白知津。他就像一个孩子,眼神纯洁,我在他的眼中貌似能看见星星,闪闪发光。“念亲,嫁给我好吗?”

白知津露出纯真的笑容,仰着脑袋望着我。“我愿意。”

我快哭了,我接过那束白玫瑰。白知津抱着我,很紧,很暖和。他给足了我安全感。(8)回国之后,我们没再回南京,而是去了北平。北平之大,总有我们到容身之处。白知津在新华社里当记者,而我呢,在一所小学里任教。我们的新家不大,是新式小楼,二楼的一居室。这也是我们的婚房,我们在这间房子里一住便是七年。日子虽苦,但好在我们都有工作,都互相爱着彼此。民国二十年,我在北平生下了我们的第一个儿子,取名白慕亲。坐月子的时候,恰好白知津在家。他很体贴,每天给我煲汤,晚上给孩子换尿布。我好像除了喂孩子以外,没做什么了。在孩子五个月的时候,也是九月份,东北那边不太平了,沈阳被小日本袭击了。白知津作为记者是要去那里采访的,可我还是有一些私心的,我不想让他去冒这个险。“念亲,你不去我不去,总有人要去的。我得把这些消息带回来,告诉我中华儿女。”

白知津把我揽入怀中,轻轻吻了一下我的额头。我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如果......我是说如果我遭遇不测。”

白知津很小心,他知道我最忌讳这些。我一改常态,没有立即制止他,因为我也怕我会真正失去他。“你记得带着孩子去南京找大哥,他会帮我照顾你们娘俩的。”

他语气中带着不舍。“你一定会回来的。”

我坚定道。我帮他收拾着行李,他一手抱着慕亲,一手提着箱子,我们走在路上,与邻里打着招呼,与往常一样。他上火车之前亲吻了一下我的额头和慕亲的脸颊。我就像电影里那样,抱着慕亲站在站台,目送着我的丈夫。白知津趴在窗边,拿着照相机给我和慕亲拍了一张照片,至于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等他回来亲手递给我就好了。半月后,他平安回来了。在路上不知是遇见什么事情了,他人是回来了,但却感觉魂丢了。他请了半月的假期,一个人待在卧室,终日不说话。他在家带着慕亲,慕亲也变得沉默寡言,不爱笑了。慢慢地,我发现了异常,一日晚上,我把慕亲哄睡着,就去找白知津了。“知津,你最近是怎么了吗?”

我走到白知津身后,手搭在他的肩上,问。“惨,太惨了!”

他眼神空洞,神色紧张。“咱别去想这些了,你得赶快振作起来啊。你得把你看见的全部写出来,这样才能让百姓看见。”

我又说。“是啊,我得写出来。”

他漫无目的地走到书桌旁,在一堆稿子里寻找着笔。“今天太晚了,明天早上,明天早上写好不好?”

我跟着他走到书桌旁,用我的胳膊揽着他的肩膀。他的肩好宽,我根本揽不过来。他好似找到依靠一般,趴在我的怀里大声哭泣着。我安抚着他。他哭着哭着便没劲了,躺在我的怀里睡着了。我叫他上床睡觉,他半梦半醒着上了床。我睡在他身边,一夜都没怎么睡好,只听见他一直在说梦话。第二天一早他便起床写报导了,报导一经发出便轰动全中华。爱国学生上街,劳动人民觉醒……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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